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深幽，深不见底。
林见素呛了好几口水，不多的理智告诉她需要赶紧憋气，不能再喝水了。
可惜想归想，能不能做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玄龟的尾巴在水中大力摇摆，由于力度太猛，林见素被强悍的摇摆幅度弄得晕头转向，猝不及防之下接连又呛了些水。
呼吸困难和心肺双负荷之下，林见素痛苦地紧闭双眼。
水中幽暗，虽然人闭着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但依旧会对光感有所知觉。
似有红光在不远处闪烁，林见素奋力睁开眼睛，隐约中看见一个身形裹着红光的人影，正在快速朝她的方向游过来。
她的意识已经有点涣散，明明看不清来人，却第一时间确信追来的人一定是陆云麒。
他边追边时不时看准时机打出一记灵术，每一击都小心地避开林见素。
玄龟没什么特殊神力，就是壳硬皮糙。
灵术打在它身上不痛不痒，挨了几下攻击也未能减缓他的速度，反倒因为陆云麒的攻击变得愈发暴躁，引得它在水中嚎叫。
声音震的水流翻腾，加上庞大身躯的带动，竟然将河水搅动得如急流般奔腾激流。
林见素昏头昏脑地被玄龟的尾巴拖来甩去，没有一点反抗能力。
绝望的无力感，恐怖的窒息感，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都达到了人类的极限。
她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垂下手，彻底陷入黑暗。
在冰冷和黑暗中，林见素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再次睁开眼时，惊讶的发现自己还在水中，并且还活着。
她此时正躺在陆云麒怀中，他身上凉得像个冰块，丝毫没有自觉地紧紧抱着她。
她冷的在水里都打起了寒颤，忍不住抬手轻轻推开他，强迫自己疲软无力的身子坐起来。
“你醒了。”他声音微哑，透着一丝藏不住的疲惫。
“……嗯。”林见素一只手揉着脖子，另一只手揉着腰，刚才被玄龟甩来甩去，脖子和腰差点没折了。
眨着眼睛观察周围，他们依然在深不见底的水里。陆云麒用灵力撑起一道隔开水的屏障，他们在红色的屏障内，坐在一个看上去像龟壳似的东西上。
林见素低头看了眼， “你把玄龟杀了？”
“没有，只是打晕了。”
林见素松了口气，她在研究怎么给陆云麒治耳朵的时候，曾在书上看到过，佩戴玄龟有治耳聋的功效。但书里并没有说要怎么佩戴，佩戴整体还是部分，要活的还是死的。
留个活口总归保险点，万一死的没有效果就麻烦了。
这样想着，她探入袖中检查自己的宝贝符，好在袖中被她事先贴了层防水防火符，里面的符都完好。
心里头的大石头落了地，她这才有闲工夫注意其他。
她身上的衣服是干的，身体也没有呛入太多水后的不适感，甚至体内还有不属于自己的灵力在护着心脉本源的位置。
抬眸去看陆云麒，他的样子比她这个被玄龟拖了一路的人还要狼狈。
披头散发，额头一角还在淌血。细细的血痕滑过脸侧，嘴唇也破了。右边的袖子少了一大半，从断口的痕迹来看多半是被玄龟咬住撕下。
雪白的手臂暴露在外，上面青青紫紫全是淤伤。
估计衣服下面看不到的地方，只会比表面看上去的还要糟。
林见素无语道：“你都伤成这样了，还浪费灵力给我做什么。”
“你一直不醒，我……”
我害怕。
后面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我现在醒了，你赶紧把……”她指了指自己的心脏部位，他的灵力还在心脉处徘徊，“这个灵力拿回去。”
“拿不回去了。”
“为什么？”
陆云麒却是死活不肯说，只低下头道：“若是与你本源相斥，放着不管自会消散。”
林见素拿他没有办法，大部分情况下，陆云麒都是事事依她，甚至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但有些时候，一些在林见素看来非常微不足道的事上面，他却会异常坚持。
简直能犟得比驴都犟。
无论林见素怎么软磨硬泡，只要是他不想说的话，谁都没法逼他开口。他不想做的事，也没法真的强迫他去做。
看着像个软柿子，实则是根硬骨头，说的就是他。
“那算了，咱们先上岸再说。”指了指臀部下方的“坐骑”，补充道：“带上它一起。”
陆云麒点点头，他双手凝聚灵力，掌中冒出红光，那些红光催动着周边的水形成水柱，十多条粗壮的水柱交杂红光，将他们连龟带人托出水面。
“这么厉害？！”林见素很少有机会见识陆云麒的身手，不禁感叹：“你这修为比一年前涨了不少啊！”
“还好。”他简短而谦虚地答。
听在修为涨幅小且慢的林见素耳里，怎么听怎么有点凡尔赛那味。
俩人上了岸，天边的太阳还在高高挂于晴空，突如其来的明亮让林见素不适应地闭上眼睛，缓了好一会儿她才逐渐适应亮度。
