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起来的那一瞬间,那个让人熟悉的周振南又回来了,他的脚步仍旧充满力量,身影依然俊秀潇洒,举手投足之间自信如故。这就是他的人生,这就是万丈光芒的代价,不容委屈,不容逃避,不容选择。
周振南从医院出来,心中的烦闷好似到了极点,好似有一团烈火熊熊地炙烤着他的胸口。焦躁的情绪也似乎到了临界的边缘,几乎让他无法自控。他飞快地迈着脚步,越走越快,像要将这所有的一切摆脱干净一样,地下停车场里空旷而寂寥,只有他脚步的回声匆匆。
蓦然地,周振南心里突然一阵酸楚,似乎又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委屈。他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突如其来的悲怆与深深的疲惫仿如潮水一样,瞬间将他整个人紧紧包裹。他靠着停车场的一根柱子坐了下来,屈着双腿,双手放在膝盖上,看上去带着几分不羁,又好像有一种无尽的落寞。
周振南坐在那里,想起了许多人,父亲、母亲、江城北,想起自己第一天到东方实业上班的情形,想起初见江城北的情形,这些人与事像电影般地一幕幕浮现在他的脑海。最后,他忍不住想到了赵明明,那个总会让人觉得温暖的女孩子。他拿出手机,找到赵明明的号码。可是拇指只是停留在她的名字那里,最后拨出去的那一分力气到底是没有使出来。
原来,人生有时候最无奈的事情并不是你爱的人不爱你,而是你根本就没有选择。
好一会儿,停车场的保安走过来,对他说道:“先生,您是否不舒服。按规定,这里不能停留。”这个保安十分年轻,穿着宽大而不合身的灰色制服,上面都是咖啡色的脏渍,看着他好奇的眼神里还带着几分稚气,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打量他。
周振南说了声抱歉,站了起来,向自己的车走过去。站起来的那一瞬间,那个让人熟悉的周振南又回来了,他的脚步仍旧充满力量,身影依然俊秀潇洒,举手投足之间自信如故。这就是他的人生,这就是万丈光芒的代价,不容委屈,不容逃避,不容选择。
赵明明人虽然没有去公司,心里却记挂着泰悦,在网上不停地看着各种关于两家公司的最新动态。每条新闻的字里行间虽然用词谨慎,但是态势几乎都是一边倒地倾向东方实业。赵明明作为泰悦收购东方实业的核心项目参与人,对于泰悦目前的资金状况了如指掌,心里自然十分清楚泰悦的处境。一想到江城北现在面对的情况,赵明明就越发心急如焚起来。
她迅速地在心里将各种情况理了一遍,到底还是忍不住给陈峰打了个电话。陈峰一接通电话也就直接开门见山地道:“泰悦现在的状况很危险。以我们目前的资金储备,根本不可能从各股东手上回购泰悦的股票,这样的时期,也不会有哪家银行愿意给我们提供大量的资金贷款。这样的话,泰悦就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了,要么申请破产,要么就是城北卖出自己的股份换取资金让公司正常运营,但是城北股票一旦售出,就意味着泰悦易手他人。”
赵明明听完陈峰的话,心里凉了大半,既然陈峰都这样说了,可见目前情况的严峻程度。她握着电话,心里说不出是慌是急,只是问:“那有什么办法没有?”
陈峰听她这样问,说道:“除非东方实业放弃收购泰悦,这样两家公司相安无事,天下太平。可是周振南和何淼这么高调地宣布婚讯,做的是什么打算,明眼人一看便知。要么何氏放弃与东方实业的合作,但是现在这个情况根本就不可能,何淼和周振南订婚,起码有一大半就是冲着城北来的。胜利在望,怎么可能罢手。”
赵明明听着陈峰的话,一颗心更是跌到了谷底。她知道陈峰说的句句是实情,江城北目前的状况真的是已经到了悬崖的边缘,要想勒住缰绳,谈何容易。她握着电话,心里一片纷乱杂陈,好像想起了许多事情,可是一凝神,却又抓不住丝毫头绪。
陈峰听不见电话那边赵明明的回应,便不禁唤道:“赵明明?”
