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宋宁脸色苍白,止不住地咳嗽。
林姜赶忙去桌前倒了杯水递过去,“海姑娘客气了,我只是刚好路过,救人是医家本分,是我应该的,只是这几日天气恶劣,暴雨不停,海姑娘怎会受伤出现在这里?”
她这话甚是不解,看向宋宁眼里存了些许打量。
宋宁叹气,“说来话长,我家本是经商的,那不成器的哥哥和父亲好赌把家产都输光了,欠了好些债,这不仇家找上门了。”
接过水,心虚地抿了几口,编个谎可不容易。
林姜一听,想想便也觉得没什么不合理之处,“原来如此,想必海姑娘这些日子过得不易,既然这样,就暂且在我这村子住几天,这地方偏僻,你又是坠河被河水冲流到这的,等伤好了再回去也不迟。”
医者必然是要为病人所打算的,林姜认为这并没有什么不妥,宋宁肩上挨了刀伤,实在是不适宜移动。
“这几日劳烦林姑娘了,只是可恨的仇家实在是追的紧,家中有琐碎的事待我回去处理,我实在是不宜久留,明日必须回去了,我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宋宁摸索着从一旁不知何时脱下来的旧衣物里找了下,翻到了一件东西。
“我想着你是医家,我这里有一颗西域的九曲还魂丹,就赠与姑娘吧,以暂报救命之恩,来日若有机会见到林姑娘,再重金答谢。”
林姜看着宋宁递过来的东西,脸上有些惊讶和慌乱,还有些惊喜,但还是婉拒道:
“不,海姑娘,医者仁心,救人是医家本分,怎能收礼?”
“你收下吧,我知道这对医者来说是异常宝贵的东西。”宋宁一股脑塞进林姜手里,眼底含笑。
“这--好吧--那便谢谢海姑娘了。”
“对了,林姑娘,忘了问你,这里是哪里?”
“你真是烧糊涂了一点印象也无了,这是距离金陵城最近的禹州。”
“禹州?”宋宁皱眉。
“看来这里距离金陵只有五公里左右。”,宋宁瞬间变得有些着急,“我有些饿了,林姑娘这里可有吃食?”
宋宁眼看着她也好说话的样子,便也不客气起来,眼下最要紧的是她要抓紧时间恢复身体,回到长宁王府,京中一堆事要去料理,祖父和兄长此刻不知有多焦急。
“嗯有,我刚在外熬了一些清淡的小粥,我出去看看好了没。”
“好!”
看着林姜走出房门,宋宁捂着胸口直喘气,实在是难受。
这次幸好是她防患未然,随身带了暗器,虽说是一些不入流之物,但关键时刻真能救命。
那帮人下手是真狠,到底是哪方人动的手脚尚未可知,但她肯定,金陵城内一定是派了人的。
林姜蹲在药炉旁边,微微出神,一大清早一群黑衣人看见她在山脚下采药,她便被请到了这屋子里,让她为这位女子医治。
“麻烦这位姑娘了,我以后必当重谢!”
沉稳有力的声音,黑色大氅下虽看不清样貌,但透过声音,能感觉一股上位者的气息,压迫着心房,让人不得不听服。
到底是何人呢?
林姜手心的白玉瓶握紧了些,里面是刚才宋宁给她的西域九曲丹,手心磨搓着,转头看向房门里,若有所思。
第二天夜里,暮色降临,苍穹中的星星像细碎的流沙铺成的银河斜躺在青色的天宇之上,树上的枝丫被拂过的夜风飘动,发出沙沙声,只那么一阵,便消失在无限的宁静之中。
宋宁一身黑衣,在桌子上放下一封书信,便离开了。
信中只是寥寥几笔:
林姑娘,家中急事等不得,便提早离开了,林姑娘早日离开长云山为好,日后有缘再见必将报答,望珍重!
署名:海蓝
嘎吱一声,门阖上,脚步声走远,村子瞬间恢复往日的宁静。明月渐渐升到高空,灰云淡淡地遮住月光,晚云飘过之后,开始下起了绵绵的小雪,鹅毛一般,纷纷扬扬。
身后有个人影一直盯着宋宁,直到她离开视线。
“砰!”
一道烟花在禹州城和金陵城的交界上空炸开,夜色中格外显眼璀璨。
\"世子,你看那白云山那头,不对劲?”
\"烟花信号。是阿宁放出来的,快,进山!”
半刻钟后,在山腰中遇见,宋时安一脸担忧,”阿宁!你怎么样了,这些天是去哪了,身体可还好?”
