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外,从郁郁葱葱的竹林里穿过,可见一座破旧的茅草屋,屋檐上积雪层层,北风呼啸而过,吹动着屋外的几片修竹,发出飒飒的响声。
浓郁的香味从半掩着的窗里散了出来,炉里落了几层兰烬。
一男子身穿宝蓝色暗紫纹云纹团花锦衣,腰间挂着一块神人兽面佩,薄唇微抿,桃花眼微眯,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良久后,见眼前人转醒,忽地语气拔高了几分,带着些许玩味,吩咐道:
“东霖,给郡主松绑。\"
宋宁脑袋沉沉,眼神有些迷离,片刻后定了下心神,抬眸便瞅见案桌前不怀好意地笑着的人,清楚了是何人,心头怒火飙升,手腕处传来疼意,不禁揉了几下,对上不远处玩味的眼神,阴阳怪气道:
“太子殿下真是好雅兴啊,此时不在大越处理政务,竟跑到大周来,却不知太子殿下出访大周是公务还是私事,若是承了越帝的旨意来的,出动暗卫绑了我又是何意?”
赵彻唇角轻动,目色一沉,端着茶盏的手一紧,嗤笑道:
“你这女人两年未见愈发狡诈了,孤之前被你坑了多次,不派出孤的心腹去抓你怕是又要被你骗一次,那么多回了,此次也该你栽在孤手里了。”
宋宁不以为然出声:
“太子殿下技不如人怨不得旁人,只是这待客的道理实在不敢恭维!”
秀眉轻挑,忽地心头闪过一事,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明显。
“宋宁今日警告殿下,大越和大周议和乃是板上钉钉的事,绝不容许任何人破坏议和,殿下日后也是会登上那帝位之人,不会不知战事相持不下,只会劳民伤财,青州一战是大越输了,还望大越信守承诺,年后议和!”
砸下字字,在挑战着眼前人的底线。
咚地一声,大手猛地放下茶盏,发出清脆的声响。
赵彻盯着宋宁眼眸,略带着丝恨意道:
\"孤的伤都拜你所赐,此次议和纯粹是赵润那个蠢货搞得,要是孤领兵,自是绝不允许此事发生!\"
两年前,函谷关赵彻领兵,中了反间计被宋宁围困在函谷关,宋宁一箭让他差点送命,后面一直在修养身体。
太子身体不行,军国重务自然也就交到了怀王赵润手中,何况赵润生母钟贵妃深得大越帝的喜爱,赵彻是中宫嫡出,无奈皇后并不受大越帝喜欢。
失了兵权,便离倒台不远了。
赵彻心生一计,起身缓步走向宋宁,他目光如刃,宋宁也不躲,抬眸直望。
少顷,他走近停住,低头朝宋宁道:
\" 你说,要是孤有意与大周联姻,以大越和大周议和为条件,求娶你为孤的太子妃,你猜元赫会不会答应?”
一双桃花眼里充满了算计,话语充满了戏虐的意味。
宋宁定神对上他那双眸子,不以为然地浅笑出声:
“宋宁不才,太子殿下放着大越万千美人不要,偏要求娶一个敌国女子,殿下你说要是大越陛下知晓了会允吗,可别忘了,殿下可不得越帝喜欢,兵权殿下都快掌控不住,谈何其他?”
嘎吱一声响,窗门微开,趁着缝隙寒风涌入,倏然一股冷意袭入,屋内两人眉目相对,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你来我往的试探,互相往内心插刀子。战场两人交手过多次,甚至在她陪伴元赫在大越为质时期也是多次有会面,只不过彼时她以男子装扮示人,两人这是第一次以真实的身份近距离交谈。
赵彻眯着眼观察着宋宁,一双鹿眼,眼含秋波,芳毫如月牙楣一般,摄人心魄。
一席话戳到了赵彻心里的痛,他轻嗤一声,双拳紧握,眼神如炬,对上宋宁视线,一字一句开口:
“两年未见,你嘴皮子还是如往日那般厉害,这般性子孤真是稀罕,你就那么断定孤不能重新把赵润手里的兵权夺过来?”
步子又近了几分,宋宁心下一紧,耳侧话一字不落地入耳,潜入心底,“如果你以联姻之名嫁给孤当太子妃,长宁军反戈,这兵孤不就有了吗?”
眼前的女人太过危险,若为元赫所用,就算他才冠天下恐怕也难抵两人合力。
若是这女人有机会能够为他所用,他绝对会去争取。
他记得大周先祖遗言,为防外戚专政,宋家女不入天家后宫,大周郡主怎能比得上大越东宫的太子妃之位。
赵彻心中暗自得意。
一番惊天言论,宋宁心下微怔,须臾后便谙了他何意,鄙夷地笑言:
“殿下还是同五年前那般厚颜无耻,我宋宁既是大周臣,便会生生世世效忠吾皇,殿下还是多担心下自己吧,钟贵妃圣眷正浓,怀王愈加得越帝赏识,再这么下去殿下的太子之位都快保不住了,宋宁的事就不劳殿下费心了!”
