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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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微的声音传入离佟佳氏最近的马佳·思颖的耳朵,她离近了再次确认,“太后娘娘,您是想喝水吗?”

回答她的只有佟佳氏闭眼微微点头,她已经没有精力再说第二个字了。

“太后娘娘醒了,快传太医!”马佳·思颖赶忙扭头,“翠萱姑姑,娘娘要喝水。”

马佳·思颖接过盛水的碗,用勺子一勺一勺的喂佟佳氏,用棉布沾了些水,将她的嘴唇打湿。

“额娘,您醒了。”玄烨想要上前,但碍于太皇太后在此,他也不能由着性子来,还是坐在了一旁。

太皇太后瞧着这时间已晚,慈和皇太后也已经醒了,若太医诊治无事,便该到了回宫的时间了,春节将至,还有好些事情要去做,皇帝也不可留宿在宁寿宫,怎么说还有外女在,多少会有不好的影响。

“李太医,慈和皇太后现如今可好?”孝庄琢磨着这个口还是需要她先开才行。

“回太皇太后,太后娘娘已经苏醒,想来傍晚是不会再复发了,你与皇上也可放心。”

“有劳了,今儿个是春节,既然宁寿宫已无事,便回府团年去吧。”

“谢太皇太后,微臣告退。”

“玄烨,如今天色已晚,你该回养心殿了。”

马佳·思颖感受到佟佳氏扯了扯她的手,似是有话要说。

看着她的眼睛,上下微动的嘴唇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玄烨......回......”

马佳·思颖不得不说这段时间里倒是让她练就了唇语这门技术。

“皇上,太后娘娘刚刚说让你不要担心,回养心殿去休息就好。”

“哎”他轻叹了一口气,接着说:“也罢,额娘生病房间人也不可多,那儿子就先回去了。”

太皇太后听到皇上能如此说,甚感欣慰,“福晋,这里恐怕就要麻烦您多照顾着了,宫里最近事情多,哀家是心有而力不足啊,是皇家对不起你这孩子了。”

“太皇太后,太后娘娘能够进宫生下皇上已经是得了天大的恩惠,如今这样是她自己的缘故。您放心,臣妇既奉旨入宫,便会好好的守着。”

“既然如此,哀家就与皇帝先回宫了。”

“臣妇恭送皇上、太皇太后、太后娘娘。”

“臣女恭送皇上、太皇太后、太后娘娘。”

“奴婢恭送皇上、太皇太后、太后娘娘。”

“思颖格格,这里有老身看着就好了。你还是个小娃娃,这身体可不能过多消耗了,听闻那年你大病,也是好几天才醒过来。虽过了这么久,还是要好好注意些。”

“谢福晋,只是娘娘这我——”

“无妨,你回去吧,我们母女二人也好说□□己的话。”

觉罗福晋眼中似有泪光,眼神中甚至带有祈求的意思。

“臣女将娘娘头上的热毛巾换一个再回去。”

傍晚,宁寿宫西侧殿。

马佳·思颖迟迟不能入睡,刚刚在宁寿宫正殿寝宫内,她就着照顾佟佳氏,悄悄地给她把脉。

佟佳氏的脉象已经微弱到几乎摸不着,她终究还是逃脱不了二十三岁去世的命运。

那么她呢,她真的能改变原主的命运吗?

......

马佳·思颖翻来覆去一晚上都没有睡着,第二天天一亮,就起身去往宁寿宫正殿。

“太后娘娘醒了吗?”马佳·思颖到殿后轻声询问翠萱。

觉罗福晋五六十岁的老人,如今就趴在佟佳氏的床头和衣而眠,直叫人叹息。

“福晋——福晋——”马佳·思颖小声地叫醒了觉罗氏,“您回东侧殿睡一觉去吧,我来接替您。”

觉罗福晋的身体也确实不能熬夜了,她年纪也大,不能说等到最后把她的身子也搞垮了。

“有什么事,记得去叫我。”她不放心的又看了眼床上的女儿,最后回了东侧殿。

谁能想到这一别却是永远,如果再给觉罗福晋一次选择的机会,她说什么都不会同意丈夫将女儿送进宫,也不会在今天回了东侧殿......

马佳·思颖接替了觉罗氏守在了床边,过了一会儿,佟佳氏眼睛微微睁开,“思颖,哀家想要坐起来看看。”

“太后娘娘,您醒了。”马佳·思颖听着佟佳氏的声音像是有力了些,却还是有些不敢顺了她的意。

“哀家无妨,觉着今天像是有力气多了,你且让我试试。”佟佳氏挥了挥胳膊,停在半空中的时间都变久了,心里也有了打算。

马佳·思颖看着她好似突然好全了一样,心里有个想法确不愿意往那边想:万一,万一是真的好了呢......