宋宁摇头,”兄长莫要担心,阿宁一切都好,那贼人实在下手重了些,受了点伤,不妨事,能死里逃生便知足了。”
“如此最好,祖父和我都快急死了,你得给我安全归来,大哥是不中用了,长宁王府还得靠你撑着。”
“兄长放心,阿宁明白。”
宋时安接过旁人递上来的大氅给宋宁披上,柔声道:“咱快些回府去吧,此地不宜久留,你的伤拖不得。”
暗卫举着火把,火光倒映着点点星光,映着宋宁样貌愈发清秀,脸上却有着抹不去的忧愁。
几道马蹄声踏破夜色,快马直驶入宫门。
金陵城,凌霄殿内。
元赫脱下黑色大氅,换了身青色的长衣,上面绣着金色的龙纹,霸气中带着些雅致。
“陛下,太皇太后可有大碍?”
王右小心地询问,陛下这三日暗中出访江南归来,太皇太后着急得不行,天天往凌霄殿跑,询问陛下的消息,太皇太后病倒了的消息一出,这陛下果真就回来了。
元赫接过王右端上来的茶水,品了下,缓缓出声,带着一丝烦闷和无奈,“无大事,就是想着朕能早日归来,年纪大了就总是惦记着后宫那些事。”
“依老奴看,这太皇太后也是为了大周着想,陛下早日成婚,有了小主儿也能给太皇太后老人家带带,本意是好的。”
元赫手一伸,王右急忙接过茶盏。
“你怎么也变得和皇祖母还有那帮老臣一般,你是父皇时期的老人了,不会不知道不稳定的后宫是极其不利于朝政稳固,此事朕心里自有定数,日后再多言,便自行去慎刑司报道!”
天子少见发怒,吓得王右急忙解释,“是老奴疏忽,老奴日后言语定当更加小心谨慎!”
“下去吧!”
“诺!”
王右急忙踏着小碎步退出凌霄殿,殿里面人的不满已是肉眼可见的。
年轻的帝王推开窗,寒风涌入,寂落之音,如覆一层霜。夜风拂窗,吹动一两卷简册。望向苍穹之中的那轮明月,月光照君窗下,将心底的前尘往事照得如此清晰。
长宁王府男子承爵为异性王府,女子不得入天家为后,开国祖制,字字为真。
兵权在身,他日若是功高震主,外戚专权那便是覆水难收的局面。父皇临终前留下的话,今夜他又重新记起来了。
他好似看清了内心,却不愿接受事实,这个念头如同静水深流一般看似力量并不汹涌澎湃,却能磋磨岩石锐利的尖角,把困难一层层揉碎,从而取得自己想要的。
长宁王府
蓝雨轩内
宋宁安静地靠着床沿,身上穿着换洗过的干净衣物,和一年轻的女子说着话,那女子身穿粉色襦裙,头上挽着简单的妇人发髻,容貌婉约秀丽,笑起来很是亲和,此人便是长宁王府世子妃—孙静微。
说话间隙,隔着房内屏风,宋宁瞥见在外边茶几边写着药方的大夫,出声道:
“今夜有劳吴叔了,此次在外遇见一女医者,短暂治疗过,吴叔开方子药量轻些可好,苦了实在难喝下!”
话落,那长者摸了把胡子,有些好笑道:“郡主从小便不爱喝药,没想到大了还是没有变。”
“方才已让我那女弟子给郡主检查过了,郡主伤口此次幸好避开了要害,还有及时得到了治疗所以肩上还有背部的伤不至于恶化,但接下来一个月必须好生休养切不可再动武,其余的都是些陈年旧伤,不打紧。”
一旁的孙静微也附和道:“妹妹可要好生休养,药虽苦但能治好陈年老疾的话,还是值得的。”
“嫂嫂说得是!”
宋宁淡笑,也不过多话,她刚回府,五年未曾回京,兄长成婚三年,她与这位嫂子素未谋面,她不是那种自然熟络之人,话少也算正常。
“今夜有劳吴叔了,药王谷的医术我自是信得过的!”
“郡主谬赞,郡主好生休息,吴某告退了。”
“小桃,送吴叔出去。”
“吴大夫,请!”
孙静微转头拍了下宋宁的手,“阿宁,吴大夫开的药等会熬好了你且喝了,好好睡一觉,祖父和你哥哥说有什么事过几日再说也不迟。”
“小桃,照顾好你家小姐,如果你家小姐有什么事,就往世子院子里禀报就行 ”
小桃余光瞥见宋宁眼色,急忙点头,“好的,世子妃。”
宋宁难得乖巧道:“多谢嫂嫂了!”
送走了孙氏,宋宁吩咐小桃关上房门,“小桃,把安神香点上,我想好好睡一觉。”
回家了,天塌下来还有有祖父和兄长在顶着。
正厅
宋老王爷看着刚从蓝雨轩出来的人,急忙迎了上去,发问:
“怎样?无大碍吧?”
宋时安同样放心不下,“吴叔,阿宁的伤如何了?”
“王爷世子放心,郡主打小习武,身体比一般闺阁女子都好,此次受伤伤口虽深,但不危及性命,就是得养上半个多月。”
宋老王爷和宋时安都松了口气。
“无事便最好,北境战事暂时能结束一段时间,是该好好休息养养身体了!你也累了一晚上,有劳了!”
