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符你不要用在别人身上。”
林见素纳闷，“为何？”
陆云麒却不肯答。
林见素只道是他瞧不上这种手段，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我也是好意帮你，你不要生气嘛。”
陆云麒低头，语气轻而淡，“我没生气……”
林见素还想哄哄他，沐辰和上官步婉在这时已经结账回来。
上官步婉缠了许久，硬是没从沐辰口中套出他们委托任务的地点。
她挑了陆云麒组队，无非是为了气林见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沐辰跟林见素一路独处。
今晨见他们走了，她立马让陆云麒跟上他们。
本来她还有些担心陆云麒是妖族后代，可能不好控制，没想到他居然十分配合，当下就跟了上去，动作竟然比她还快。
可如今沐辰不肯透露地点，怕是已经对她起疑，万一偷偷跟过去被他发现岂不难看。
都怪这个陆云麒，钝刀子磨肉，一点不爽快！你早早找你的林见素组队，还用得着我这么费心思吗！
大概是感受到上官步婉散发的强烈怨念，陆云麒抬头看了眼上官步婉。
林见素作为四个人中，（自以为的）唯一一位局外人，看着他喜欢她，但她喜欢他的人物关系图。
不禁感叹，有生之年，修罗场GET。
几个人各想各的，思想落点全不搭界。
堂内走进三个体壮的男子随意坐下，响亮的声音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我前些日子回来，听我哥说后村边上的河又淹死人了？！”
其中一人愁眉苦脸地感叹：“可不，本来都消停好几年了，最近又开始作祟。”
另一个看着最为年长的接道：“估计是水鬼又来找替身。”
别桌有外地来的客人，闻言好奇地凑过去问：“这位兄弟，听你方才说这城中还有作祟一事？可否告知我等具体是何物作祟，我等也好避着些。”
为首的年长男子抖着腿，摸着脸上的络腮胡，见酒楼内不少人的眼睛都探究地看向他，有种虚荣心被满足的快意。
他当即摇头晃脑，扬声道：“传闻五十多年前，淮南城西边有个小村子，村子后头山林边上，有条又长又宽的河，我们都管它叫后村河。也不知道当年是中了什么邪，听说村子里头二十多户人家都在同一天跳河了。”
闻者震惊：“跳河？！”
那人继续道：“是啊，自从那以后，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淹死不少人。”他忽然压低声音，故作神秘：“要我说，八成是那些跳河的人都化成了水鬼，将路过的人拉进河里当替身。要是有一天看到消失的人又突然出现了，那才叫吓人！说明他是找着替身了！”
众人一听，纷纷念叨：“哎哟！真可怕！可太吓人了！”
林见素他们这一桌都是有修为的，耳力比常人好上数倍，他们坐得远了些照样一字不落地听在耳里。
沐辰为人正直，听闻此处有水鬼作祟，就与其他人商量着想去查探。
上官步婉巴不得能与沐辰多待一会儿，立即表示赞同，林见素无所谓也点头同意。陆云麒全程不说话，大家就默认他同意了。
四个人起身，拿好东西走近那桌壮汉。
沐辰十分君子地行了一礼，问：“诸位，我等方才听到水鬼一事颇为在意，能否告知具体方位，我等想前去探查一番。”
那人一抬眼就看见四个容貌出众，气质绝尘的少年少女，当即愣得说不出话。
他们都是粗人，哪里见过这等仙人姿容，几个男子看了看林见素，又看了看上官步婉，不约而同的脸上一红。
沐辰见他没有反应，只好又问了一遍。
那人回过神，知道他们绝非寻常人，也不敢废话，三言两语便将位置告诉了他们。
“多谢。”沐辰道过谢就要走，林见素却拉住他，笑着向那壮汉问：“既然年年都有水鬼作祟，城中就无人肯管吗？”
