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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半城烟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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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外人只要稍加用心,便可看出其中蕴藏的奥秘,要知道谁处于强势谁处于弱势并不困难。

陈峰开着车,忍不住又想起了赵明明。心中生出疑惑,她到底是不是江城北的女朋友?江城北说不是,他并不以为然,以为江城北只不过换了个花样追求女孩子。可是看了这段时间的情形,她穿最平常的衣衫,上下班坐公交,真的不像是江城北的女朋友。要说两个人没什么,江城北又不会为这个女孩子做这么多的事情。

陈峰想着想着,不禁好笑地摇了摇头。赵明明和江城北是怎么回事,与他半分的关系都没有,他只管做事情,对江城北有一个交代就好了。陈峰想着,踩着油门略微加了些力道,车子便迅速地驰骋而去了。

接下来的时间,陈峰加重了赵明明的工作量,不再仅仅只是局限于写报告上,还开始带着她参与一些会议,不用她发言,只需在旁边看着即可。每个会议结束后,必会抓着她问对参加的会议中各方观点的看法。

赵明明懂得有限,虽然对于大家所说的话有些连意思都不是十分明白。但是她足够努力,用力记住每个人所说的每一句话,不明白就坦白向陈峰请教。她的逻辑思维极强,能下功夫去分析每一件事情。慢慢地,也能开始分析事物,提出自己的观点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赵明明的自信在各个会议中、与陈峰的交谈中逐渐成长。陈峰对她的态度亦和善了很多,开始笑脸相对。只是有时候,赵明明会觉得孤单,同事们都疏远她。

休息的时候,同事们聚在一起说话,只要她一出现,大家便十分默契地噤了声,散开了,留下她一个人尴尬地站在那里。中午吃饭的时候,她总是一个人,连以前企划部相熟的同事都找各种借口拒绝她的邀约。

那天,赵明明一个人在公司的食堂吃午饭,见乔娜端着餐盘到处找位置。中午用餐的高峰期,食堂的座位往往十分紧张。赵明明便笑着对她招呼道:“乔娜,我旁边没有人。”

乔娜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周围实在没有位置。便坐到赵明明的身边说道:“谢谢。”

赵明明见乔娜低头吃饭,便主动说道:“你最近很忙?”

“那当然,企划部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细细琐琐一大堆。你还以为谁都跟你似的一样好运气,直接从3楼就升到了21楼。你跟我说说给陈总做助手的工作怎么样,让我们也学习学习。”

对着乔娜看着自己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表情,赵明明只好笑着低下头去,不知如何应付。可是乔娜却并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接着不依不饶地问道:“赵明明,你就说说嘛,怎么才能有你这样的好运气。大家以前都混企划部的,有什么门道传授一下嘛。是不是能天天跟江总在一起?”

赵明明不知如何应付,只好一味地笑。却听见一个声音询问道:“我能坐这里吗?”

赵明明和乔娜转过头去一看是陈峰,两个人都连忙站起来,说道:“陈总,您坐。”

陈峰坐下来,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乔娜听陈峰这么问,连忙说道:“没有什么,就是我问明明新岗位怎么样。”

“这个我倒是知道,赵明明的新岗位压力巨大,工作辛苦,没有睡觉的时间,周末加班。”陈峰边吃着饭边面无表情地说道。

乔娜听到陈峰这样说,讪讪地笑了几下,便端起自己面前的餐盘,对陈峰和赵明明说道:“我减肥,吃得差不多了。陈总、明明你们慢慢吃。”说着便离开了。

看着乔娜走远了,赵明明才对陈峰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谢我什么?我说的都是实情。”

“其实我自己有时候都很怀疑江总为何要这样做,同事有所猜测也是正常的。”

陈峰听赵明明这样说,抬头看着她笑了一眼,说:“你倒是不计较。”

“我本来就是受益者,听几句抱怨是应该的,每个人都不容易。”

陈峰听赵明明这样说,没再说什么,打量着赵明明,脸上的笑容却是不自觉地加深了。

下午的时候,陈峰到江城北的办公室,递给他一个报告,说道:“东边那块地的方案,你看一下。”

江城北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又合上了,看着陈峰问道:“这次你有几分把握?”

“话不好说得太死,不过保证八成没问题。”

江城北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露出赞许的笑来,走到冰箱前,取出两瓶红茶,拿了一瓶递给陈峰,说道:“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陈峰接过,看了一眼江城北,犹豫了一下,又问道:“只是城北,你真的要这样做?毕竟……”

江城北抬起右手,阻止了陈峰即将要说出来的话,表示不想再谈下去。陈峰见他如此坚决,也只得微微叹了口气作罢。

“赵明明怎么样?”