听到陈峰唤她,赵明明仿佛才回过神来,说:“我知道了。”说完便挂了电话,人却还只是站在那里,心下一片惶然。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想起江城北跟她说过的那些往事来。房间里晕黄的灯光下,豆大的眼泪从他的面庞上落了下来,那样狼狈地伸手抹去,让人心疼。
刚下过雨的天气,窗外升起一团团白色的雾气,让周遭的一切都模糊起来,朦胧而不分明。就像此时堵在赵明明胸中的一口气,又湿又冷。过了好一会儿,赵明明才似回过神来。本来茫然的心也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她将手里的电话放进包里,穿上外套,关好了门,离开了。
城市的街道永远这样车水马龙,水泄不通。赵明明坐在出租车里,看着外面川流不息的人群,只觉得此起彼落的各种声音似乎格外的刺耳,让人心生烦躁。东方实业的大厦在城市里的最中心地段,棱角分明的玻璃墙幕终年闪烁着幽冷的光芒,高高挺立在大厦顶端的四个大字:东方实业,彰显着这家企业在实业界的地位。
赵明明下了车,仰头看了一眼这座拔地凌空的巍峨大厦,略站了一会儿,才抬脚走了进去。
周振南接了电话听赵明明说就在他的公司,人惊了一下,也没顾得上挂电话就开门迎了出去,见赵明明正拿着电话微笑地看着自己。她的笑容仍旧恬淡清新,让人心生温暖,只是看着他,眼睛里有了淡淡的忧伤。
周振南也笑了起来,对着赵明明做了个邀请的姿势。赵明明见他还是这样的做派,虽然心里难过,但还是忍不住咧嘴一笑,走进了周振南的办公室。
“我没有预约,又不愿意跟你的秘书纠缠,就直接给你打了电话,果然老板就是老板,你露个面,我这一路就畅通无阻了。”
“赵明明,在我这里,你不需要预约。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留一个办公室给你。”周振南虽是玩笑的语气,看着赵明明的眼神却并没有半分打趣的意思。赵明明亦看着他,两个人的眼神里都是笑意,就这样交汇在一起,好似千言万语,又仿佛都想要看进各自的心底。
过了一会儿,赵明明移开目光,看向别处,才说:“周振南,我想求你件事情。”可是话没有说完,就被周振南打断了:“我以为你是来祝贺我胜利在望。”
赵明明听他这样说,看着他犹豫了一下,才说:“不,我不是来祝贺你的,我是来请你高抬贵手,放泰悦和江城北一马。”
“赵明明,如果我和江城北易地而处,你会不会求江城北放我一马?”周振南说着便看向赵明明,他的眼睛十分好看,狭而长的朗目。等了一会儿,见赵明明不回答,便又接着说道:“这个胜利是我用自己人生的幸福作为代价换取的,凭什么说放就要放?”
赵明明听他这样说,心里只觉得又酸又涩,咸酸苦辣百味杂陈般地堵在胸口,不知道是不忍还是难过,说:“如果你只是为了想要赢,而选择和何淼结婚,作为朋友,我必须要说,泰悦和江城北都不值得你这么去做。难道一场意气的输赢,比你一生的幸福还要重要吗?”
“意气的输赢。”周振南不屑地重复了一遍,说,“如果像你说的这么简单,江城北何必这么多年来抓着东方实业不撒手?如果这么简单,江城北何必一定要将东方实业置于死地?”
“可是,这次他撒手了。”
“他撒手了吗?”周振南看了一眼赵明明讥讽地问道,“他真的撒手了吗?江城北找到了爱情,暂时地放缓了一下事业的脚步,你就说他是对东方实业撒手了,你不觉得可笑吗,赵明明?”
“周振南,如果你们一定要这样咬死了对方,谁都不肯先退一步的话,现在也许是痛快,可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后悔,后悔什么?老天爷是公平的,江城北选择了爱情,就要牺牲事业。我放弃了爱情,所以赢得了事业。没有谁可以占尽一切,我不可以,江城北也不可以,人生就是这样的。”
“你说的没错,没有人可以赢得一切。却可以选择和平共处,至少不会两败俱伤。”
“为什么你们都期望我和江城北和平共处?难道你们不明白吗,有些人,有些事情是注定不可能和平共处的?”
赵明明听他这样说,心里一惊,诧异地看着周振南。周振南看着她的表情,须臾之间,也明白了一切,笑了笑,说:“原来你都知道了。”
赵明明听他这样说,也说道:“原来你也都知道。”
“是啊,我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你们都觉得,因为我独占了周家大少爷的荣光,所以理所应当就要对他退让三分?”
赵明明听了周振南的话,没有出声,只是沉默地坐在那里。周振南的办公室陡然安静下来,突如其来的静谧,让赵明明和周振南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慢慢地,一种言语无法形容的悲哀爬上周振南的脸庞。他觉得像有什么在他的胸腔大力撞击着,一下一下,撞得他的胸口隐隐作痛,带着莫名的酸楚。
良久,周振南才说道:“赵明明,我以为你会明白我,原来你也跟他们是一样的。”
周振南轻笑了一下,似乎不想再说什么,只是笑意里浮起了一种掩饰不住的凄清落寞。仿佛扑火的飞蛾,明知那团小小的火焰不过是一种温暖的诱惑,可是,到底因为不甘心,一头撞上去,在冰凉的隔板上碰得头破血流,拔不出来,也无法挣扎。
赵明明见周振南这样,只觉得心中万千情绪,盘根错节,复杂莫名,亦觉得难过,走到周振南的面前,说:“我如果不是真心拿你当朋友,我是不会来找你的。我对江城北的心意你一直是知道的,他也是因为我才会陷入到现在这般境地。就算有失偏颇,我于情于理,都要帮帮他,是不是?”
周振南听了赵明明的话,满眼复杂地看了一眼赵明明,走到她的面前,拨了拨她的头发,说:“我不得不说,江城北的选择是正确的。”
赵明明听了周振南的话,像是触动了什么,问道:“如果你是他,你也会这么选吗?”
