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养不熟的贵公子(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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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弦衣踩着阶沿往金銮御院的大殿走去。

跟着她进宫的暮夏被她留在了下面,她自己则同孙渝往前面走去。

一直行至殿外,孙渝正要开口回话说长公主到了,便听得殿内有脚步声响起,不多时便看见穿了玄色常服的戚逸明从里面走出来。

“皇姐。”他走到戚弦衣跟前,“怎的来的这样慢?”

戚弦衣见状笑道:“我算是发现了,回回你叫我入宫,都嫌我来得慢,若是这样,我干脆不回自己的公主府,叫人收拾些箱笼,回宫内来住好了。也省得你这过个三五日便打发了人来唤我,末了我紧赶慢赶过来,你反倒嫌我来的慢。”

她这话原是玩笑,却不料戚逸明一听双目一亮。

“这个主意好。”戚逸明道,“当初父皇赐你外出建府时,朕便拦着说不让了,可你们没一个听朕的,而今皇姐愿意回宫来住正好,过会子便叫人去将明义殿收拾出来,皇姐今日便住下好了。”

他说着,竟真要唤人来,戚弦衣便开口拦住。

“我不过随口一说,陛下怎的就当真了?”

“皇姐说话素来算话,朕自然当真。”戚逸明道,“怎么,皇姐这会子又反悔了不成?”

“这不是反不反悔的事。”戚弦衣看着他,“原不过说来取乐罢了,若是当真了反倒不好。陛下细想想,我若是一直未曾出宫建府便罢了,而今这府是父皇尚在时便已经开了的,这会儿再搬回宫中住,成什么样子?传出去也不好听。”

戚逸明见她这样说,便知对方是铁了心不会回宫来住,心中不由地泄了些气。

“朕也知道,皇姐不过说这话来逗朕罢了,怪朕自己当了真。”

戚逸明年少继位,性子又果决,遇事手段杀伐,平日里在朝臣宫人面前,历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唯独在自己这个同胞姐姐跟前,还是同幼时一样。

因而眼下他整个人便显得有些不高兴。

戚弦衣见了便安抚道:“好了,不过都是小事罢了,你若想见我,便如今日这般,叫人去我府上传话,我便一刻也不耽搁的就来了。”

戚逸明抿唇,半刻后才道:“总归是不能日日见着的,且你府上那样多事情,若是哪日被什么事绊住了,一时半会儿来不了,又当如何?”

他二人这话,说得轻松玩笑,可旁的宫人是半点儿也不敢听的。

幸而戚逸明刚出来那会,一旁的孙渝见了便知机地将候在此处的宫人内侍都叫走了,自己也轻着步子离开了。

故而眼下这殿外便只有他二人,戚逸明也才会说出这样带些孩子气的话来。

戚弦衣见他如此,有些好笑。

“要不我总说你长不大,虽在国之大事上从不马虎,怎的在我跟前,还是同先前无二,总是这样孩子气。”

戚逸明听后毫不在意:“便是年岁再长些,你也是朕的皇姐,既岁数比朕大些,朕怎的不能孩子气一点?”

更何况,他同她之间,原也不是这样的关系。

思及此,戚逸明眼帘微垂,将心中想法压下。

倒是戚弦衣听了他的话,笑意愈发深了。

“你这都是因着尚未立后的缘故,去岁我便同你提过。你登基至今已有五载,一次大选也未举行过,后宫中的嫔妃算来算去统共也就这么些个,都是熟面孔。若单是这样便也罢了,横竖不过伺候你的人少些,可国之无后,总归不能叫众人定心。远的不说,单说上回穆婕妤那事,便是六宫无主闹得,若你能早些立后,这些宫嫔也不会因着日子久了心思便大了,连下毒这样的事都敢做。”

她一席话絮絮说了许多,听得“立后”二字,戚逸明心情渐渐变得有些沉了下来。

他隐在袖中的手缓缓握起,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是待对方说完后方开口道:“皇姐说的在理,只是那些女人太过麻烦,整日打扮得花枝招展,朕瞧见了便头疼,若要在她们之中选一人立后,那还不若就叫着后位这样空悬着罢了。”

“话不是这样说的。”戚弦衣说了句,接着许是觉着在这殿外站着太热,便转而道,“不若先进殿再说吧。”

怕她晒着,戚逸明早就想叫她进去坐着了,只是对方一直同他说话,他也不好驳了对方兴致,眼下听得她自己开口,便点头道:“既如此,那边赶紧进去吧,仔细在这殿外晒出问题来。”

虽则二人头上有屋檐遮住,但总归不如殿内凉爽的。

因而两人便一齐走了进去,接着到梨花木雕龙纹嵌石英背板的罗汉床上坐下。

他二人刚坐下不久,便有宫人端了清热解暑的酸梅汤来,轻着手脚放在跟前的炕几上后,便又退了出去。

一时间,偌大的殿内,又只剩下他二人。

戚弦衣伸手,端起桌上的酸梅汤轻啜了一口,接着才将方才的话题续了回来。

“你若真有心立后,难道还在后宫这些人中挑不成?”

