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述行数着院中的人数。
一个,两个,三个。
庭院中上一秒还在走动的修士,下一秒,整个人刹那间化为四溅的血水,身旁的同伴吓得肝胆剧烈,还没来得及发出惊呼,厄运便已降临到他头上。
他发出一声轻嗤,笑声中的愉悦竟占了多数。
魔纹阵的效果仍在继续,剧烈疼痛一遍一遍地席卷。
在残余药水的作用,以及全身魔纹的刺激下,他的思维早已支离破碎,缓缓沉入混沌黑暗中,仅存的一点意识表明,魔纹阵即将开启第二阶段。
景述行的笑容敛了敛,神识发散,于空无一人的庭院中扫过,准备收回。
忽又有一人迈入庭院,气息紊乱,脚步急切。
景述行垂眸浅笑,咧开嘴,漆黑的瞳仁中森然一片。
他想不出,究竟谁有这等闲心。
一并杀了吧。
迟露是急急忙忙冲回来的。
她左思右想也不明白,自己刚走出没多远,身后的情形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离开庭院后,她随手悬传音石与耳畔,正往安置灵华宫人的偏殿走时。
迎面撞上逢月城的二公子,原书男主景洛云。
迟露对景洛云并无好感,她别开脸,加快脚步,准备在被发现前离开。
谁知景洛云只遥遥看了她一眼,当即将她认出。
“你是,灵华宫少宫主?”景洛云疾步上前,来到迟露对面。
“还是说,那个假装成少宫主蒙骗我的人?”
身为逢月城少城主,景洛云享有极品的修炼资源,他和迟露修为相仿,迟露闪避不及,只得迎上景洛云。
“我骗你的。”她装出风轻云淡的模样。
嘴上说着话,背手绘制符文,打算利用灵力隐去身形,快速逃离此地。
“我才不是灵华宫少宫主,不过一时兴起,借了她的身份罢了。”
景洛云拧起眉毛:“既如此,你到底是谁?”
他上前一步,紧紧握住迟露的手:“你到底是什么人,不惜假冒灵华宫少宫主的身份,也要向我吐露爱意。”
迟露眨了眨眼,挑起一根眉毛,背在身后的手轨迹一变,凌空所画的符文倏地变化。
明明是习以为常的抓手,她的心里莫名起了恼意。
景洛云充满期待地凝视迟露,希望她报出个足够响亮的名号,以填补内心的不平。
“那位灵华宫少宫主居然看上了景述行,当真有眼无珠,你出入逢月城如入无人之境,应当是一等一的大能,我能否请教你的名讳?”
迟露深吸口气,将心头源源不断的负面情绪压下。
真是奇怪,无论是景洛云,还是他的母亲,都如着魔一般,急切地想打压景述行,证明他们比他身份更高贵,实力更强,受到的青睐更多。
迟露不清楚造成这一切的原因,看着景洛云眼中满满的不甘,她抿起嘴,别开目光。
手中符咒凝成,她正打算说些什么,分散景洛云的注意,耳畔传音石忽然传来响动。
景述行院中的看守,恰巧在此时苏醒,苏醒后打开房门,对景述行大肆地嘲弄,言语之中,透露出景述行被施加咒术,状态极差的讯息。
迟露凝眸,后槽牙猛地咬紧,将传音石从耳畔取下,再听不下去那些污言秽语。
这一帮人真是黑心肠,就算她当众索要到了景述行,也不愿意看在她的面子上好好对他。
她得回去看看,究竟发生什么事。
迟露瞥了双目炯炯有神的景述行一眼:“为何要在乎我是谁?”
“莫非逢月城的人,都以城外高人的眼光、评价为荣?”
景洛云蹙眉,眸子闪过怒意,还没来得及开口呵斥,迟露转腕翻掌,纤纤素手腾出,一张昏睡符正中景洛云面门。
符咒起效极快,方触及到景洛云鼻尖,一息之后,被贴上符纸的人身体一软,如断线风筝,“咚”地栽倒在地。
“我算是明白了,对付你们逢月城,就适合用昏睡符,让你们全部闭嘴。”
迟露得意地拍两下手,卸下灵符起效后指尖的粉尘,回转身朝来路走去。
心里挂念景述行,她再度将传音石放在耳边,想听听事态发展到何种程度。
只听到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她绑在看守身上的传音佩被击碎,此刻估摸着已经散成粉末,飘散于空中。
迟露心头一紧,当下念动踏风决,脚下生风,朝庭院浮空飞去。
天边暮色宛如一张流光巨网当头罩下,欲将硕大的城楼吞入腹中,飞鸟掠过长空,发出阵阵鸣叫。
伴着最后一声清脆的啼鸣,迟露终于重新踏入院中。
一片死寂,唯有草木招摇。
此前被她的咒术迷晕,躺倒在地上呼呼大睡的修士们不见踪影,通往屋内的木门打开,却没有一丝半点的动静传来。
迟露朝屋内走去。
还没迈过门槛,一股异样的感觉笼上心头,这份异样极其纤薄,若非她生于灵华宫,对世间灵力变换极为熟悉,以迟露此刻的修为,根本觉察不到。
恍若有只大手将她的心口攥住,意图狠狠捏碎,异样之感迅速扩展到全身,时间似乎精致,冷意深入骨髓,她仿佛一尊冰雕,即将在肆虐的风霜雨雪中粉碎。
迟露惊呼一声,往前扑倒,手刚触及实地,身后的清风忽地一静,而后继续徐徐吹来。
那一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根本无从得知。
她来不及细想,拍去手中泥土,连滚带爬地往屋里走,却见那木门“吱嘎”一声,正慢慢地关上。
里面定是发生了什么,莫非那群人已经不满足于口舌之快,动起手来?亦或是刚刚带给她无限恐慌的人就在屋里,景述行双目失明,自然看不见他。
迟露暗叫糟糕,当下撇开木门,借着窗户翻身而入,她提着气息,足尖点地轻巧落下,硬是没发出半点声响。
她的身上挂满灵华宫的法器、灵符,不论那人是谁,都能挡个一时半刻,平安带走景述行不成问题。
可等她蓄势待发进入屋内,映入眼帘的不是什么豺狼虎豹,就连倚在木门后的,也是景述行本人。
迟露正欲开口,却蓦地意识到,景述行的状态不对劲。
他倚着木门,费尽地喘息,染血的胸膛上下起伏,关门不过是在轻巧不过的事,倒像是费了他全身的力气。
景述行脸上布满漆黑纹路,如一汪泼墨,迅速在脸上蔓延扩张,疯草般缠在他脸上。
眉心处好似有弧光闪过,清清冷冷地微微闪光,如高悬天际的明月。
他的眼下、唇旁,乃至脖颈和双手,满是血渍和水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