“翠萱,你将枕点拿到娘娘背后,让太后娘娘靠着些。”

“翠萱,你将我与先帝相遇那天的衣裳给我穿上吧。”

佟佳是心里清楚的,如今自己已经算是回光返照了,那便把最美的样子留给世人吧。

马佳·思颖看着佟佳氏,自己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般,偏翠萱还真以为太后娘娘今日状态好,利落的就跑去拿衣服。

“这衣服,还是十年前那般好看,只是我却已经老了。”佟佳氏先是用手摸了摸,嘴里不停地感叹。

马佳·思颖看着面前的年轻女子如老人语气般谈论时光,就忍不住插上一嘴,“太后娘娘,您可才二十三岁,怎就老了。”

“哀家说不过你,你呀,以后在太皇太后那边可要注意一点,皇额娘最是懂规矩的人。你这丫头才来时哀家就觉得像极了太皇太后,如今跟了我几月,倒是会开些玩笑了。”

佟佳氏感慨着,仿佛一切都才刚刚发生。

“是啊,思颖格格,等娘娘好了,您开春就要回慈宁宫了,奴婢还有些舍不得您呢。”

翠萱没有细想佟佳氏的话,只当是她身子有了回转的迹象,不会二月就......毕竟太医当时也没有说的那么绝对不是吗。

马佳·思颖听着佟佳氏的话,就好像在交代些后事一样,心里很不是滋味,微微酸楚,偏生装作没听懂的样子,“太后娘娘,奴婢就算回就慈宁宫了也会常来探望您的,给您和翠萱姑姑带些好的吃食,到时候您可别嫌弃我烦啊。”

她的话说的摸棱两可,若是理解,也有不同的意思,就看对面的人,能否知晓她真正的意思了......

......

中午,觉罗福晋突然惊醒,心感不安,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看着女儿悉心打扮了一番,且起色不错,心中的石头也落下来了,脚步稳定的走了过去。

“额娘来了,女儿这身好不好看,这可是女儿只穿了一次的衣服,若不是额娘来了,我是不愿意拿出来了。”

“好看,你穿什么都好看。”

佟佳氏原是汉军正蓝旗佟氏,康熙登基后又从汉军镶黄旗改为满洲镶黄旗。佟佳氏母亲虽为满族人,但是父亲是真正的汉族人,身上不似满族姑娘,倒是带着汉族姑娘的柔美小意。

“额娘,一同吃午饭吧。”

午膳过后,佟佳氏让觉罗福晋回寝午睡,觉罗氏瞧着佟佳氏的神色,确定无误后放心的回去了。这一觉睡得十分踏实,梦里的女儿身体康健,家庭幸福......

......

“翠萱,你也一同坐下与我聊聊吧。”

“太后娘娘,这可使不得。”

“无妨,翠萱姑姑,娘娘今日心情好,再说了寝殿内一共就三人,您难道还对我不放心吗?”

马佳·思颖有预感,佟佳氏可能要交代后事了,瞧着眼前这位直面生死的女子,她对于之前自己所认为的她是个为感情而活得人感到有一丝的懊悔。

任何能坦然面对死亡的人,都应当被人所尊重。

翠萱最终还是一人拗不过两人,不安稳的坐下来。

“我这衣服,是与先帝初遇时所穿,当时我才十几岁,刚入宫正是对一切都好奇地时候。偶遇先帝,惊鸿一瞥就将我整颗心给沾满了。如今我再穿旧时衣,而昔日让我惊艳的少年,却已不愿意再见到我......回想起这一生,最开心的就是未出阁时在府中与兄弟姐妹在父母膝下嬉笑的时候。”

佟佳氏觉得自己作为女儿,竟要让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作为妻子,自己心爱的丈夫宁愿出家都不愿与她相见;作为母亲,在儿子年幼的生活里整日以泪洗面,对他不闻不问。

她在闺阁时,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人,到头来,竟然过的如此糟糕,实在是一个笑话。

“格格,您在奴婢心里,一直都是最好的。”翠萱听着佟佳氏的话有些动容,想到格格未出嫁时在府里的日子,那脸上的笑容和与现在的根本就不在一个状态上。

“思颖,其实一年前,你与玄烨在龙泉寺初见,他回来后就与我我说了,我竟然不知自家儿子也有莽撞的一天。在知晓你要进宫后,更是盼着与你相见。你很好,只是以后在这深宫里你那命格也不知是好是坏......”慢慢的佟佳氏声音有些虚弱,她知道自己该走了。

“翠萱,哀家及笄那日额娘送的簪子,你可否去给哀家找来。”佟佳氏脸带笑意与他讲。

看着翠萱走去了隔间,又看着马佳·思颖,“我与你、额娘和玄烨都写了封信,若是他们太过悲伤,就交给他们吧,就像我还留在他们身边一样。”

“太后娘娘——”马佳·思颖强忍着不让隔间的翠萱听出声响,但是眼泪已经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玄烨如今可能还感受不到,但是我看得出来,你以后定是要进宫的,只盼你们不要像我与先皇那般才好......”

说完,对着窗户外隐隐约约的桃树枝笑了笑,那流年的眼神又看了一遍四周,最后与好不容易找到簪子的翠萱对视,笑了笑说:“都好好的——”

那双手刚微微抬起,便重重的落下来。

康熙二年正月初二,康熙帝生母佟佳氏终是灯枯油尽,死在了她与心上人初见的冬天......

作者有话要说:历史上的孝康章皇后逝世于康熙二年二月,一般过年都是在二月份,此处我写的是农历正月,后面基本都是阳历来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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