周振南听赵明明这么问,沉静下来,柔和地看住她。办公室里小小的空间,他听得到她每一次的呼吸,看得到她每一次眨眼,感受得到她心里的百转千折。赵明明就在那里,不过咫尺之间,却是他永不可触碰的梦想。
但只瞬间,周振南便恢复了平常的模样,看了她一眼,说:“你要想知道我会怎么选,可以试一试呀。”
赵明明摇了摇头,才说:“我知道你不会选我,但是我也不希望你选何淼。就算没有泰悦,我仍然会这么说,虽然她长得好看,家里有钱,可是她做不了一个好妻子。”
周振南听赵明明这么说,笑了一下,看着她说道:“我当然不会选你了,不是美女,没有钱也就算了,还那么笨,就真的叫人不能忍受了。”周振南这么说着,顿了下来将目光从赵明明的脸上移开,露出一阵恍惚。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接着说道:“我知道何淼配不上我,可是娶她却是我快速击败江城北的最好选择。我厌倦了,不想再斗了,不如趁这个机会做个了结。”
“这么说,你还是不肯放过江城北?”
周振南听得出赵明明语气里无尽的失望,他沉默了瞬间,但很快便抬起了头,眉头微挑,目光犀利,看着赵明明,说:“对不起,赵明明。我有我必须要做的事情。”
这时,响起敲门声,周振南的秘书推门,道:“周先生,新闻发布会就要开始了。”
周振南点了点头,看秘书关门离去,才拿起外套,边穿边往外走,说:“我就不留你了,你一定也不想看到我宣布反收购泰悦的情形。”
赵明明听了他的话,才发现周振南今天穿的是正装,笔挺的西装映衬得他越发英气逼人。他一步一步向办公室外面走去,神色敏锐而专注,像是看准了猎物的豹子,全身上下每一处每一分都是蓄势待发的力量。
实际到来的记者比邀请的记者要多得多,会议室外面的走廊上都是记者,一看到周振南出现便骚动起来,“咔嚓咔嚓”的相机快门声此起彼伏,没有进到会议室的记者们更是一拥而上,抛出一个又一个问题。
周振南却只是笑而不语,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从容地走到自己的位置前坐下来,说:“现在我代表东方实业宣布,我们将在未来的六个月内对泰悦集团进行反收购。”
他的话刚落音,便有记者站起来问道:“何氏会在反收购中扮演什么角色呢?前段时间盛传何小姐与泰悦江先生的婚讯,您对此有什么看法?”
“我没有看法,每一个女孩子都应该有机会挑选让自己如意的心上人,像我未婚妻这样的女孩子,就更应该好好选择了,这是女孩子们的特权。何氏几代与周家在商业上都保持着良好的互动,且又是东方实业的第二大股东。此次反收购是东方实业董事会的决定,并非我个人决定。”
周振南说着,微笑着扫过整个会议室,淡淡的眼波,让每一个人都觉得他看到了自己。略顿了一下,周振南又接着说道:“我相信我已经回答了大家都想问的问题,所以就不再一一逐个回答了。
“我想说的都已经说了,现在请大家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可以约我的未婚妻一起吃顿饭。相信你们都知道,恋爱中的男人虽然是甜蜜的,但也是不容易的。”他说着,故意调皮地笑了一下,露出极少有的一点孩子气,让在场的记者和工作人员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却又打心眼里心悦诚服,觉得这就应该是东方实业掌门人周振南的风范。
吃饭的时候,发布会的新闻就已经是铺天盖地了。何淼看着iPad上的新闻配图,瞥了眼周振南,才说:“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好演员。”
“彼此彼此,有泰悦这样的好彩头。虽然是演戏,也会尽心尽力。”
何淼听他这样说,不禁扭头打量起周振南来。他大概饿极了,正低头大口地吃着米饭,连何淼也不得不承认,长得好看就是好,连狼吞虎咽起来都是赏心悦目的。她和周振南一向是互不理睬,周振南厌恶她的大小姐脾气,而她对那些用在周振南身上的溢美之词不以为意。虽然同在一个圈子里,却是谁也没有正眼看过谁。
不知怎么的,何淼的心里突然生起一种说不出的感慨,幽幽地叹了口气,说:“周振南,我发现其实你真的还挺不错的。”
周振南没料到何淼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错愕了一下,一口饭噎在那里。他瞪了何淼一眼,忙拿过面前的水一口饮了下去,说:“我谢谢你啊,大小姐。不过我是错还是不错跟你半点关系也没有。”
何淼听了他的话,难得地没有跟他计较,只是问:“周振南,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周振南听了她的话头也不抬地答道,继续低头吃他的饭。
“你喜欢的是谁?”
“反正不是你。”
“那你为什么不去追她?”
周振南听了何淼的话,顿了下来,放下手中的筷子,端起面前的杯子,又喝了一口水。餐厅里耀眼的灯光落在他的脸上,照出他脸上的无尽恍惚。水晶灯的晶亮光芒像星星一样跳跃在他俊秀的脸庞上,照出他脸上惘然的气息。半晌,他才低下头去,继续吃那碗还没有吃完的米饭。
“因为我知道她不喜欢我。”他的语气平淡得不能再平淡,仿佛是在说什么最平常的事情一般。
何淼却被他的话炸了毛似的,满脸不置信地看着他,问:“你这么样一个人,真心去追一个女孩子还会追不到,你到底追过没有啊?你怎么知道你追不到?”