赵彻见完全引诱不了眼前人,恨得牙痒痒,怒道:“你这女人---“
“五哥。”
一声急唤,门嘎吱一声响,一女子急步走进,身后东霖眼嘴双用,拼命给赵彻使眼色。
来人一身散花如意云烟长裙,秀发梳成朝云髻,发饰是粉色玫瑰金簪,额前些许刘海,秀丽中又不失俏皮。
赵彻微蹙眉,很是不耐烦,宋宁不着痕迹地快速打量下他的神色,心下了然。
“你---你是谁?”
“五哥,她又是谁?”
小脸皱着,很是不开心。
宋宁戏笑:
“见过郡主!”
浅浅地行了个半礼,眼前人并不认识她,可她却认识眼前人。
大越平阳王府郡主,赵书仪,宗室之女,平阳王府王爷于五年前安阳之难中不幸离世,王妃殉情,这赵书仪和其姐赵书君从此便养在了太后膝下。
七年前她还在大越的时候见过两面,当时她还尚年幼仅仅只有八岁,如今倒是出落得亭亭玉立。
好好的一个姑娘,就是这眼光不太好。
赵彻语气淡淡:
“你不是说去金陵城内逛逛吗,逛完了怎么不回去,来这里是为何?”
赵彻话里带着不满,却很好地克制住了。
“五哥,你还没跟我介绍这是谁呢,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你---”
赵书仪撇嘴,似是不愿意接受自己内心猜测。
“我的事与你无关,东霖,送郡主回去!”
赵彻不耐烦了,忙出声赶人。
东霖急着拉住她,低声劝道:
“郡主,咋们先回驿馆吧,就不要打扰殿下的要事了。”
“不是,五哥跟一女子孤男寡女在一室能有什么要事要相谈,不会是你---”
门外不远处传来几声惊呼,一暗卫破门而入,着急忙慌道:
“殿下,不好了,那北卫司的人不知从哪里得知殿下的消息,已带人追过来,再不撤的话殿下的踪迹马上就要暴露!”
赵彻低咒了一声,转头望向宋宁,咬牙切齿道:
“又是你暗中通知的?”
宋宁眸底闪过一丝诧色,她也不知是何人,北卫司的人她也指挥不了,赵彻算是冤枉她了。
她和天家那位的关系,还没有到可以随意指挥北卫司的地步。
不过想顺利脱身,她倒是顺水推舟不辩解。
这副反应等于是默认了,赵彻认栽,很不想承认又被这女人摆了一道,紧声:
“东霖,走,通知暗卫,马上便走!”
来的人是北卫司的,大周陛下的特务机构令全江湖的人都闻风丧胆,何况还未到约定接待使臣的日期,他犯不着冒险在这个时候暴露,对上了万一误伤就得不偿失了。
兵不厌诈的道理他自是懂的,就算那人是天子,也要提防。
拉着赵书仪出门,搞得她一脸懵,“五哥,怎么刚来就要走啊?咋们还回驿馆吗?”
翻身上马,拉住赵书仪一起,见她一直问个不停,也实在是没了耐心,厉色道:
“不要说话了,必须赶紧走,等离开这里再向你解释。”
宋宁好笑地望向赵彻,“那就恭送太子殿下了!”
马上人轻哼一声,瞥见宋宁那幸灾乐祸的样子,气不打一出来,大手圈住赵书仪,拉紧缰绳,放出狠话:
“你回去告诉元赫那家伙,昔日的一剑之仇我定会报,无论此次议和结果如何,大越的铁骑最后一定会南下,江山易主的一定不会是孤,而是他!”
斩钉截铁的话,带着震慑人心突破苍穹的力量,压迫着雪地里所有人的心房。
“吁,驾!”
“驾!”
骏马奔起,长啸一声,溅起满地的积雪,不久后便消失在宋宁眼帘之中。
宋宁内心深处突然有股不详的预感。
今日他所言实在是骇人听闻,长宁府女子从不为妾,高高在上的太子妃又如何,大周臣又岂能为大越妃。
看方向是朝着禹州城的去的,看来大越太子的仪仗队三日后便会到达金陵城,既然如此赵彻为何如此心急切要提前绑了她。
“郡主,郡主!”
身后传来几声呼唤,几人翻身下马,跪倒在地。
“臣参见郡主!”
“起来吧!”
宋宁明眸里带着些诧异,“霍尘?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往身后瞅了一眼,见不止他一个,疑惑道:
“你这几人是打算去哪里?”
霍尘朝她解释道:
“我刚好奉了陛下的旨意,去永毅侯府办一趟差,刚巧经过庆济堂,见有人跟踪郡主便派人跟了上来。”
“为防出事,我方才去北卫司调了几人前来,郡主,请恕霍某多嘴一问,刚才那几人为何要跟踪郡主?”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搞事了,来猜猜幕后之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