戚逸明后宫的嫔妃,多半都是原主送了去的,原是想着多些人伺候,便也没挑家世出身太过好的,不过是些面容出挑的便罢了。

谁知戚逸明得了原主送的这些女子,领了这个情,各个都封了好位份,可一年到头,去看这些人的次数单手都数的过来。

再加上先前原主但凡提起立后一事,戚逸明便总是岔开话题,眼下听得对方愿意谈了,戚弦衣自然要替原主了了这桩心事。

她略一思索,便道:“若你瞧不上宫中这些,便往外选人就是,家世你要不喜欢过于出挑的,便只要选了你个人喜欢,届时帝后琴瑟和鸣,朝臣看着心安,后宫那些有了人弹压着,便也不会出这样的事了。”

她一席话说得在情在理,因而戚逸明听后沉吟半晌,接着道:“便听皇姐的。只是朕日日政务缠身,也没时间去一个个看,倒不若……”他说着,身子往前挪了一点,看着戚弦衣,“倒不若皇姐替朕操.了这心,可好?”

“你又在说笑了。”戚弦衣道,“若是旁的宫嫔倒也罢了,立后这样的事情是能儿戏的?怎的往我这派了?”

戚逸明并未觉着有什么不妥之处。

“皇姐看上的人,朕是放心的,横竖之后还要选二次,皇姐先替朕挑几个便是。”

见他这样坚持,戚弦衣也不便再推辞,便应下了此事。

尔后二人又聊了几句,戚逸明忽地说起先前那事。

“皇姐,上回穆婕妤的事,宫正司已经查出来了。”

“嗯?”戚弦衣闻言,拿着杯子的指尖微顿,接着问道,“怎么说?”

“原先叫皇姐进宫,便是为着这事。”戚逸明道,“宫正司那边回话,说是穆婕妤殿中随居的王才人动的手,因不满她平日里总是欺人,这才迷了心窍,叫人在穆婕妤殿中的熏香内下了毒。”

戚逸明告诉她,那毒的效用原也只是会让穆婕妤身子不适一段日子,再加王才人叫人下手时,下的量少,若不上心也查不出来。

之所以一下子便闹了出来,不过因着有人在这期间又添了把火,直接将药量加了几倍,这才猛然发作了。

“如此看来,这事除了王美人还有旁的主谋了?”戚弦衣道,“另一人可查出了?”

戚逸明:“这有什么查不到的?宫正司若是连这点子事都查不出来,那宫正也要换人做了。只是……”他顿了顿,半刻后方续道,“另一人朕尚未想好如何处置。”

“王才人你如何处置的?既都是主谋,一并罚了便是。”

“王才人朕直接下旨废位,没入掖庭局了。但另一人却不适宜这样处置。”

戚弦衣便有些好奇:“难不成我未进宫这些日子,陛下又瞧上了哪位宫嫔不成?若是心中觉着不舍得,便小惩大诫罢了。”

“皇姐莫要胡说。”戚逸明忙着道,“朕能瞧上谁?不过因着那人是朕登基时,皇姐替朕挑来的罢了,眼下伺候朕也有这么几年,若如王才人那样罚了,一则伤了皇姐脸面,二则倒把过去她伺候朕的情分也消了。”

听得对方这么一说,戚弦衣细细一思索,便也知晓是谁了。

“原来是她。”戚弦衣了悟地开口,“这李贵嫔是我替你挑的不假,可眼下她既做出这样害人性命之事,又岂能轻饶了?我这边陛下倒不必多虑,至于她同陛下情分之事……都已入宫五年,性子却是这般歹毒,这样的人若留在身边,还不成了祸害?再则,陛下既重罚了王才人,若是李贵嫔轻放了,岂不叫后宫众人觉着,只要有了同陛下的这点情分便能为所欲为,如此下去,新后尚未立,这六宫便早已闹得无宁日了。”

戚逸明听后略一思索,接着道:“既如此,那便照皇姐的话做。”

他说着唤了一声,不多时孙渝便进了来,行礼后微躬着身子听旨。

“传朕口谕,李贵嫔心思狠毒,残害宫嫔,着,废为庶人,同先前的王才人一同没入掖庭。”

待孙渝领旨离去后,戚逸明方回过头来,看着对面的戚弦衣道:“皇姐方才有句话说的在理,便是在朕身边这么几年的人,都能背着朕做出那样的事,那若是来路不明的人,留在身边,岂不更危险?”

他说这话时,面上的笑意散了些,眼神也变得有些幽深。

戚弦衣听后一顿,接着放下手中杯子,抬头看向对方。

“陛下这话似是意有所指,说得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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