“我永远也不会告诉她我喜欢她,因为她不喜欢我。”
“为什么?”
“因为我是周振南。”
何淼听了周振南的话很是不屑,又完全不能理解,便不解地看着他,说:“不明白。”
周振南抬头看了她一眼,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才说:“你当然不会明白。”他说着,看着何淼打量着她,说,“何淼,你是不是觉得你生得好看,又有个有钱的爹,别人就都活该看你的脸色,贴着你,唯你是从了?”
何淼听了周振南的话,微怔了一下,眼波瞟了瞟周振南,才说:“是又怎么样,老天厚爱我,我命好。谁叫那些人没我漂亮,没我有钱。”
周振南见她这样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过了一会儿,才看着何淼,说:“何淼,咱们合作一场,我衷心给你一个为人处世的建议。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晚上的时候,江城北回来得极晚,整个楼道里都是他走近的脚步声。赵明明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便连忙跑过去开门。门一打开便看到江城北满脸的倦容,眉梢眼角间的神情,似乎倦极了。他的身上都是浓浓的烟味,赵明明拿出鞋来给他换,轻声问道:“吃饭了没有?”
江城北疲倦地摇了摇头,说:“一直在开会。这么晚了,你先睡,不用等我。”
赵明明“嗯”了一声,说:“我去给你煮碗面。”
很快地,水便沸腾起来,汩汩冒着热气,无数白色的小气泡在锅底冒出来,破了,又冒出来附在锅底,晶莹剔透。赵明明打了个鸡蛋,待鸡蛋团起来了,才往锅里放面,氤氲的水雾腾腾地扑到脸上,湿漉漉的。她怕面条煳了,便一直站在那里看着锅里。
小小的厨房里弥漫着沸腾的水汽,混着面条的香气,似乎有一种让人宁静的力量。这时,江城北走进来,从背后抱住她。江城北将脸贴在她的背上,仿佛带着无尽的依恋,就像一个孩子,眷恋着母亲的怀抱。
好一会儿,江城北才出声轻轻地唤她:“明明。”
赵明明笑了一下,握住他攀附在她腰上的双手,柔声道:“怎么啦?”
“没什么,就是想叫你。”他用脸摩挲着她的背。不知怎么的,赵明**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突如其来地狠狠撞击了一下,硬生生的,都是痛。
没有人知道他为了泰悦付出了多少艰辛的努力,为了获取事业的成功受了多少的委屈。赵明明知道他为了收购东方实业做了多少极尽困难的事情,费尽心思地谋划布局,苦心经营股市和运作资本,连舆论都积极造势。本来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可是最后,他还是为了她,生生刹住了前行的步伐,在离成功只有一步的距离时停住了最后的脚步。
赵明明转过身来,在晕黄的灯光下看他的脸。她知道他累了,这么多年,江城北太辛苦了。赵明明笑着抚上脸,轻轻地说:“面条就要好了。”
大概是太疲倦了,江城北只吃了几口便再也吃不下了。赵明明也不勉强,收拾了碗筷出来,见江城北还坐在那里出神,便走过去,在他的旁边坐了下来,开了电视。
电视里的节目永远乏善可陈,故弄玄虚的鉴宝,不知重播了多少遍的老调电视剧,要么就是如出一辙的各路新闻,或者一帮综艺主持人在那里装傻充愣。
“城北,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赵明明说道。
江城北听赵明明说得这样郑重其事,也禁不住一怔,扭过来凝神看住她,说:“什么问题?”
“你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吗?那个大夏天,天气很热。当时我垂头丧气地坐在路边,你正从你那辆黑色的大轿车里出来。”
“嗯。”
“然后,有个花枝招展的美女目中噙泪,大声骂你是个浑蛋。你还没有跟我解释是怎么回事呢。”
江城北听了赵明明的话,先是愣了一下,但很快便哈哈大笑起来,笑容浮上来,他脸上原本皱着的眉眼也好似舒展开了。他伸出手来,绕过她的肩膀拥住她,用力地,紧紧地,将她拥在怀里。
赵明明微笑地看着她,看着他笑得这样明媚。心里想着,自己能让他笑,这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那个时候,他是多么的意气风发,而自己,是那样的窘迫。是他,在困境中伸手拉了她一把。是他,给了她面对困难生活的勇气。是他,让她品尝到了人生最甜美的滋味。也是他,为她放弃了唾手可得的成功。
想到这些,赵明明的心里软软的,绵绵的,像是绵软到了极致一般。这也让她好似有了勇气,终于可以说出要对他说的话来。
“江城北,你去请何淼原谅你吧。你现在去,应该还来得及。”
江城北听到赵明明的话,没有说话,没有责怪,没有不解。他只是看着她,看着她的眼睛,像是要看进她的心底里一般。他的眼神深邃而澄澈,像一面镜子,照出赵明明的样子。
赵明明鼓起全部的勇气,几乎颤抖着强迫自己将眼睛从他的视线中移开,继续说道:“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你用血汗打拼的公司被别人收购,让你的妈妈失望吗?难道你就这样甘心失败吗?不仅输了,还要输在你最不想输的人手里吗?