陈峰听江城北提到赵明明,露出笑来,说道:“不错,有天赋,又肯勤奋努力,明事理,既不恃宠而骄,也没有小人得志的小家子气。”

“你夸一个人可真是不容易。是谁前一个月还说她是烫手山芋的?”

陈峰听他这样说,倒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只是说道:“这年头,愿意走捷径的人太多了,有机会,谁愿意踏实努力。”

“这次东边那边地的拍卖会带上赵明明。”

陈峰一怔,问道:“会不会太快了?东边那块地事关重大。”

“赶上了,就让她见识一下,反正我都把她领进门了。”

那天,赵明明正在做一个行业调查报告,被陈峰叫进办公室,问道:“你没有参加过拍卖会吧?”

赵明明边摇头边说道:“没有,只在电视里面看到过。一群人穿得衣冠楚楚,为一件古董不停地举牌子。”

陈峰见她说得这样孩子气,忍不住笑了出来。觉得赵明明虽然一向进退有据,但到底还是年轻,说到新鲜的事情还是难免流露出几分天真。

“过完春节,我们要去参加一个拍卖会,不过我们拍的不是古董,是地皮。”

“我们?我也去吗?”赵明明像是不相信般地睁大眼睛问道。

“是啊,你不愿意吗?”

赵明明听他这样说,连忙摇了摇头,急急地说道:“不是不是,只是我有点意外,你要参加的拍卖会,一定很重要,而我什么都不懂,带上我会不会碍事?”

“没有人一开始就是什么都懂的,你不要着急否定自己。”陈峰说着,将自己的电脑屏幕转向赵明明,说道,“这是这次我们要拍下的目标。”

赵明明看着屏幕没有说话,等着陈峰说下去:“这块地地处东三环里,是现在整个东三环唯一可用作开发的一块商业用地。商业价值不言而喻,而我们的目标,就是尽全力拿下来。”

“泰悦这样全力以赴,必然竞争十分激烈吧?”

陈峰点了点头,顿了一下才说道:“是,不止是激烈,应该是惨烈。”

赵明明原本以为陈峰还要说下去,却没料到他已经调转了话题,说道:“到时候,你不用紧张,什么也不用做,只要留心观察整个会场的人的举动就会获益匪浅了。”

赵明明点了点头。陈峰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又耐心说了一些拍卖会的注意事项,见赵明明听得认真,一时竟起了兴致,讲了一些著名的拍卖事件给她听。

赵明明听得入了迷,眼睛放出光芒,她没想到商场真的如战场,只是听陈峰讲就已经让人如此激动了。这样刺激的生活,让赵明明心里生出向往来。她渴望成功,那样她就能实现自己的心愿,能够离江城北更近一点了。

陈峰见赵明明出神,以为她是担心自己拍卖会的表现,便安抚道:“不要怕,你就当做是见习就可以了。这次我不会给你布置作业。再说马上放假了,你还有一个春节假期可以准备。”

赵明明说了声“谢谢”。陈峰见她站在那里还没有走,便问道:“还有什么问题?”

赵明明踌躇了一会儿,还是问道:“这次拍卖会江总会去吗?”

陈峰没想到赵明明会问这个问题,抬头看了她一眼,才说道:“会,这个项目对公司很重要,他必须去。”

陈峰看着赵明明离去,拿起办公桌上的一份赵明明前两天交上来的方案,只看了几行,却走了神。心中不禁生出疑问,这个赵明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

转眼间,便是春节了。北京刮了极大的风,天气却是很好。赵明明睁开眼睛,金灿灿的光便扑了进来,阳光照在房子里,像是给房间里的陈设都涂上了一层金粉一般。赵明明租着一个小小的一居,是20世纪七八十年代的老小区,客厅很小,近乎等于没有,不过就是一个过道,放一张能吃饭的桌子,剩下就只够一个人来回于厨房与房间之间了。因为时间太久了,白色的墙面有一点发黑,地面是水泥地,有一些斑驳。

卧室要宽敞很多,除了一个衣柜,还有一个书架,上面放满了各式的书,赵明明经常翻看,书本摆放得有些凌乱。小小的房子,虽然陈旧,可是却收拾得极干净。当初赵明明之所以下定决心用每个月三分之一的薪水租下这套房子,除了交通方便外,便是看中了它的清净,她宁愿一个人住这样设施简单陈旧的房子,也不愿意跟别人合租一套公寓。

