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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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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芬的确有些想不通,为何杨氏这几日突然待她淡了下来,她很想弄清楚。

若说为着是争宠爱,那倒也不尽然,毕竟再怎么样,她内里还是个独立的成年人,像秦淑那样弄尽小巧博取好处甚至损人利己,她做不到,也不屑做。可是人在江湖,总要混饭吃,这四四方方一片天,就是她的职场,哪怕不做出头鸟,也不能做糊里糊涂的牺牲品。

烛光如豆,照得蒲草的面容有些模糊。秦芬一时没有说话,将桃花打探来的消息,默默在脑海里滚了过去。

蒲草本家是姓任,她爹是秦府外头柜上的一个副掌柜,任娘子早早病亡,留下了一子一女,女儿便是蒲草。任掌柜守得大半年,又续娶了一位继室,便是蒲草的后娘。俗话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任掌柜早些年待儿女还是疼爱的,否则也不会教得蒲草识字读书,然而枕头风日日吹着,稚嫩的小儿子又讨人喜爱,两个半大的孩子,看起来便不那么讨人喜欢了。

幸而先头的任娘子还有几个相好的姐妹姑婶,靠着这些姨娘姑妈们,蒲草兄妹磕磕绊绊长到了十来岁,分派上了差事。

秦芬收回思绪,将视线重新投到了蒲草的脸上,却发现这素来镇定的小姑娘,这时嘴唇抿得紧紧的,显然是很紧张。

见主子的表情不置可否,蒲草心里的鼓点,敲得更凶了。方才那一句,已是背叛了太太,眼下姑娘未曾应声,是不是要装着什么事都没有,遮掩过去?

秦芬从枕边取出一方丝帕,轻轻铺在枕头上,边理边道:“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蒲草咬了咬牙,才要摇头退下,忽地看见枕头上那方丝帕还是自己来时绣给姑娘的,姑娘收了立刻就用了,从那以后,自己得闲就做,姑娘身上手边,竟也有了不少自己的手笔。

对着太太和四姑娘,自家姑娘许多事上自然是存心讨好,可是对着自己这样一个丫鬟,姑娘难道也需存心讨好么?再想想三姑娘身边的金铃和六姑娘身边的绫儿,到如今还被又打又拉的,姑娘待自己,和待桃香并无分别,可算是亲厚得很了。

蒲草头脑不由得一热,脱口道:“姑娘想不想知道,太太这几天,为什么总是冷着姑娘?”

秦芬本来已经躺下,此时听见这句,好似床上有钉,一骨碌就坐了起来。她自问处处周到,想了几天也不知道哪里惹了杨氏不快,难道蒲草这小丫头竟知道?她倒要听听,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好了。

“你倒说说,太太为什么冷着我?”

开头第一句最难,既说了,也没什么好怕的了,更何况看看姑娘脸上并无怒色,反倒是好奇之色更重些,蒲草心下一松,竟能笑一笑了:“姑娘快躺好了,如今到了晚上,天还有些凉呢。”

待秦芬乖乖躺下,蒲草替她掖了掖被子,慢慢说了起来:“我听说,那日是宋先生去上房说了许久的话,然后太太便唤人去,叫那日吃饭不必多加两道北边口味的菜了,我私心里想着,这两件事定是有联系的。”

秦芬听了,先是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我瞧宋先生是个再周到不过的性子,不会背后告人黑状。”

蒲草笑了笑:“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宋先生的为人呐,大家都是有目共睹,哪怕是姑娘们拌起嘴来,她也要想法子夸一句姑娘们长进了,会说的典故更多了,绝不会去说哪一个人的坏话的。”说到这里,蒲草停了停,好似下了莫大的决心,许久才道:“我只怕,宋先生是在太太面前夸了姑娘,太太有些忌讳姑娘,这才……”

秦芬不由得扶额,天哪,天哪,她以为是自己哪里损伤了杨氏的利益,却怎么也想不到,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这职场也太难混了,做鸵鸟不行,做出头鸟更不行,自己也不过是表现稍微好了一些,杨氏就忌讳起自己来了,倘若自己哪日真的修炼成琴棋书画皆通的淑女,杨氏岂不是要把自己踩进泥坑里去?这个杨氏,往日看着还好,怎么如今却好似个多疑的曹操似的,听见风,便忧虑起下雨来了。

蒲草不知自家姑娘脑子里在转些什么离经叛道的话,又絮絮地道:“这些呢,也不过是我和表姐的一些猜测,也当不得真的,太太近来事多心烦,有时随着性子也是有的,更何况太太是个重规矩的,最讲个赏罚分明,姑娘只要一直守着规矩,定不会出差错。”

秦芬听了,默默点点头,忽地想起一事,问:“你表姐是谁?”