“我在你这里得到的,已经远远超出我的奢望,我已经很满足很满足了,你去做你想做的、应该做的事情吧。我永远都不会怪你的。”
赵明明看到江城北瞳仁中小小的自己,泫然欲泣的样子,整个人似乎都在发着抖。可是她没有别的办法,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江城北走向绝境,而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她似乎还要说什么,却被江城北一把紧紧抱在怀里,他抱着她像是用尽了全力,骨头都像是要折了一般,似乎她就是他此生最不能失去的一切。
“明明,你不要犯傻气了。我不会让你像我的妈妈那样过完一生,也不会让你像你的妈妈那样生活。我也不会让我自己成为周钊平那样的人。
“我的确不想输,更不甘心这样输。可是我不怕输,人生本来就是一道道的选择题,我很庆幸,我还有得选,还知道自己应该怎么选。
“你可能不知道,我多高兴认识了你。在没有认识你之前,我的人生只有一个目标,就是击败东方实业,为了这个目标,就算牺牲一切也在所不惜。但是你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了,你让我开始想去探索生活的另一面,让我想去过一种除了东方实业以外其他更多的生活。我想跟你在一起做饭,洗衣服,看电影,旅游,生孩子,吵架,给我妈妈扫墓,我想跟你在一起做完所有的事情,再一起变老。”
赵明明掉下眼泪来,心中说不清幸福还是酸楚。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一种形容不出来的情愫瞬间充溢,那样浓烈,让她几乎无法盛满,又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只能任由这种情愫在她的胸中满涨。
江城北那样的一个人,对她的情意至此,又还需要什么别的言语呢。有他这样待她,这一生不论祸福、贵贱、生老病死,赵明明都必将只追随他的脚步,义无反顾。
夜半的时候,江城北睁开眼睛,这么多的事情,他很难睡得踏实。窗外倒是有极好的月色,银白色的月光覆盖着大地,一地的清辉。明亮的月光照进来,让屋子里的一切也清晰起来。
江城北轻轻翻了个身,看了看赵明明。她睡得很熟,呼吸轻浅而均匀,睡着的面孔更显恬静,像个无知无识的孩子,让江城北禁不住心头一阵柔软。别人都觉得他坚硬而强韧,做事情雷厉风行,绝不拖泥带水,为达目的可以不顾一切。曾经,他也认为自己就是这样的人,为了击败东方实业,多大的困难,他都可以克服,多大的代价,他也愿意付。
现在,他才知道自己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辗转之间,江城北想起了很多事情,想起自己的母亲,善良而隐忍的母亲,过着最艰辛的日子,含辛茹苦地养大他,却从不曾抱怨过那个遗弃她的男人。江城北想到泰悦,想起初创泰悦的日子,披星戴月,历尽艰难。想起泰悦的员工,跟着他开疆拓土,一步一步将公司经营成今天的规模。
其实,对于自己的选择,江城北并不后悔。他也没有丝毫动摇过要击败东方实业和周钊平的决心,他相信自己一定会东山再起。只是这么好的开局,而这样的结果,让他觉得惋惜,只差这么一点点,他就要做到了。
商场的风云变幻,生意人的唯利是图,在这场泰悦与东方实业的收购与反收购中体现得淋漓尽致。本来捧着江城北的投资人、银行和一些股东,一看形势不对,立刻倒戈,利益当前,纷纷向东方实业和周振南示好。
江城北和陈峰用了一切可用的办法,每天两个人都在办公室商量对策直至半夜。这天,陈峰将可筹集的金额拿给江城北看,一连串的与东方实业的明争暗斗,让他的人也瘦了不少,一件西服穿在身上都有些空荡荡的。眉目之间都是极度的疲惫,似乎整个人都是紧咬着牙关,凭着胸中的一口气苦苦坚守到现在的。
江城北看了陈峰一眼,知道他已是不堪重负,目前的这种情况,任谁也是无力回天,不过是尽力而已。
江城北看着陈峰,温和地道:“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了,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快回去洗了澡,睡一觉再回来上班。”
陈峰看着江城北迟疑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实话:“城北,这样下去,我们支撑不了多久了。”
江城北看着陈峰满脸的无助与茫然,心中似乎也升起了无尽的感慨,仿佛有一种兄弟间情谊的慰藉,又似乎有一些隐隐的内疚。他无语地拍了拍陈峰的肩,轻声说:“陈峰,没有关系,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只要你还愿意跟着我干,我向你保证,用不了几年,我们还会再建一个新的泰悦,我们依然可以收购东方实业。”
陈峰又和他说了几句话,才离开公司回家。江城北站在自己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夜幕下城市里的华灯璀璨,伫立在夜色中的写字楼里灯火通明,一幢幢好似丛晶林立。这样明亮的霓虹,已经让人无法仰望遥远的夜空。抬头望去,只能看到渐次浓重的黑,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溶进了这无边的夜色里。
周振南的反收购进行得十分顺利,又因为有强大的资金后盾,大举反攻,迅速就拿下了泰悦25%以上的股份,成为泰悦的第二大股东。只差稍许,他就将大获全胜。
而泰悦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情形急转直下,连前期投入的项目也因为资金链断档而陷入各种危机。虽然江城北依旧努力主持着大局,但是整个市场一边倒地倒向东方实业,几乎已无力挽狂澜的可能。为了泰悦公司,江城北只能出售自己手中的泰悦持股。
胜利,已然就在周振南的眼前,触手可及。
周振南看着屏幕上的报表,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渴望已久的胜利却没有想象中的愉快,反而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失落。只是整个人如释重负,觉得这一切终于就要结束了,他和江城北,终于就要有一个了结。
接到医生电话的时候,周振南正在开会。他只是扫了一眼屏幕上的号码,就立刻中止了会议,驱车赶往医院。一到医院,他便直接进了周钊平主治医生的办公室,说:“张大夫,我爸爸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张大夫看了一眼周振南,犹疑了一下,还是直接说:“周先生,周老先生的病情最近出现了反复,坏死和损伤的心脑细胞扩散得非常迅速,如果栓塞突然发作,时刻都有可能发生紧急情况,希望你有一个心理准备。”
周振南听了医生的话,人怔在那里,只觉得心下一阵茫然,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他极少有这样束手无策的时候,此时,脸上也不禁浮出少有的凝重神色。
“还有什么办法吗?”