等她睁开眼，才发现对面站着的陆云麒脸上一片火红。
也不知道他到底脸红了多久，刚才在河里面太暗，她倒是没看出他脸上有什么异样。
林见素头一次见他脸红成这样，以为他是身体不适，“你脸怎么红成这样？是哪里不舒服吗？”说着抬手就要去摸他的额头。
他微微慌张地避开，说了一句：“我没事。”
说完下意识看了眼林见素的嘴唇，只快速一眼，就立即别开头。
林见素眼看着他脸上的红开始往白皙的脖子上蔓延，越发确信他伤的比自己想的严重。
她抓上他的手腕，往她面前拉扯，命令道：“过来给我看看。”
“我没事。”他重复着，任由林见素拉他的手腕，脸却依旧不肯朝她看。
林见素的倔脾气也上来了，打着不弄清楚不罢休的决心，使出吃奶的劲儿拉他，嘴里不忘数落，“我还不知道你，有什么伤啊疼啊的，从来都不让我知道，赶紧过来给我看看！万一一会儿严重了怎么办！”
就在两人拉扯间，一直没动静的玄龟突然发出一声闷闷的鼻音。
陆云麒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即话题一转，提醒她：“它快醒了。”
林见素皱眉松开陆云麒，他们俩以现在这个状态再对付一次玄龟可一点也不好玩，还是趁早把它处理了才是正事。
至于陆云麒……待会儿找处客栈，有的是机会好好给他检查一番。
不再浪费时间，拿出一张她最近画的封印符贴在玄龟的心脏处，又甩出一张符将它缩小数倍，小到仅有一个手指头那么大才满意。
在身上好一番摸索，竟是连个能装它的香囊都没有。
一低头，正好看见腰间垂下的祥云白玉佩。
天机宫另一条不成文规定，凡正式入门弟子均需佩戴代表天机宫的祥云白玉。
此举意指君子无故，玉不离身。
最早的天机宫没有女子，后来逐渐开始收女弟子之后，为了彰显门派公平公正，故而女弟子腰间也佩玉。
林见素取下自己的玉佩，将迷你玄龟同玉佩一起绑于绶带。
拿起来看了又看，觉得各方面都挺满意，这才将玉佩递了过去。
陆云麒已经用清洁咒和干燥术将自己打理干净，换上一套新的衣服。
他们下山前，每人都会多备上一套天机宫的统一服饰，便是怕弟子遇上危险，弄得狼狈不堪有损天机宫风仪。
陆云麒刚从树后出来，一抬起头就看见递到面前的手。
垂眸望着她手里的玉佩发了好一会儿愣，讷讷问：“给……我的？”
“嗯。这是玄龟，象齿鸟首状似龟，其音如判木，配之可治耳聋。”
陆云麒小心翼翼地接过，低头望着掌中的玉佩和玄龟，声音有些发闷，“你方才不要命地去追它，就是为了我的耳朵？”
“嗯。是啊。” 林见素点头，“怎么样？能听见声音了吗？”
陆云麒没有答话。
他一直盯着手里的玉佩，半天没言语。
林见素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见遮住眼睛的长睫毛似乎在微微抖动。
怎么回事？没效果？不喜欢？
林见素本来以为他会很高兴，尽管玄龟没法把他的残耳恢复如初，但至少能治耳聋，总归是一件喜事。可现在看来，跟自己预想的反应差距太大，不由心中生出一股不安。
她有些局促地抠着手指，询问道：“听不见声音吗？还是……你不喜欢玄龟的长相？”
玉佩和玄龟被五根细长的手指紧紧握住，他缓缓抬起头，露出一个林见素从未见过的笑容，平日里略显疏冷的眉眼因这笑变得俊秀柔和，嘴角的弧度称得上完美。
乍见美少年一笑，心跳瞬间一百二。
林见素捂了捂胸口，心想这大概是她人生中见过最好看的笑。
他深深注视她，乌黑的瞳仁像是有什么晦暗不明的东西在闪烁。
他轻声道：“喜欢。很喜欢。特别喜欢。”
三个逐渐加强的“喜欢”，看来是真的喜欢了。
林见素压下心跳过速的怪异感，放心道：“你喜欢就好。”
陆云麒将连着玄龟的玉佩系在腰间，又将自己的玉佩取下来递给林见素，“你的给了我，便带我的罢。”
林见素心想你的和我的不都是门派统一发的嘛，分什么你的我的。
她系好玉佩，又跟他确认了好几次左边的耳朵是不是真的能听见声音，换来了陆云麒十分有耐心的肯定答复。
这一天经历太多，两人都是身心俱疲，决定先寻个歇脚的地方再说别的。
林见素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找路的陆云麒身后，走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玄龟的功效不仅仅只是治疗耳聋，还有一个功效也挺实用。
她喊了声“陆师兄”，嘱咐道：“等日后给你解了封妖印，你的耳朵完全恢复了可别把玄龟扔了，千万记得给我留着，我有用。”
闻言陆云麒停住，回头不解地问：“有何用？”
“害，我差点忘了玄龟还有个用处，可以治足底老茧。”
陆云麒想了想，中肯道：“……你好像不太需要。”。
“现在没有，以后难保没有，谁还不想有个永远光滑的小脚丫不是？”
陆云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