赵明明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屋顶,心中想着是不是要回去一趟,毕竟是自己的母亲。赵明明身上还盖着被子,阳光照在身上,隔着被子,渐渐热了起来。赵明明扭头向窗户外看了过去,光线太强,她什么也看不清。一会儿,额上反而出了一头细汗。她掀开被子,从床上爬了起来。走到卫生间去刷了牙,洗了脸。抬头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眉眼分明就似母亲,不过缺了母亲的风情万种。

赵明明对着镜子端详了一会儿,随手将毛巾胡乱地搁在了镜子旁的挂钩上,用力关上了卫生间的门。她走到客厅,拿出手机,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电话那边很快传来了庄馨温和的声音:“明明,新年好!”

赵明明拿着电话,深吸了口气,才说道:“妈妈新年好!”说完了新年好,有一阵短暂的沉默,仿佛两人之间再也无话可说一般。电话那端的庄馨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才说道:“妈妈以为你昨天会回来跟我一起吃团圆饭。等了很久,你都没回来。”

“我昨天临时有一点事情。”

“那今天呢?今天是新年,妈妈很想见到你,这么久,你都没有回过家,妈妈很想见见你是胖了,还是瘦了。”

赵明明握着电话,心中百感交集,好一会儿,才说:“我都很好,您不用担心,我有时间就回来看您。”

“那你今天有时间回来看我吗?”

赵明明似乎被庄馨问得有些焦躁起来,便略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我看等一下的时间吧,您不要等我了,我回去了就是回去了,没回去就是没回去。没什么事,我就挂电话了。”

庄馨在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下,终于说道:“那好吧,你一个人在外面照顾好自己,妈妈很担心你。”

赵明明没再说话,等庄馨说完便直接挂了电话。挂断了电话,赵明明依然觉得说不出的烦闷。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杆,因为刮风,吹得噼啪乱响,窗外都是呜呜的风声,凌厉而尖锐,间或会传来一阵阵的鞭炮声,轰隆隆的,冷不防吓人一跳。赵明明只是看着窗外,仿佛出了神。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拿起包,出去了。

那一年的大年初一,不但是春节,还是那一年的情人节。大街上处处都是手捧玫瑰的情侣。新鲜浓烈的花儿,被扎成各式的花样,在凛冽的寒风中,越发显得娇艳欲滴。因为假期的缘故,路上的车与行人比平时少了很多。道路两边路灯上方都挂起了红红的灯笼,遥遥望去,很是美丽。

路上的人都带着一点过年的洋洋喜气,赵明明漫无目的地四处溜达。走了几个地方,就觉得无趣起来,想了想,便干脆坐公交车去了公司。平日里一派忙碌的泰悦大厦此时十分静谧。偌大的空间里看不到人影,只有保安不时来回巡视着情况。

赵明明刷了卡进去,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她想到春节后要同陈峰一起参加东边地皮的拍卖会,便开了电脑搜索起相关的资料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一个阴影覆盖了下来。赵明明抬头一看,不禁一怔,连忙站起来惊讶地问道:“江总,您怎么在公司?”

“那你怎么在公司?”

赵明明听他这样问,怔了一下便笑了起来。江城北看她的样子,也就露出笑来。扭头看了看赵明明的电脑屏幕,便问道:“查出什么门道了?”

“我了解了一下这次东边地皮的拍卖信息,这块地皮商业价值这么大,各家地产都会尽力去争一把。不过要说胜算,最后也就是在泰悦和东方实业之间。”

江城北听了她的话,赞许地点了点头:“你看得很准确。你个人的看法,谁拿到地皮的可能性比较大?”

赵明明摇了摇头,才说:“我哪里看得准,竞拍这种事情,狭路相逢勇者胜。”

“说得好,狭路相逢勇者胜。”江城北说着顿了一下,看着赵明明问道,“今天是过年,为什么你在公司?”

赵明明听江城北这样问,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道:“我没有参加过拍卖会,怕出洋相,只好笨鸟先飞。”

江城北听她这样说,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了看她。赵明明身上还穿着平常的衣服,只不过因为不用上班,穿得比较随意。毛衣,牛仔裤,整个人站得端直,双腿修长,显出她的好身材来,脖子上围一条灰色的格子围巾,比上班的时候看起来还要年轻一些。

“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情,不如一起聊聊天。”

赵明明不知道江城北到底是什么意思,站在那里没有说话。江城北却是转身向前走了,走了几步又停下了,转头看见赵明明站在那里没有动,便说道:“你不跟过来,还站在那干吗?”

