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钊的安排秦楚自然不会有异议。
她就这样住了下来。
旧小区的居民楼布局是固定的,两室一厅。
客卧原先归封安所有。
秦楚伸出食指,拭了拭门把手的上方,没有灰尘。即便不再有人居住这间屋子,封钊也经常清扫它。
推开门,一股芬芳扑面而来。
梳妆台摆了支细长口径的琉璃花瓶,一把紫色鸢尾花插得满满当当,朝气蓬勃地盛放着。
到了傍晚时分,花束仍然娇艳欲滴。
封钊常常更换它们。
房间整体装饰偏粉色调,捕梦网、风铃一类少女心的小玩意随处可见。
秦楚坐在床边拍了拍,床铺很软,枕头和被子整整齐齐地叠放在一起,都是干净的。
床头柜上也有一幅相框,里面装的是合照,但和客厅里摆的不是同一张。
秦楚拿起照片,轻轻摩挲着封安的面部。
她无耻地利用了这个女孩,为了完成任务。可这并没有什么值得谴责的地方——秦楚能够以封安的脸降临在世界上,就证明一切的一切都是幻象。
至少与秦楚本体不是同一维度的事物。
三天前,秦楚好端端地走在路上,可莫名其妙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再醒来,脑袋里就多出来一个声称自己是“攻略系统”的机械音。
秦楚要想活下去,必须完成它布置的任务。
用尽办法挣脱无果后,秦楚便假意顺从地答应了它。
攻略对象由系统选定,完成任务的要求只有短短四个字,让被攻略者们“痛彻心扉”。但是具体如何操作,全靠秦楚自己领悟琢磨。
秦楚曾亲眼目睹同伴崩溃的全过程。
向来坚不可摧、仿佛钢浇铁铸而成的一个人,在未婚妻骤然离世后,竟变得和行尸走肉无异。
他失魂落魄提不起半点精气神,成日浑浑噩噩。秦楚问他值得吗,他却反问秦楚:“你懂什么是‘爱’吗?”
秦楚摇头。
他苦笑一声,没有为秦楚解答。没几天,他被人发现死在了一处不起眼的巷子口。
他的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除了秦楚。
最终,秦楚接管了他的后事,把他葬在了那位未婚妻旁。
所以秦楚想,“痛彻心扉”的第一步,大概是让对方死心塌地爱上她。
她在心里为【入住封家】和【获得初始好感】打上对勾。
住进来是因为近水楼台先得月,她不仅拥有了长期饭票不愁吃喝,更拥有了和任务对象朝夕相处的机会。
好感的来源则是她所制造的反转。
秦楚一开始就抱着触底反弹的念头,踩着封钊的雷区疯狂试探。让他先对秦楚的印象跌入谷底,再通过“解开误会”的方式,一步步回升。
而倘若没有这段初始好感的加持,封钊不会让她住在如此重要的封安的房间。
将照片放回原处,秦楚已经想好了攻略计划的下一环节。
喝下的退烧药慢慢在身体内发作,阵阵困意袭来。
秦楚关掉灯,抖开被子躺了下去。
雨停了,不再有雷声。隐约可见窗外的天空,孤零零地挂着一轮月亮。
次日,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斜斜地洒在秦楚脸上。
秦楚微微皱了皱眉。
她不喜欢太阳,准确来说,她厌恶所有浓烈的、刺眼的、炽热的东西。
职业原因,秦楚习惯了与黑暗为伍。
封钊的声音穿过墙壁,来到秦楚的耳畔:“该起床吃饭了。”
他的嗓音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清润纯净。
霎时,秦楚脑海里出现了另一个人。
那个人说话时明明不是封钊的腔调,可在此刻,他们诡异地重叠了一瞬。
“哥。”秦楚抛去不必要的联想,大声回应封钊,“等我洗漱一下。”
卫生间有一套崭新的洗漱用品,显然是为她而准备。
秦楚望着镜子中娇俏的少女,扬起嘴角挥挥手,对她打了个招呼:“嗨。”
她要常笑。
像真正的、刚迈入十八岁的女大学生,充满活力,充满憧憬。
拥有爱与被爱的资格。
等秦楚回到餐厅时,封钊的早餐就只剩下半杯咖啡了。
封钊慢条斯理地端起咖啡小口抿着,右手噼里啪啦飞快地打着字。秦楚装作不经意路过他身旁,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屏幕上是和“程xx”的聊天界面。
她自觉地坐在封钊对面,乖巧出声提醒他道:“哥。”
“你来了。”封钊没抬起眼皮,一边回消息一边回秦楚,说,“你的饭在微波炉里保温,去拿吧。”
厨房收拾得整洁,面积虽不大,但锅碗瓢盆一应俱全,封钊没少亲自下厨。
他很用心地在照顾封安。
秦楚打开微波炉,她早饭是两片面包和一杯热牛奶。面包中间夹着鸡蛋、火腿、西红柿和生菜,简单且饱腹。
盘子边上画着一圈拿着魔法杖的粉色卡通人物,她依稀记得它的名字,或许是——“千变小樱”?