那人见少女笑容明艳，心里头开花似的傻呵呵回道：“不是没有，十多年前有请仙家过来除祟，消停了挺久。只是最近两年不知道什么原因又开始死人。”
他原本不敢冒犯这些人，但见林见素笑容可人，看着又是一副无害亲和的样子，心中痒意难耐，站起身凑近她，大着胆子道：“话说，这位小娘子是哪个仙门的，进你们仙门难不难？你看我有没有机会——”
沐辰和陆云麒同时上前一步，挡在林见素身前。
沐辰沉冷地看陆云麒一眼，语气冷硬：“多谢这位壮士，我等先行一步，就不奉陪了。”
沐辰本就性子老成，五官棱角分明，一旦不悦就是泰山压顶般的压迫感。
所以哪怕他在天机宫属于小辈，但也有不少人私底下怕他。
那人顿时不敢多说，灰溜溜地坐回去，干笑着目送他们出去。等瞧不见他们的身影，他才低声嘟囔了句：“这人怎么比水鬼还可怕。”
后村河隐在林间，周边杂草高至膝盖，此时正值秋天，树叶虽然凋零了不少，但密林还是遮住了部分阳光。
荒凉又阴寒，时不时林中还有莫名瘆人的鸟鸣，上官步婉下意识挽上沐辰的手臂。
沐辰回头看她一眼，她脸色不好地道：“我、我害怕……”
沐辰知她平日不爱修炼，辈分比他和林见素要高，修为却未必比他们好。也怕她万一有个闪失不好跟宣王交代，只得无奈道：“你跟紧我。”
林见素和陆云麒跟在他们后面，见陆云麒一直盯着上官步婉挽着沐辰的手臂，林见素以为他在吃醋，不免感叹。
瞧瞧，以前目不斜视的清纯少年，如今都会玩味了。
男大不中留啊。
他忽然转头看她，问：“你不怕吗？”
林见素奇怪，指了指空中围着她的黄符，道：“我有这个，有什么好怕的？”
她早已召出七丁护身阵，顺手将陆云麒拉近自己，确保他也在护身阵的范围内。
陆云麒见状不再言语。
走过一段荒凉冷清的路，终于见到一条宽大的河流。
越靠近河流，越能感觉出沉重的阴森寒气扑面而来。
几个人凝神小心靠近，走得近了上官步婉惊讶道：“这河水怎么这么清？”
其他人闻言探头查看。
林见素也伸着脖子看了看，确实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按理这么个鬼河应该是泥巴色或者至少黑压压的才对，可后村河却呈一种诡异的靛蓝色，且水干净到丝毫不见浑浊。
“小心，此河极深。”沐辰出言提醒。
河水清澈至此却看不清底部，恐怕深不见底。
他们围着河边分头在各处搜查，林见素在附近的树下发现类似铜镜的碎片，她举起手叫其他人过来。
沐辰率先跑过来，问：“怎么了？可有什么发现？”
等人都来了，她指着树下的碎片道：“你们看。”
“镜子？”沐辰蹙眉。
“我在附近的其他树下也发现了这个，除了这个，还有红线。”说着，她从杂草中拉出一根细如发丝的红绳。
沐辰蹙眉看着红线，身后站着的陆云麒突然平淡开口：“有人设了镇邪八卦阵，这些碎片是八卦镜的碎片。应当是之前过来驱邪的人，将八卦镜用注入灵力的红绳绑在树上，再用红绳围着这些树，绑出一个防护网。八卦镜有禁邪骇鬼之力，注入灵力的红绳绑出的防护网，既能防邪祟逃跑，又能提示路人不可接近此地。”
“为何我从未听过此法？”沐辰眉头皱得更深，好好一副少年皮相硬是给他整成苦大仇深的模样。
也许他并无此意，但单从言语里听，确实对陆云麒的质疑溢于言表。
林见素瞅他一眼，沐辰大概算是难得的天赋型，外加努力型的修道人才。
也正因如此，难免会有高视阔步的时候。
对于自己比别人不足，或者懂得少都是打从心底里难以接受。
这点上来看，沐辰的实际心智倒是附和他现在的年纪。
陆云麒没有因为他的话感到冒犯，依旧淡淡解释：“此法简单有效，无甚花门，多用于民间散道。”
懂了，意思就是有名的仙家名门不喜欢这种简单粗暴，不能装B的法阵。
林见素对陆云麒基本上属于无条件相信。
毕竟跟他相处这么久，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心里多少有些数。而且陆云麒小时候曾被散仙收养，多半就是那时候见过镇邪八卦阵。