张大夫听他这样问,无力地摇了摇头。周振南知道医生已经尽了全力,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道:“那我去看看我爸爸。”
等进了病房,周钊平却不在,问了护士,才知道原来周钊平到花园里散步去了。花园里桂花的香气四溢,偌大的园子里三三两两开着紫薇花,一簇簇地堆挤在枝头,十分好看。草坪上的喷头正浇着水,细长的水柱四下喷涌出来。虽然已经是秋天了,草坪却还是十分鲜绿,刚浇过水,上面都是晶莹的水珠。
周钊平坐在树下的一排椅子上,披着一件深色的外套,看着园子里的花木出神,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脸上萧索的神情好似秋日随风飘落的落叶,让一旁看着的人都觉得无尽惆怅。
他头上的白发在满园子花木中显得格外刺目,因为瘦,更加显得单薄与苍老。再怎么无限的人生,再多么辉煌的成就,在生老病死面前,都显得那么不堪一击。这样看去,周钊平与其他普通的老头并没有什么不同。
周振南远远地看着正在一步步走向衰竭的父亲,心中只觉得复杂莫名,心疼,嗔怪,感慨,又觉得有淡淡的酸楚。他略站了一会儿,调整了下情绪,才向周钊平走过去,唤道:“爸。”
周钊平听到他唤他,扭过头笑起来,说:“振南,你来了。”
周振南点了点头,在周钊平旁边坐下来,帮他把身上的外套披好了,才说:“这里空气真好。”
“是啊,这里的空气真好。”周钊平说着,转过头来看着周振南,说,“振南,我知道你不容易,身上扛着东方实业这么大的责任。无论你想要做什么,都要先从东方实业的利益和角度去考虑。”
周振南听父亲这么说,禁不住鼻子一酸,但又觉得高兴,原来这么多年,自己的父亲一直都是知道的,顿时,心里只觉得百味杂陈,可是面上却只是笑着,道:“责任是有点重,可是福利也不错。金钱、美女、地位一个也不缺,所以,重点儿就重点儿吧。”
他这样一副神态逗得周钊平也禁不住笑起来,看着周振南目中都是慈爱之意。好一会儿,才道:“等你到了我这把年纪,就知道其实这一辈子能让你惦记的,跟金钱、美女、地位一点关系也没有。”
周钊平说着顿了一下,眼睛向远方望去,落在不知道什么地方。好一会儿,才接着道:“我这一辈子做过很多事情,有让我骄傲的,有让我自责的,可是不管怎么样,我这辈子也就是这样了。虽然很多事情让我觉得遗憾,但是想一想,有时候遗憾也是种念想。”
“爸,您别说这样的话。您得好好养着身体,还要看我结婚、生孩子、抱孙子呢。东方实业这样的担子您都担下了,挑了这么多年,挑成了行业的翘楚,还怕有什么过不去的事。人哪有不生病的呢,您就好好地放宽了心吧。我刚问张大夫了,他说您身体硬朗着呢。”
周钊平听周振南这么说,不忍再让儿子失望,便微笑着拍了拍周振南的手背,说:“对你我很放心,也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只是,我想见见城北。”
听周钊平说到江城北,周振南沉默了下来。好一会儿,才说:“爸,有些事情是天意。”
周钊平听周振南这么说,脸上的神气也沉寂了下来,轻叹了口气,才喃喃地道:“对,有些事是天意。”
犹豫了很久之后,赵明明终于还是去找了自己的母亲。庄馨没料到赵明明会主动给自己打电话,语气里都是惊喜:“明明,你好吗?你能主动打电话给我,我很高兴。”
赵明明听着庄馨惊喜交加的语气,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迟疑了一下,才说:“妈妈,您有空吗?我想跟您说点事情。”
庄馨听她这样说,连忙应道:“有有有,你在哪里?我现在就过去。”
赵明明想了想,说:“还是到上次跟您见面的那个咖啡厅吧。”
“好。”庄馨听她这样说便一口应下了,道,“我马上过去。”
那个咖啡厅还是老样子,只是上次见到的那个咿咿呀呀学说话的孩子好似长大了许多,圆滚滚的小身子跑来跑去,十分可爱。满是稚气的声音唤着“妈妈,妈妈”。因为一连串的事情,赵明明本来心情阴郁,此时见到这样的情形,也禁不住露出笑来,觉得心头柔软。
赵明明正微笑地看着孩子,突然听到庄馨唤她:“明明。”
赵明明抬头便看到庄馨已经走到她的面前,也便唤了一声:“妈。”
“明明,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庄馨一见到赵明明,人还没坐下,便惊诧地说道。
赵明明看了眼母亲,心中百转千折,复杂莫名。略沉静了一下,便直接道:“妈妈,有件事情我想请您帮帮我。”
庄馨原本拿着杯子正要喝水,听她这样说,端着杯子整个人不禁怔在那里。仔细打量了一下赵明明,将杯子又放下了,说:“什么事情?”