秦楚不常接触这些,可能与它的真实叫法有部分偏差,不过重点不是这个。
如果连备受欢迎的动画人物都一模一样,那本次世界是不是就可以完全代入秦楚本体的常识?
系统没有明确解释小世界的来源和区别,但从他支支吾吾的反应中秦楚推断,不同小世界的文明程度并非统一。
秦楚有几率回到“古代”或者“未来”。
还好,本次世界是她熟知的“现代”。
秦楚落座,浅浅咬下一口面包,随即一脸惊喜地对封钊说:“居然是溏心蛋……太好吃了。哥,你的厨艺在哪学的呀?好棒。”
封钊刚好摁下信息的发送键,听到她的话,淡淡地瞥了秦楚一眼。
眼角弯弯,嘴角上扬,双目明亮。
在心理学上,这是真诚的代名词。
“有银行卡吗?”封钊问。
突然谈及这个,秦楚羞赧地低下头,轻声回应:“有一张,他们住院的时候办的。”
封钊神色如常:“卡号给我,我把钱转过去。”
“嗯。”
封钊报了一串数字,“用短信发过来吧,我的私人电话,有事就打这个。”
秦楚存进通讯录,备注改成“亲爱的哥哥”。
叮咚。
是钱到账了。
三十万元整,手指轻轻松松点了两下,它就成功转到了秦楚的卡上。
没有签协议,没有打借条,封钊利落得像是在转三十块而不是三十万。
秦楚憋了憋眼泪,再抬起头时眼眶晶莹,她带着哭腔说:“谢谢哥。”
封钊没有接下去,他喝光杯中最后一滴咖啡,换了个话题:“今天要出门吗?”
秦楚抻起袖子擦擦眼泪,“把钱还了,然后把录取通知书拿过来……对了,还要准备一下开学要用的东西。”
S大位于市中心,离封钊家不近,却也不远。能走读秦楚就绝不会选择住宿,她先铺垫一番。
“再多买两件衣服。”封钊站起身子,“要多少钱你算一下,我给你。”
秦楚眨了眨眼:“大概还会剩下一点保险金,够用了。”
既然她拒绝,封钊也不会客气地推来推去,只说:“需要的时候告诉我。”
“好。”秦楚点头。
封钊把杯子和盘子放进洗碗机,对着镜子正了正领结,俨然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秦楚明知故问:“哥,你这是去上班吗?”
封钊看向她。
秦楚话到嘴边,对上封钊的眼睛,又咽了回去。她想换条路走:“我可以加你的好友吗?”
怕封钊不同意,秦楚急忙补充了一句称呼:“哥。”
她在模拟封安的语气撒娇。
秦楚偷偷搜索过封钊的手机号,显示的是一个名字叫“。”的人,头像是纯白色。
单调的、千篇一律的白,秦楚却偏偏嗅到一丝消毒液的味道。直觉告诉她,那片白,来自封安病房的一角。
就以它为信号吧。
——真正爱上秦楚的信号。
封钊心甘情愿地换掉头像的那天,就是秦楚着手准备“死亡”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