赵明明听他这样说,“哦”了一声,连忙跟了上来。

原来,江城北带赵明明去的是楼顶的天台。站在这么高的地方,整个城市都俯瞰在眼底。平日里林立的高楼似乎近在眼前,一下子又仿佛变小了许多。远处烧着暖气的烟囱,冒出一缕缕的白烟,随着风,飘散开来。

耳旁都是呼呼的风声,江城北没有说话。掏出一根烟来,一只手打燃了打火机,另一只手拢住那火苗,点燃了。暗红色的火苗,从他的手指缝隙之间透出一点薄薄的红。

过了好一会儿,江城北才问道:“冷不冷?”

“还可以。”赵明明搓了搓手说道。

江城北看她这个样子,忍不住笑起来说道:“你鼻头都冻红了,还说还可以。”

赵明明见被他说破,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可是心里却生出一种高兴来,纷乱的心仿佛一下子就平和起来。又觉得欢喜,像是小溪淙淙流过。天气虽然很冷,可是这么宽阔的地方,只有她和江城北。赵明明忍不住想,如果可以一直这样,那该多好。

正是太阳下山的时候,天色将暗未暗,绚丽的彩霞将整个天际染成一片缤纷亮丽,火一样的红,仿佛要烧起来一般。又似乎带着一点橙黄,搅成一片一片的形状。太阳慢慢躲进云层,却依旧发出金色的光,给这五色的晚霞像是镶了金边,放射出万丈的霞光。

江城北专心地看着夕阳,赵明明悄悄地看着江城北。他站在晚霞的余晖里,英俊的脸庞轮廓分明,纤毫之间锋棱毕现,犹如刀锋裁出一般。原本那双凌厉的眼睛此时却是柔和的。寒风刮过,吹得江城北的头发都竖了起来,身上的衣服也被风吹得涨起来。他站在那里,映着霞光,不知为何,也许只是错觉,赵明明觉得他的身上有一种孤寂的味道。赵明明心里生出感叹,像江城北这样完美得让人嫉妒的人,平常人企盼的、仰望的、追求的他都拥有了,为什么会在这如花一般灿烂的夕阳里显出隐隐的落寞来。

晚霞一分一分地淡了下去,天也就一寸一寸地黑了下来。江城北终于说道:“下去吧。”

下了楼来,赵明明倒了一杯热水递给江城北,自己也倒了满满一杯,捧在手里。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投在一起。两个暗黑层叠的身影随着江城北和赵明明的移动彼此交错着。

突然,赵明明唤了一声江城北:“江总。”

江城北听到赵明明叫他,便也抬起头来看住她。却只见她对着自己露出笑来,她展开的笑颜很好看,像绽放的鲜花一般,让一室的沉寂突然焕发出一种生机,仿如春天。她看着江城北缓缓说道:“新年好!”

不过短短的三个字,却让江城北的心里生出一种久违的暖意,又似乎觉得有些意外。微怔了一下,也很快笑起来,看着赵明明说道:“新年好!”

两个人说完了新年好,只觉得突然生出一种异样,仿佛有很多话,却又无从说起。正思量着,就听见江城北的电话响了。

安静的空间里,赵明明可以听到电话那端的女声轻声地说着什么。赵明明转过身假装去看旁边书柜里的书,心中温柔的暖意却一下子变得酸酸的。

江城北很快挂断了电话,他看着赵明明,似乎有些抱歉,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我要先走了。”

赵明明点了点头,微笑着说:“好,那您开车注意安全。”

江城北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走了两步,仿佛又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问赵明明:“你住哪里,顺路带你一段?”

