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钊不知在想什么,目光深邃。他的视线在秦楚身上停了很久,久到秦楚以为他不会答应了。
突兀的一声震动打破两人之间的静默。
算算时间,想来是那位“程xx”给封钊的回复。
封钊划动两下屏幕,陡然松动了神色,边走边说:“你申请吧,我会通过的。”
秦楚满脸欣喜,语调婉转地回他:“谢谢哥……”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封钊脚步不停,冷淡客气地关上了大门。
啪。
门上锁的声音。
秦楚秒切笑脸,一口接一口吃起早饭。
说了这么半天的话,温热的牛奶算是彻底凉透了。她灌了半杯润润喉咙,腥味却不断从胃里上涌。
秦楚捂住嘴,干呕了几声。
这具身体似乎对牛奶有些条件反射性的厌恶。
收拾碗筷时秦楚有模有样地启动了洗碗机。
一直到出门封钊都没有教秦楚怎么使用家中的各类机器,她琢磨一小会儿,依靠大致的记忆复刻了他的操作。
仔细想想,关于这个家,封钊什么也没告诉她。
包括他的名字——“封钊”是系统发布给秦楚的人物对象,可他从未自己说出口这两个字。他还在以过客的态度对待秦楚。
不过没关系。
只要他默认那一声又一声的“哥”就够了。
封钊现在能接受秦楚所模仿的封安的语调,以后他便能接受秦楚本身的语调。
洗碗机持续不断轰隆隆地响着,秦楚倚在桌台旁,用浏览器搜了一下“封钊”两个字。
跳出来的大段专业术语秦楚是看不明白,但她看懂了一点:系统给她选的任务对象,可是个顶顶厉害的人物。
心念一动,秦楚又搜了搜词条里封钊打过的案件。
“你、你是安安?”
秦楚慢步到二楼,忽然迎面撞上两人。
银发红袄的奶奶穿得喜庆,此时的脸上却写满了惊恐。她颤颤巍巍地指着秦楚,然而口中喊出声的是封安。
搀扶着奶奶的大概是她家的儿媳妇,也是一副见鬼的模样,瞪大了眼、嘴唇微张。
小区内,封安的熟人不少。
秦楚笑着否认道:“奶奶,你认错人啦,我不叫安安。”
奶奶望上去岁数不小,双目混浊,可听见秦楚的回答后,半点都不糊涂。见儿媳妇要顺着秦楚的话往下问,立即掐住儿媳妇的胳膊,不许她出声。
“妈……”
儿媳妇没想通,短短嘟囔了一声。
奶奶没说话,强硬地拽着她侧起身子为秦楚让路。
秦楚礼貌极了,连声道谢:“谢谢奶奶。”
奶奶还是一声不吭,紧紧盯着秦楚一步一步走下台阶。
等秦楚走远了,过道里才又传出声响。
儿媳妇问:“妈,封家不是……?”
“你看她穿的衣服,熟悉不?”
儿媳妇住上了嘴。
一前一后的脚步声再次响起,郁郁,沉闷。
躲在一楼的秦楚笑弯了腰。
不需要语言说明,她们怪异的眼神已表露一切。一个奇妙的误会,源于封安的衣服和秦楚的长相。
明明一两句话就能把事情解释清楚,但秦楚故意装聋作哑。
——因为很有趣。
特别是……当她们知道秦楚是个活人时,会是什么反应?
昨夜下过雨,泛黄的落叶铺了一地。
轻柔的风拂过树梢,叶子就簌簌地往下飞,飞向草地、树丛和秦楚的额头。
秦楚拨开带着湿意的秋叶,摁亮了手机。十个未接来电,来自联系人“还款”。她点了一下号码,等待连接的背景声便“滴、滴、滴”地响了起来。
“喂。”依旧是那个粗犷的男声。
他见是秦楚打来的,火气猛地冒上头。
“耍老子呢是不是?昨天客客气气道个歉,说不定就不和你一般见识了。你倒好,还挂电话!我告诉你,这帮兄弟们正好都在,有时间来会会你……”
“你在哪儿?”秦楚拦下一辆空车,“不用这么麻烦,我来找你。”
“哈?”男人觉得不可思议,怀疑自己的听力出了问题。
秦楚耐心地重复了一遍:“你在哪儿,报个地址给我。”
“……”她没病吧?
虽然百般不解,最终他还是给出一个地址,被秦楚完整向司机复述。
车子开得四平八稳,秦楚将卡里的三十万抽出三分之一,零零散散地转账给原身父母的亲戚和好友。
剩下的二十万其实可以一次还清。
但她不愿意。
后座的车门一打开,三名人高马大的壮汉就围了过来。
“秦,楚。”中间那名大汉对比了一下网上的资料和眼前的人,发现没有什么差别。
出租车上只下来一个人,马路两侧没有其它车辆和可疑人物,她还真是单枪匹马来找他的。
“妹妹,一个人也敢挑事,不好吧?”右手边的大哥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好心劝阻道。
三位大汉目测身高都超过了一米八,来势汹汹,谁知面对的仅仅是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孩,便把气势蔫了下去。
两人默契地后退一步,将处于中间位置的大哥凸了出来。
“哪能专程来挑事啊,误会,误会。我大老远跑一趟,明明是想还钱嘛。”秦楚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
大哥粗粗的眉毛松到半路,眼神一横,又拧了回去:“哦?你在电话里可不是这样说的吧……昨天是谁嚷嚷着要跑路!”