赵明明看着庄馨,迟疑了片刻,但还是说:“您可不可以请何先生不要对江城北赶尽杀绝?我知道我的要求很过分,我也知道我不应该这样做,但是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才来找您的。”
赵明明说着,忍不住鼻头一酸,眼泪就几欲夺眶。
庄馨见赵明明这个样子,也大概明白了原委,心下一沉,又觉得说不出的感慨,好一会儿,才说:“我可以跟他说,但是你也是知道的,江城北和何淼的事情,又是生意上的事情,我能不能说得动他,我也没有把握。”
赵明明听了庄馨的话,点了点头,说:“江城北的公司到现在这个境地,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我,我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什么也不做,哪怕只有千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也得试一试。现在我只能求您了。”
庄馨看着赵明明,她一向知道这个女儿的脾气,倔强刚硬一如她的父亲,宁可咬碎了牙往肚里咽,也不会轻易低头求人的。况且,她对她和何建辉的关系,一直都不肯原谅,若不是血脉相连,早就与她成了陌路。这次一定是走投无路了,才来找她的。
庄馨想着,忍不住轻叹了口气,心中更是百味莫辨,错综复杂。看着赵明明,道:“明明,这么多年,妈妈一直明白你的心思。我也一直希望能为你尽一点母亲的心意。这件事情,我一定尽我的全力,但是泰悦和东方实业的事情牵涉太广,又是利益相连,何淼又刚和周振南订了婚,能不能办得了我也不知道。”
“谢谢。”赵明明听庄馨这样说,知道她说的都是真心话。她心里也明白,这场收购战到现在的样子,也只能是尽人事而已。
“江城北对你好吗?”到底是母亲,庄馨虽然知道江城北、何淼、赵明明之间的大致始末,还是忍不住问道。
赵明明听到庄馨说到江城北,原来一脸的沉重也禁不住露出微笑来,轻声道:“好。其实他是不是泰悦的老板,有没有钱,我并不在意。只是这个公司是他白手起家,一滴血一滴汗打拼出来的,我明白他的心愿,不能看着他就因为这样失败了。”
庄馨见赵明明这个样子,伸出手握着她的手,道:“你的心思妈妈都明白,你放心。”
赵明明听了庄馨的话,心里更是辗转反侧,抬头看见庄馨眼角的细纹,虽然一直养尊处优,可是岁月依然在她的脸上刻下沧桑的痕迹,脸庞比起年轻的时候也暗淡了许多。赵明明想起这些年来自己对母亲拒之千里的态度,对她的排斥和隐忍的恨意,心里忍不住生出几分歉疚来。
这世界每个人都有一段悲伤,想隐藏却欲盖弥彰。
在咖啡店门口分别的时候,赵明明仍旧不放心,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叫住庄馨说:“妈妈,拜托你。”
庄馨看着赵明明,拍了拍她的手,点了点头示意她自己一定会尽力。见母亲这样再三保证,赵明明才转身离开了。
何建辉现在一般都住在庄馨这边,除了家里有什么事情,平常是难得回去一次的。这天,下了班回家,见开门的是家里的保姆,怔了一下,便问:“庄馨呢?”