“王爷无须客气,是吴某应该做的!天色已晚,吴某告辞了!”
“吴叔,我送您!”
宋时安返回正厅的时候,宋老王爷神色浓重,沉沉吩咐道:
“时安,你来一下书房,我有话与你说!”
房内
气氛浓重,烛台上火光跳动,里面的人无半点喜悦之色。
“时安,此次阿宁遇险你有什么看法?”
“孙儿猜怕是不止一波人,金陵城内王侯还有大周内潜伏的北境势力都出动了,这北境战事一停,陛下召阿宁回京理所当然,金陵城内的那些人可不那么想。”
宋渊抬起头深思几许,缓缓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我低估了那些人的耐心,一脚还没入金陵,命都差点没了!”
“此次回京,之后也必是不得太平的,都怪孙儿无用,把自己搞成如今的残破身躯,不然长宁王府如今也不至于让阿宁苦苦支撑。”
“你莫需自责,当年你能活下来便是上天眷顾我宋家,是长宁王府不该绝。”
虽有点犹豫,宋渊还是开口了:
“陛下前几日撤了巡防营李冲的职你想必也听说了,此次出手是拿巡防营开刀,接下来朝堂大换血是必然,你日后有何打算,长宁王府世子毕竟是虚衔,若真想为大周的兴衰和百姓尽一份力还是得走入朝堂之中,谋个一官半职为好,这是我的看法,这么多年了我想问问你的看法?”
宋时安久默不语,当年安阳之难,他受伤过重,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却伤及内脏,再也习武不得,经历过生死之人便对一切都看淡了,人活一世,怎么样都是过,好与坏又有什么不同呢!
宋渊早就猜到了眼前人心中所想,却还是忍不住劝说:
“我长宁王府世代镇守北境,能到今日绝不是一朝一夕可达成的,此次阿宁回京撞上巡防营统领被换,怕是陛下有意而为之,想让满京城勋贵觉得陛下有意让长宁军中人担任巡防营的节制,为君者最忌讳功高震主,陛下想测下我长宁王府的意图,不,或是阿宁的意图!”
“如若我长宁王府轻易流露出想掌管京中兵职的野心,如今陛下容不容得了长宁王就难说了,但安儿你不同,若是走文官,陛下想来也是愿意的。”
宋家为天子近臣,兵权在身,帝王猜忌是不可避免的。
宋渊打开书房的窗户,北风阵阵,十二月的天气,窗外飘雪纷飞,屋内却是暖和如春的。
望向窗外的圆月,意味深长道:
“陛下年少即位,天纵英才,不出五年必然剑指北方,志在收复故土,长宁王府世代为帝王所用,能不能用好却是另一回事,信任便是最大的阻碍,这世界上最难猜的是帝王心,一不小心行踏差错,满门覆灭!”
一番推心置腹,宋时安如鲠在喉,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片刻后,敛了神色,想起来些事,出声:
“祖父说得是,陛下如今羽翼渐丰,朝中换血是正常的,但---陛下和阿宁--”
宋渊沉着声急忙打断“那都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何况阿宁五年未曾回京,陛下待阿宁如何,并不好轻易下结论。”
“当年之事休要再提了,被逼无奈之举,只当是阿宁身体不行去象山佛寺修养几年!”
提到了宋渊的痛楚,语气也不由得急切起来,“你今夜也看见阿宁那个样子,现如今京城中哪个闺阁女子不是娇养在家里待嫁,可她呢?饱经战场风霜,刀光剑影,老夫已过花甲之年,金陵城中各个豺狼虎豹眼珠子不是盯着她手里的兵权,我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安儿,你还打算自暴自弃到何时?”
宋时安叹气,下一秒跪在地上不起,“孙儿有愧,身为人子,不能保护自己父母已是不孝,身为兄长,却不能担责,更是失职,但朝堂事,孙儿真的不愿再插手了!”
“你!--”宋渊压制住心头的不满,没好气道:
“罢了罢了,这么多年了,我也没少劝你,水满则溢,世上安能有完满之事,只盼着你有一日能醒悟才好,明早去宋家祠堂跪上半个时辰,看能不能想明白些!”
“已过亥时了,你回房休息吧,顺便记得让静微得空告诉一下二房那些人,阿宁此次回京必将呆上一段时间,让其安分一点少往蓝雨轩那边靠。”
“是,孙儿明白了!”宋渊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宋时安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出房门,低头便看见台阶下等着的孙静微,苦笑道:
“天寒地冻,你何苦在这等我!”
“夫君哪的话,我知祖父和夫君今晚必定有要事交谈,回房也是睡不着的,索性就出来等着了。”
孙静微上前去挽着宋时安的手,边走边小声地问:
“刚才看祖父发了好大的火,可是夫君说了什么让祖父不乐意了?”
宋时安看着眼前人,笑了笑,“没什么,一些琐事,无须放在心上,咋们回屋吧,外边天气太过于寒冷。”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