“不用了,我还要再待一会儿。”

“那好吧,你也早点回去。”

赵明明看着江城北的身影消失在办公室的尽头,一股莫名的酸楚直直地顶到眼底。她极力排遣着心中的难受,尽量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电脑屏幕上。

江城北却突然折返回来,手里拿着一枝玫瑰,递给赵明明道:“赵明明,今天不仅是新年,还是情人节。刚刚楼下有人卖花,我买了一枝,送给你。”他这么说着,似乎又觉得有些不妥,又说道,“这样的日子,每个漂亮姑娘都应该得到花。”

赵明明接过来,对着江城北说了一声“谢谢”。江城北见她接过花,顿了一下,才说道:“那我走了。”

“再见。”

要开未开的花儿,红到发黑的颜色,似乎还带着幽幽的香气。赵明明握在手中,心中却忍不住猜测,江城北要去见的人,得到的花要比这美丽许多倍吧。能让他在这样的日子里,一个电话就赶过去的人,应该是与众不同的吧。

回去的路上,看着一对对甜蜜的情侣,赵明明的心里忍不住又想起了江城北。他这会儿在干吗呢?和女朋友在吃饭?或者在看电影?或者什么也没有干,只是两个人待在一起?冷飕飕的凉意钻进赵明明的怀里,路上的红灯笼亮起来,一串串的延绵不尽,像是一颗颗的红宝石,又像是红色的缎带,望不到尽头。赵明明仰起头来望向天空,黑色锦缎一般的夜空里,居然看得见星星,像一颗颗钻石,映得赵明明的眼睛里都是亮晶晶的。

春节的假期很快就结束了,一上班,大家就又都忙碌起来了。尤其是陈峰,大大小小的事情,加上那块地的招标,更是让他焦头烂额。赵明明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电脑前面一坐下,除了去洗手间,几乎就没有再站起来的时候,加班更是理所当然了。

那天陈峰从办公室出来,见赵明明还没有走,便走过去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走?”

“我是您的助手,您都没走,我哪能走,万一有什么我能做的呢。”

陈峰见她说得认真,便笑了一下,说道:“现在没什么事了,快回去吧。”

“您还没吃饭吧,我从楼下食堂打了饭上来,连您的一起打了。我可以用微波炉热一下,您现在吃吗?”

陈峰一怔,没想到这个指派的小助手竟然如此周到。加班到现在,又确实有些饿了,便说道:“那我跟你一起去茶水间吧。”

茶水间里微波炉发出“嗡嗡”的声音,陈峰站在一旁,看着赵明明撕开一个茶包放进茶杯里,又弯腰将茶杯放在饮水机下面等水接满了,才握着茶杯慢慢站了起来。杯子里面是滚烫的水,冒着白白的热气,朦胧了赵明明的脸。一次性的纸杯没有盖子,赵明明看了下四周,便临时用装果珍的瓶盖盖在纸杯上面,轻轻放到陈峰面前说道:“茶。”

陈峰接过茶,看了看赵明明,茶水间晕黄的灯光下,她的脸仿佛也镀了层暖暖的光,莹润而柔和。他揭开盖子,腾腾的热气扑了上来,让陈峰觉得,这茶水间的空气都是氤氲的、温暖的。

他看了看准备要走的赵明明,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脱口就说道:“你等等我,我送你回去。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陈峰说着,便低头快速地吃起饭来。赵明明看了看他,也就没再说什么。陈峰吃饭吃得很快,不到十分钟,便吃完了。他从桌上抽了张纸巾,边擦着嘴边说道:“走吧。”

赵明明点了点头,跟在他的身后。一路上两个人都没说话,车里面的暖风开得很足,让人犯困,赵明明坐在那里,几乎都要盹着了。陈峰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是不是我对你太严格了,看你这么辛苦的样子。”

赵明明听他这么一说,困意顿时醒了一大半,整个人连忙坐端正了说道:“没有,没有。”

陈峰见她忙不迭要澄清的样子,嘴边的笑意更浓了,说:“那你怎么一个春节过得人都瘦了,别人过年都长肉,就你连脸都凹进去了。”

“有吗?”赵明明听他这样说,不禁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有的。”陈峰边点头边说道,“你以后不要叫我陈总了,直接叫我陈峰就行了,你成天陈总前陈总后,我不习惯。”

赵明明住的小区公共照明很差,年代久远的小区,没有专门的物业。好些路灯坏了,也没有人管,只有几个单元楼楼梯口的灯还是亮的。陈峰向里面看了看,问道:“你住这里?”他的语气带着一些惊讶,仿佛不相信这是真的一般。

赵明明点了点头,说道:“是啊,我就在这里下了,老小区,路很窄,开车不方便。您也早点回去吧。今天谢谢您了。”

陈峰点了点头,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对赵明明说道:“对了,还有一个事情,刚刚忘了说了。你以后也不要称呼我为‘您’了,这也让我很不习惯。”

赵明明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以为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没想到只是因为这个,看他的神情又如此认真,禁不住笑了起来。