那保姆四十岁左右的年纪,看上去爽利干练,又一直跟着庄馨,虽然是个保姆的身份,做的却是管家的事情。听何建辉这么问,只是笑道:“庄小姐在厨房呢,说是您最近工作太忙,吃饭总是不香,今天亲自下厨给您做饭呢。”
“是吗?”何建辉听了保姆的话,似乎起了兴致,将手里的公文包放下便往厨房走。庄馨听到脚步声就知道是何建辉,头也不回地说,“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这饭刚好,你就回来了。”
何建辉听她这么说,哈哈一笑,走近了,道:“这都好了,我想帮忙也插不上手了。”
庄馨听他这么说,抬头笑着白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看砂锅里的汤,说:“头发都白了,还学那些小年轻油嘴滑舌的。”
何建辉听她这么说,也不辩解,只是站在一旁微笑地看着她。初见庄馨,已经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她所在的公司承办了何氏的一个重要会议,白色的衬衣外面穿一件浅灰色的羊毛背心,黑色的长裤,有漂亮的容颜,最难得的是温柔和耐心。因为何氏是甲方,对于会议的会场布置、会议流程反反复复,提出了许多无理要求。何建辉在一旁冷眼看着,有时候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员工有些过分。可是庄馨并不介意,依旧十分耐心,一次次地更改方案,不厌其烦地一次次跑到何氏的公司进行说明,没有半分的不耐之意,让何建辉十分意外。
会议大获成功,何建辉便借口感谢,请庄馨吃饭。他阅人无数,见过很多女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庄馨左手无名指的戒指,心里竟忍不住生出几分失落之意来。后来,他把何氏所有会议的承办工作都交给了庄馨所在的公司,指定让庄馨负责,渐渐地,也就熟知起来。知道庄馨的丈夫已经去世了时,惋惜之中却生出了几分暗暗的欣喜,连带着,对庄馨的态度也似放松了许多。
何建辉记得那天跟赵欣瑶大吵了一架。赵欣瑶是火暴性子,三言两语,观点稍有不和,脾气一上来,便大动干戈。何建辉觉得累,不想再吵,便来到办公室,发现庄馨与他的员工开完会还没有离开,在会议室整理资料。办公室的灯光落在她的脸上,照出她秀美的脸和安静的神态。何建辉看了一会儿,心里竟生出了莫名的悸动。
他随便找了个借口将庄馨唤到办公室,问了几句工作上的事情。是怎么开始的,何建辉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是自己吻了庄馨,好像就是这样,便开始了。起初,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可是渐渐地,竟沉迷了进去,慢慢地,身边就只有了庄馨一个女人,就这样,一直到了今天。这么多年,他和庄馨在一起的时间远远多过和自己妻子赵欣瑶在一起的时间。
庄馨的菜烧得很好,色香味美,又都是何建辉爱吃的菜。庄馨盛了碗老鸭笋汤端到何建辉的面前,说:“你先喝点汤,再吃。”
看何建辉喝完了汤,又夹了些龙井虾仁,说:“尝尝我做的虾仁能不能吃。”
何建辉吃一口,连连点头,赞道:“真是不错,茶香和虾味并存,很地道。”
庄馨听他这么说,笑了起来,又给他夹了些别的菜,说:“我知道肯定比不了外面那些大厨,就是吃个心意。”
何建辉听她这么说,拍了拍庄馨的手,也给庄馨夹了些菜,说:“你也吃。”
庄馨点了点头,对着何建辉笑了一下,自己也吃起饭来。两个人吃着饭,又说了些话,吃完饭,待保姆安排人收拾了餐桌,庄馨泡了杯参茶拿给何建辉,在他旁边坐下了,才说:“建辉,这么多年我没有对你要求过什么吧?”
何建辉听庄馨这么说,禁不住一怔,扭头看着她,道:“庄馨,你今天这是怎么啦?”
“没什么,就是年纪大了,总是想着孩子。你生意上的事情,我知道我不应该也没有立场过问。可是为人父母,我想为我女儿说几句话。
“我这辈子,只有明明一个孩子。这孩子气性大,知道我跟你的事情之后,一直都不肯原谅我。从上大学开始,便自食其力,不要我的钱。这些年,我也没有怎么照顾过她,心里对她,是很歉疚的。你们做生意的事情我不懂,可是我知道江城北是明明的心上人,江城北现在虽然身临绝境,只要你说句话,他就不至于必死无疑了。”
庄馨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抬头看着何建辉,目光复杂,像是期盼,又像是企求,过了一会儿,才接着道:“你肯不肯答应我这一次,不要对江城北赶尽杀绝?这辈子,就这一次。”
何建辉看着庄馨,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慨,只觉得盘根错节,复杂莫名。他握住庄馨的手,道:“前段时间,江城北来见过我。当时他和淼淼手牵手,跟我们商量结婚的事情。我从来没见过淼淼这么高兴过,也从来没见过她这么在乎过一个人。虽然我知道江城北未必有多喜欢淼淼,可是我再一想,只要淼淼高兴,就随她去吧。
“淼淼这次和周振南订婚事先完全没有跟我说,我也是从报上得知的消息。我不相信淼淼这个时候和周振南订婚是因为什么爱情。可是为人父母,我能怎么办。
“庄馨,你心疼你的女儿,我也心疼我的女儿呀,这些年,我也亏欠她很多。”何建辉说着握住庄馨的手,说,“孩子们任性,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做父母的……”何建辉话没有说完,只是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庄馨听了何建辉的话,坐在那里没有动,像是出着神,又像是在想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说:“是啊,儿女们的事情,我们做父母的,能怎么办呢。只怨我女儿没有一个有权有势的好爸爸。”
何建辉听到庄馨的话,人愣了一下,仿佛完全没有想到庄馨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么多年,庄馨极少有发脾气的时候,即便生气,也是和颜悦色,不说一句重话。好一会儿,何建辉终于站起来,说:“你今天累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庄馨轻轻“嗯”了一声,仍只是坐在那里,连何建辉离去也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