他这一嗓子吼出来,地都要抖三抖。
秦楚不慌,继续保持笑容:“开个小玩笑啦。您看,我人站在您面前了,还跑什么呀?”
大哥一想,也是这个理。他问:“人我是看到了,钱呢?”
秦楚说:“我现在转您。”
钱到账的速度很快,大哥扫了一眼,短信提醒中的数字好像有点问题。“不对,怎么只有十五万?”
当初说好本金十五万,借半年,连本带利还二十万。
“利息呢?”
听大哥语气不对,左右护法动作迅速,围着秦楚成了一个圈,堵住她的去路。
秦楚缩了缩脖子,瑟瑟道:“这不是没到半年……”
“没到也得给利息。”大哥用可以捏碎骨头的力气钳住秦楚的肩骨,威胁说,“小姑娘,不尊重我们的规矩,代价你承担不起的。”
“嘶——”秦楚吃痛,挣扎地晃了晃肩。
大哥收了收手劲,嗤笑秦楚不自量力:“这点疼都受不了,娇气。”
秦楚的神色骤然一变,瞳孔靠上,眼尾却压了下去,一种凛冽感突如其来。“我话还没说完呢……有其他东西可以抵扣这个利息。”
“什么?”
秦楚:“你先松手。”
大哥衡量了一下他们之间的差距,卸下全部的力。
秦楚翻出手机相册,挑出一张照片摆在他的面前。
“这是封钊,封大律师。”
“……小姑娘,你没搞错吧,一张照片顶五万块?”大哥啼笑皆非。秦楚的一举一动在他看来十分荒谬,说难听点,她都有些精神失常的迹象了。
“你看仔细了。”秦楚强调。
大哥狐疑地凑过身子,低头再次观察起来。
穿西装的是封钊,他认识,而封钊旁边的姑娘五官长得和秦楚大差不差。
“我再看它也值不了五块钱,不就是张破合照吗?”
“错——”秦楚纠正,“这可是我和我哥一起拍的照片。”
“我哥,封钊。”
秦楚给大哥看的,正是客厅那张封安与封钊的合照。在离开封家前,她用手机拍下它存进了相册。
原因很简单,当她是封钊妹妹的时候,封钊的价值便理所应当地成为了她的价值。
她查到,封钊曾经处理过一起高利转贷的案子,判了对方三年并处以五倍罚款——判决理由“以转贷牟利为目的,套取金融机构信贷资金”。
巧的是,被告上法庭的那个人与“秦楚”借款的这家公司渊源不小。
到这一步,秦楚的目的就昭然若揭了。
“有人挑事。”大哥背过身子走到角落,向更高一层请示。“她说……她是封律师的妹妹。”
对面轻飘飘回了他一句话,大哥随即拔高语调:“死了?”
大哥往秦楚方向走了几步,狠狠地瞪着她:“封律师的妹妹早就死了,你少在这给老子装蒜。”
秦楚伸出食指摇了摇:“不是哦,你觉得谁都能随随便便和封律师贴在一起拍照吗?”
“照片,对。”大哥低声向另一位“大哥”描述说,“她有一张和封律师的合照,里面的姑娘和她长得一样。”
电话里的人明显对秦楚起了兴趣,秦楚竖起耳朵,听见一个沙哑的男声:“打开摄像头,我看看。”
大哥照做,全方位展示了秦楚。电话那头沉默足足一分钟,最后“啧”了一声。
“账先算在封钊头上,让她走吧。”
“这……恐怕不太好吧?”大哥又走回角落,犹犹豫豫。“咱们的规矩……”
“……”
对面那人估计是发了火,虎背熊腰的大哥放软语气,低声下气地道着歉。“不不不,不敢质疑您……”
“……”
“好。”
“……”
“好。”
大哥叼起根烟点上火,使劲吸了一口。他没好气地冲秦楚摆摆手:“放她走吧。”
秦楚和他确认道:“我现在走的话,就代表你同意债务关系一笔勾销哦。”
大哥又抽一口烟,压一压火:“……行,你快滚。”
地处偏僻,这会儿马路上一辆车也没有。
秦楚不紧不慢地在三位大汉的眼皮子底下约了车,晃晃悠悠地左瞧瞧右看看。
有恃无恐,她把这四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
接单的司机风尘仆仆赶来,秦楚上车前扬起一个自认是元气少女的微笑,挥手告别道:“拜~”
她知道,她的动作在他们三人眼中无比欠揍。
秦楚心情颇为不错,甚至哼起小调。
好耶,不仅省下钱,还成功拉满了不良集团的仇恨值。
封钊该头疼喽。
作者有话要说:注:高利贷有关法条参考了百科,“以转贷牟利为目的,套取金融机构信贷资金”是某个案子判决的原话。
专业知识都是改编的qwq不要深究,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