陈峰开了汽车大灯,照着赵明明回去的路,浅黄色的灯柱,投在赵明明的身上,一道亮亮的光线,将她包围了。可能是因为陈峰一直亮着灯的缘故,赵明明回过头来向陈峰的方向看过来,明亮的光线照得她的脸十分清晰。让陈峰觉得,赵明明的脸仿佛都是亮着的,她的眼神还带着笑意,微笑着向他轻轻地摆了摆手示意再见。

万籁俱静,只有汽车发动机的声音,陈峰觉得漆黑的夜空仿佛因为赵明明的回头而明亮了。小小的汽车空间里,他的心,就这样突如其来莫名地震颤了一下。

竞标的那一天,江城北带着他的班底一同前往,从办公室出来的路上,他和陈峰两个人一直低声交流着什么。赵明明以及其他的几个同事与江城北和陈峰隔着一段短短的距离,跟在他们后面。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江城北穿正装的样子,黑色的西装,没有系领带,衬衫领口顶端的两颗扣子没有扣,微敞着,并不突兀,反而让人觉得相得益彰。俊朗的面孔,一双炯炯的眼睛,发出深邃而坚定的光。站在一群人中间,越发显出他的挺拔来。让赵明明觉得,玉树临风这样的词大概说的就是江城北这个样子。

上车的时候,江城北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扭头看了一眼赵明明,说道:“赵明明,你跟陈峰一起,坐我的车。”

赵明明一怔,看了看江城北,又看了看陈峰,犹豫了一下,便上了江城北的车。陈峰坐副驾驶的位置,赵明明和江城北一起坐在后面。大概都已经商量得妥当,江城北和陈峰都没有说话。宽敞的汽车空间里,几乎可以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

江城北闭着眼睛,一只手抚着额头,像是在小憩。陈峰看着窗外,似乎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一般,看得出了神。只有赵明明挨着江城北坐在一旁,她离他这么近,闻得到他身上清新的味道,仿佛雨后草地的芬芳,这是她喜欢的味道。这样的近,让赵明明的心怦怦跳起来,心头的思绪,一下子也就乱了。

过了好一会儿,江城北忽然问道:“赵明明,你紧不紧张?”

赵明明本来以为江城北盹着了,没想到会突然问她问题。不过经过这几个月陈峰对她的磨炼,早已让她懂得了如何处变不惊。

“我不紧张,有老板带队,陈总挂帅,轮不到我来紧张。”赵明明笑着说道。

江城北听了她的话,哈哈大笑起来,眉眼似乎都舒展开了,睁开眼睛,看了看赵明明,又对陈峰说道:“你这师傅当得不错啊,把徒弟教得这么伶俐,三言两语,责任都推到了老板的身上了。”他虽然这样说,可是眉目语气之间都是愉快的神情。

“那是自然,我陈峰轻易不当师傅,教出来的当然都是栋梁之材。”陈峰不同于江城北,即便是讲笑话,仍是一脸的严肃。把别人逗得捧腹不止,自己仍然能够处之泰然,冷面如初。只有眼睛里面不经意微微流露出几分幽默的意味。

他们一行人很快便抵达了目的地。行政机关的大楼,长长的走廊两边都是模样相近的办公室,只有办公室大门上镶嵌的镏金水牌显示着都是分管什么职能的部门。招标会的现场布置得十分简单,是一个可以坐下百人规模的会议室。会场的最前方摆放着各个竞标公司的名牌,基本上已经都坐满了。现场还有一小部分的媒体,江城北进入会场时,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有些记者举起相机来“咔咔”拍着照片。

江城北微笑着向自己公司所在的区域走过去。一路上,他不时地停下来与相关领导、其他公司的老板握手寒暄。江城北是会场的焦点,他举止潇洒,动作沉稳,身上仿佛有一种让人不得不信服的力量,眼波淡淡扫过,便好似有了一种尽在掌握的胸有成竹,整个人发出熠熠的光辉,让人不自觉地仰望。

江城北在自己的座位前坐下来。会场里的位置几乎都已经坐满了,只有东方实业的位置还是空着的。

赵明明对着洗手间的镜子整理着衣服,今天她穿着一条风衣款的裙子,显出职业女性的利落来。合身的剪裁又显出她修长笔直的好身材。因为场合隆重,赵明明还略略化了妆,整个人看起来更是精神了不少。

赵明明从洗手间出来,步子太快,没留神撞到了从旁边男洗手间出来的一个年轻人。那个人十分强壮,赵明明没把他撞倒,自己反而被挡得后退了好几步。要不是那个人眼疾手快拖了她一把,她大概会摔个趔趄。

站稳了,赵明明连忙道歉。那个人并不以为意,只是微笑着看着她问道:“你是泰悦的员工?”