沐辰和上官步婉却仍旧用显而易见的质疑目光打量他。
也不知道是对他的分析不信任，还是对他这个人有不信任。
林见素从袖中取出一张黄符，对比着手中的一块八卦镜碎片，道：“不错，我这张镇邪符就是采用了八卦镜上的纹路，陆师兄说的可信。”
沐辰和上官步婉伸头一瞧，果然她手里的镇邪符上，有着跟八卦镜极为相似的边框纹路。
他们凑在一起站在树边，完全没注意到背后平静无波的河面骤然波纹涟漪。
一道黑色的影子陡地从河面冒出，以疾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上官步婉的背后。
陆云麒目光一斜，头也没回地打出一记灵术。
黑影堪堪躲过，“唰”地再次埋入河里。
“小心，有东西过来了。”他面无表情地缓缓转身望向河面。这里面除了他以外，另外三个人都感受不到异样的气息。
沐辰拔出剑，以两指擦过灌入灵力，“刚刚过来的是什么？”
话音刚落，那黑色的影子再次袭来。这次几个人都看清了黑影的面貌，那是个骨瘦如柴，一张小脸凹陷的像个骷髅的男孩。
男孩浑身黑乎乎的，全身挂着不知是腐肉还是河底的污泥，看上去即可怖又可怜。
他像是疯了般，不断朝他们袭来，速度快得惊人。
沐辰的修为还不够凭气息第一时间判断出男孩的方位，但他习剑多年，自有习武之人对攻击的敏锐直觉，只不过相比于陆云麒的游刃有余，差距立显。
林见素在旁边看他们躲避，“啧”了一声，“何必这么麻烦。”
她拉着上官步婉上前，把沐辰和陆云麒也拽了进来，红色的护身阵转眼被四个人填满。
“放着现成的护身阵不用。”林见素吐槽他们，一抬手腕，甩出张“追踪符 ”，命令道：“追上那小鬼。”
黄符“嗖”地朝小鬼飞去，小鬼忙着躲符再没工夫找他们麻烦。
林见素看着它，故意大声说：“谁家的娃啊？这符贴上了可是会消魂灭神的啊！”
她故意诈小鬼的同伙出来，把追踪符说得吓人。
果然河面涟漪的愈发厉害，忽然一个白衣女鬼从河面窜出，看形态似乎是想要护住小鬼。
这女鬼十分凶猛，抱起小鬼，二话不说就朝他们的方向猛撞。
七丁护身阵替他们挡住狠厉的攻击，女鬼离得近了，样貌便清晰可见。
上官步婉定睛一看，险些当场吐出来。
白衣女鬼根本没有穿什么白衣！
她浑身皮肤白得诡异，方才离得远，她又速度惊人地冲上来，这才让人以为是穿了白衣。
此时仔细一看才发现，袭过来的手如同带着皱皱巴巴的白色手套，是一层表皮与真皮组织脱离后产生的“人皮手套”。
而她全身皮肤几乎皆是如此。
不光如此，她的肚子鼓鼓囊囊犹如孕妇，口鼻不断渗出不明液体。
这样一看，刚才那黑乎乎的小鬼可爱多了……
大概感受到凭她一鬼之力难以冲破护身阵，她抱着小男孩飘到河面上方，张开黑乎乎的大口，发出一记刺耳的尖叫。
那尖叫声尖利非常，直冲击的耳膜发疼。
林见素和上官步婉他们纷纷捂住耳朵。
尖叫之下，河面不断涌动，各式各样的亡者之魂陆陆续续从水中窜出，前仆后继地朝他们袭来。
一时间怨气冲天——
护身阵中的四个人即使捂着耳朵，也能听见亡者滔天的怨念和哀嚎。甚至透过七丁护身阵，也能闻到令人作呕的腐肉味。
上官步婉心下惊慌，无意间瞄到旁边的林见素。只见她面色不改，甚是冷静。
上官步婉顿时生出不服输的执拗，强压下胃中翻涌，故作镇定地问沐辰：“她们不是水鬼吗？怎么怨气这般厉害？！”
沐辰皱着眉，同样觉得不对劲，“水鬼多是不甚失足落水，溺水而亡后形成。他们迟迟等不到轮回，才会对路人出手寻找替身。可这些水鬼明显怨念深重，倒像是枉死或寻短见之人会有的特征。看来之前那人所言非虚，河里面的亡魂很有可能生前都是自己投河。”
他目光一沉，声音微寒地接着道：“而且……多半是因为某些逼不得已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