蒲草笑了笑:“上房的茶花,就是我的两姨表姐,她的妈和我妈是姐妹两个。这次的事,也全亏她来告诉我呢。”

秦芬忽地想起那日在上房寻金花的事,哦了一声,道:“原来是她,你们表姐妹俩,倒是一样的缜密性子。”

蒲草不知还有前事,只当姑娘是随口夸的,便虚应一句,劝道:“姑娘早些睡了吧,时辰不早了呢。”

秦芬转向里头,盯着帐子上透过的一丝光,慢慢盘算起了心里的事,然而她的脑子虽然是成年人,身体却是个实打实的小孩子,才想了一会,就昏然入睡,再次醒来时,已是天光微亮了。

“姑娘醒了?”桃香笑着迎了上来,“我才去看了时辰,也该是起身的时候了,姑娘再不醒,我只能来唤了。”

秦芬知道今日该是桃香当值,然而昨日睡前盘算得不少事,想要问问蒲草,于是便道:“蒲草呢,我找她有事。”

蒲草原也不曾下去,她是个细致周到的性子,知道早上主子起身事多,都是候着秦芬出门了才回去歇息的,这时听见秦芬唤,便掸掸衣裳进来:“姑娘,唤我可是有事?”

秦芬取了两对耳环,一边一个对着镜子挑选,也不转过身来,随口道:“也没什么事,你到我屋里来,这一向也辛劳了,今日你不当值,便回家去散散,太太前儿赏的巧果还有两盒不曾动的,你带回去给四邻亲戚分一分,再有,打听些新鲜事来说给我听听。”说到这里,她转过身来,深深凝住蒲草:“你知道,我爱听些新鲜故事的。”

蒲草心下一跳,猛地明白了姑娘的意思。姑娘昨儿听了自己传的话,并不责备,反要自己出去多走走,勤打探消息呢。

再细细一看,姑娘只穿着中衣,脸儿还未上妆,头发也未梳好,姑娘向来爱齐整,不愿在人面前蓬头垢面,今日破天荒地未梳妆好就唤自己进屋,显见得是不把自己看作外人了。

蒲草心头不由得一热,好生应下,慢慢退了出去。

秦芬从镜子里看了看桃香的脸色,见小丫头仍是那副无忧无虑的模样,便逗她:“你怎么不吃蒲草的醋?锦儿和绫儿两个惯常都要拌嘴的,金铃和玉琴也时常斗气,你怎么和蒲草这么好?”

桃香歪了歪头,吐吐舌头:“我呀,有多大的头,便戴多大的帽,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敢抢着做姑娘身边的第一人,我才不要学着旁人争来争去的。”

秦芬听了这几句人小鬼大的话,不由得发噱,回身道:“这些话,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桃香得意地咧嘴一笑:“是蒲草姐姐说的呀!”

“你就不怕她故意这样说给你听,自己背后抢着做第一个?”

桃香似是不曾想到这一层,愣得片刻,忽地道:“姑娘哄我玩呢,蒲草姐姐比我大好几岁,我便是争,也不该是同她争,该同藕花、桂花她们争呀。”

秦芬笑嘻嘻地点了点桃香的鼻尖:“你这机灵鬼,罢了,不说了,出门去吧。”

待到得上房,秦芬便收敛了笑意,随着其他人一齐问了杨氏安,这日桌上倒又有一道菜不是晋州口味,然而却也不似从前那般,明着照顾秦芬了。

众人都知道杨氏是个有成算的人,只当杨氏这一番先抑后扬是为了平衡,然而秦芬心中,却不期然地想起了徐姨娘的身孕来。

一顿饭,秦芬吃得食不知味,只随着众人举箸放碗,不知什么时候已退出上房,连脚迈进了书斋也不曾察觉,行礼时慢得一步,秦淑已掩口笑了:“五妹这是有什么心事?”

秦芬正默默地腹诽着重男轻女,这时听见秦淑开口,猛地回过神来,见旁边秦贞娘对自己使眼色,连忙对宋先生行了礼。

秦淑却不打算放过秦芬,又追问一句:“五妹,你还不曾说,方才在想什么心事呢。”

秦芬对于秦淑此人,是一点好感也无,这时见她竟耍起赖皮,心里厌烦,忽地想起一事,淡淡道:“昨儿我姨娘身子不适,我回去看了她一趟,这会想着这事,心里挂念。自然了,金姨娘身子一向是好的,三姐和三哥犯不上替金姨娘操心,倒是你们俩该好好保重身子,别叫金姨娘操心才是。”

这话是暗指前头秦恒腹泻和秦淑磕破头的事,府里不知怎么传起闲话,说金姨娘为着争宠,竟下手谋害亲生儿女,有些碎嘴子的人,传的有鼻子有眼,好似亲眼看见了似的。

若是单只秦恒一件事,秦淑定是不信的,然而她的头,又的的确确是因着金姨娘才磕破的,且那日金姨娘还拖着不叫请大夫,意图诬陷太太,这些都是确确实实的,再想想秦恒的病,秦淑不由得也在心里存了个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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