赵明明看着这个人一怔,疑惑着这个人怎么知道自己的公司。那个人仿佛知道她的心思,说道:“你的胸牌上写着泰悦,赵明明。”

赵明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牌,这才明白这个人为何知道自己的名字,于是禁不住也向他的胸前看过去,可是这个人的胸前什么也没有。而他似乎也早就预料到了赵明明的举动。伸手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胸牌在赵明明眼前晃了一下,才说:“我的胸牌在这里呢。一会儿再见吧。”说着,便转身潇洒地走了。

那个人看上去比江城北要年轻一点,同样穿黑色的西装,配一件带一点极浅极浅粉色的衬衫,就这么一点淡淡的颜色,使得他那一身一本正经的打扮显得飞扬了很多。

赵明明回到会场的时候,发现这个人已经被一堆的人包围在中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外人只要稍加用心,便可看出其中蕴藏的奥秘,要知道谁处于强势谁处于弱势并不困难。显然,被包围在中央的那个年轻人是强势的一方。

末了,那个年轻人向江城北的方向走过来,伸出手道:“江总,好久不见。”

江城北站起来,微笑着握住那个年轻人的手,说:“不见也就罢了,一见就是剑拔弩张,咱们这大概也算是注定的缘分。”

那个人点了点头,转身向站在江城北身后的赵明明笑一下,对着她伸出自己的手说道:“赵小姐,幸会。我是东方实业的周振南。”

赵明明没想到这个人居然就是东方实业的周振南,更没想到他会这样做。站在那里,看了看江城北和陈峰,他们两个人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没有看到周振南的举动一般。她又看了看周振南,他仍旧看着她保持着微笑伸出手的姿势。赵明明只好也伸过手去和他握了一下,说道:“周总,您好。”

周振南收回手,脸上仍旧是起先微笑的样子,倾身靠近江城北耳边轻轻说道:“你这个女员工不错。”

江城北站着没有动,脸上微笑的表情看不出他的情绪。只是也低声对周振南说道:“谢谢。不要忘了替我向令尊大人问好。”

两个如此出色的大人物站在一起,已是夺人眼球。又是抢同一块地皮,更是话题十足,那些媒体记者们纷纷跑上前来,抢拍两个人握手的照片。更是有沉不住气的记者问道:“两位老总,透露一下对今天竞拍这块地皮的看法吧。”

拍卖会很快开始,首先是主持人介绍竞买公司和出席的领导,通过终审参加到此次最终竞买的公司包括泰悦和东方实业一共有六家。照例先请相关领导讲话,接着便是对这块地皮的例行介绍,对竞拍的规则进行了说明,并将标底价格交到一旁的公证员进行公证。

随着主持人“当”一声落下第一锤,关于这块地皮的竞拍就正式开始了。这块地皮的标底价格是23.6亿,每500万加价举牌一次。随着主持人的一轮轮叫价,赵明明的心也揪了起来。实际的竞拍远不像她在电视里面看到的情形,当主持人叫价到30亿的时候,会场里面第一次爆发了小规模的议论。有两家公司的人已经停止了举牌,而另外两家则在不停地核算着什么。只有江城北和周振南坐在那里没有动,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轮的厮杀。赵明明知道,真正惨烈的抢夺还在后面。

果然,新一轮的举牌一次比一次变得缓慢,泰悦和东方实业之外的还在竞拍的另外两家公司也终于无奈地放下了手中的举牌。“38.9亿!38.9亿!”持人兴奋地大叫起来,单块地皮的竞拍价新纪录产生了。而拍场内整个气氛也似乎变得焦灼起来,除了主持人的声音,其他声音都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江城北和周振南两个人的身上。此时,这两个大老板也不约而同地微皱起了眉头。

陈峰在江城北的旁边迅速核算了一个数字,写在纸上展示给江城北看。江城北看着那数字,不过刹那,便将手中的牌子再一次举起来。主持人见有人举牌,兴奋地两眼放光,立刻大声叫起来:“38.95亿,1号竞买单位叫价38.95亿。”主持人的声音十分高亢,仿佛响彻了会场的每一个角落。会场里的其他人再也禁不住纷纷议论起来。

赵明明只觉得主持人的每一次叫价声都像落在她的心上一样,这样高的价格,让她忍不住心惊肉跳,连陈峰额头都冒出细汗来,连台上主持人的声音都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紧张地发起颤来。唯有江城北还只是一贯无风无波的表情。

台上的主持人似乎十分有经验,此时并不急着叫加价。只是重复地强调着这块地皮的商业价值:“这是东三环的最后一块商业用地,所处商业区核心位置,适合建造购物中心、写字楼、酒店、酒店式公寓等一系列的开发。价值潜力极其巨大。”

主持人边说边看向周振面的方向,似乎专门说给周振南听的。而其他的人,也都禁不住向周振南看过去。周振南坐在那里,看着旁边的员工不停递过来的数字。末了,终于将面前的那块竞价牌举了起来。

顿时,会场的气氛终于也到达了顶点,在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发出掌声。江城北的嘴角也露出微笑的弧度来。随着主持人39亿第三次的敲锤声落下,江城北站起来,走到周振南的面前伸出手,说道:“恭喜你。”

各路媒体的相机再次“咔咔”响起,周振南走上前去与相关的领导人握手。在公证员的见证下,周振南坐在摆放着大大花篮的桌子上与出让方迅速签订了这块地皮的合约。

从会场出来,立刻有记者涌上来采访江城北:“江总,关于这块地皮的竞拍结果,您有什么看法。”

“这块地皮商业价值巨大,恭喜东方实业竞拍成功。”江城北回答得极公式化。而记者显然也不满意,追着便问:“那您为什么在最后关头放弃,拱手让给东方实业的周总呢?”

提问的记者咄咄逼人,挡在江城北的面前,做出必须让江城北回答的架势。江城北看着他,拦住上来替他挡驾的员工,微笑了一下,才说道:“泰悦有泰悦的理念,我们做任何投资均遵从商业的原则,并不是为了与某家公司进行竞争。”

江城北说完便点了点头,微笑着从一群记者中走过,他的姿态从容而潇洒,几乎让人以为刚刚的那个胜利者是他。

回去的时候,赵明明依然坐的是江城北的车。她的心里十分忐忑,这个项目公司准备了很久,如今不过因为500万的差价,惜败于周振南之手。她暗暗地打量着江城北的神色,只见他坐在车里与刚刚并没有什么不同,眼睛盯着手中的文件,看不出什么波澜。

似乎觉察到被人打量,江城北扭头向赵明明看了一眼。赵明明冷不防被江城北这么一看,连忙将眼波移开了。却听江城北对她说道:“是不是看我输了,想安慰我?”

赵明明被她问得一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江城北却拍了拍陈峰的肩膀,说道:“陈峰,这次干得很漂亮。”

“东方拿到的价格,楼面地价已经超过了三万元。因为地段引人注目,相信政策上对开发项目的约束也会十分严格。如果用作商业开发,建大型的购物中心和写字楼,那么开发周期就会很长,前期又不能进行预售,资金压力会非常大。如果建住宅区,这块地属于商业用地,无法引入天然气,只能用来做小型商住公寓的楼盘,无法建高档住宅区。而且使用年限短暂,那么销售价格就会受到很大的限制,这么高的成本,太不合算。还有一点,这块地皮,并不方正,会影响开发利用率。相信周振南大概也头疼得很。”

江城北满意地听着陈峰的分析,等他说完了。转过头来问赵明明:“明白了吗?”他的目光深邃如炬,直直看进赵明明的眼底,等她开口说话。

“原来,江总并不是真的要这块地皮。”赵明明说完,江城北和陈峰都露出赞许的笑来。陈峰看了一眼江城北,说道:“领悟得很快吧。”

“我还是有些不太明白。”赵明明说道。

“有什么地方不明白?”陈峰听她这样说,便问。

“既然不想要这块地,为什么还这么大费周章,一大堆人忙这么久,费时费力。这么辛苦的工作其实都是无用功。”

“不能这么说,恰恰就是因为前期的这些工作,所以我们才有把握把这块地皮推到这个价位。”

“难怪老百姓都买不起房,原来是你们把地价一抬再抬,抬得这么高。”

江城北和陈峰听赵明明这样说,两个人忍不住相视一笑。末了,江城北的脸却变得严肃起来,他看着赵明明认真地说道:“赵明明,你要记住,这就是商场。”

“如果当时周振南不再举牌,那我们不是就砸在自己手里了?”

江城北听了赵明明的话却只是笑了一下,好一会儿,他才说:“不会,周振南一定会举牌,因为他比我想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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