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多出个人,且此人为异性,生活便大有不同。
很多小事会变得麻烦起来。
比如,洗澡。
赵桑语作出一个重大决定。
她要去村庄河里洗野澡!
初七躲在家里这段时间,一切都很好,两人相处称得上相敬如宾。
问题在于,古代生活太太太不方便了。
赵桑语是从小习惯了现代淋浴,每天都得洗澡。现在这里又是春夏之交,干完活一身汗,不洗澡她受不了。
而初七呢,失忆归失忆,生活讲究却是一点没丢,特别爱干净。
赵桑语看得出来,初七已经很克制自己了,他平时在家里见事做事,对破房子旧衣裳也从不抱怨。
人家只是想洗个澡,这点要求她好意思拒绝吗?
当然不能。
所以每天得挑两份水。
她累,家里的牛哥更累。
放眼整个双鹅村,也就她一个女人大热天还挑水回家洗澡。
村里的女人,都是直接衣裳一脱,在河里洗澡玩水。
偶尔有个大相公小郎君走过,她们还故意使坏,朝人家吹口哨,羞得他们脸红心跳,娇嗔流氓。
那叫一个豪迈痛快。
光天化日之下,脱光光洗澡……赵桑语来了半年也接受不能。
但是现在,她决心冲破心里障碍。
入乡随俗啊,这里是女尊世界。
脱完衣裳,她才是那个流氓。
男人看到也只有捂上眼睛逃跑的份。
况且再过几天,初七就要投奔自己。
如果她一直畏畏缩缩,到时候村里那些泼辣女人看上初七,她怎么能够护住他呢?
赵桑语心一横,抱着盆和换洗衣裳就往河边跑。
黄昏之际,女人们忙完一天,都在河里泡澡,享受这清凉一刻。
她们望着满脸慷慨就义的赵桑语,眼里都是嘲笑。
赵二这女人,从小就窝窝囊囊,没什么出息,跟她那没用的娘如出一辙。
此人还特别抠门儿,从不跟村里人打交道,就怕人家红白事要她掏礼钱。平时遇到人都不肯多说一句话,巴不得绕道走。
她今天居然会跑来洗澡,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赵桑语脱掉衣服,刚走进水里,就听到其他女人们的笑声。
几个好事女人凑到她旁边,上下打量,然后故意站起来,围着她转圈,轮流秀自己的身材。
她们一句话都没说,却好像,说了千言万语。
赵桑语硬着头皮,强装淡定洗完,换上干净衣服,仿佛很享受很悠闲般走回家。
一回到家里,她再是忍不住,盆一扔,扑到床上,呜呜呜大哭起来。
初七听到动静,连忙扔下手里的桑叶,跑去看她。
初七语气担忧,“桑语,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赵桑语头埋在被窝里,哭得特别伤心,不停摇头。
急得初七团团转。
“你说话啊,你这样哭,看得我干着急。”
好一会儿她才开口说话,哽咽着,“她们……她们嘲笑我……胸小。她们故意的……”
胸、胸小?
初七愣住,忍不住朝赵桑语胸前看去。
这让人说什么好?打死他也想不到,她是为这个哭。
她看上去的确极其伤心。
他该说点什么吗?能说什么啊?
他脑子一片空白。
可看她这样哭,初七心也揪着疼。
他坐到赵桑语身旁,拿来手绢替她擦脸。
“我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来是这个。这也没什么,不值得你哭。”
赵桑语抽抽噎噎,“你不懂。”
她说起自己以前的事。
赵桑语从前读书时,很喜欢一个男生,暗恋明恋了人家一整个高中生涯。
两人恰好在一个城市上大学,赵桑语鼓起勇气正式表白,成功收获男朋友。
可是,这场恋爱还没来得及步入正轨,就在在一场泳池舞会后彻底灭亡。
“他嫌我胸小……呜呜呜……”
赵桑语回忆起伤心事,号啕大哭。她倒霉的初恋死得惨烈又直白。
“他在舞会上认识了别的女孩子。我追他追了三年,他跟那个女孩子认识两天就在一起了。他还直接拿她和我比,说我身材差,像小鸡仔,一点都不好看。”
这事给赵桑语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自那以后,她再也没穿过泳装,从此水泥封心,连恋爱都不谈,除了上学上课学习纺织等正经事外,就是宅家打游戏摸鱼。
多年过去,她以为她已经没事了。
不成想,阴影就在那里,一勾就能勾起来,分分钟令她破防。
穿越前被男人嘲笑,穿越后,到了女尊世界,还要被女人嘲笑。
她穿越的什么破玩意儿啊。
初七听完,又想笑又心疼。
他认真看着赵桑语,“桑语,你很好,是那个男子为人浅薄,不懂欣赏罢了。你不应该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赵桑语不理初七,抱膝默默坐着发呆。
初七摸摸她的脑袋,安慰她,“女人最重要的东西应当是本事和内涵。外貌什么的,根本不重要。”
他其实并不能理解赵桑语对外表的执念。
不是只有男子才在意美貌吗?
女子们有权有势,男子们却只能依靠那点微薄的美丽取悦女子,以求庇护。
“可我就是在乎。”赵桑语气鼓鼓,夸什么内涵都填补不了她的心伤。
初七也不知还能说什么,神使鬼差,手伸到她胸前摸了一把。
“也不是很小,还好吧。”
话一出,两个人都愣住。
初七触电般缩回手。
为什么他们会扯这种话题啊?
但凡换个女人跟他说什么胸大胸小,他都要骂她流氓下作。
他居然还上手摸。
他又气又恼,心里火气腾腾。
但对着赵桑语,他骂不出口。
赵桑语缓过神来,也觉着不对劲。
她跟初七说这个,是不是相当于男的跟她哭诉自己的牛牛尺寸太小啊?
天啊,她都干了些啥?
这么变态吗?
气氛变得诡异。
两人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各自忙活去了,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之后,赵桑语依然去河中洗澡。
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而且,就像初七所说,于她而言,本事才重要。她不应该再自我PUA,而是从内心接受新世界的新规则。
别人吹口哨,她就吹得更响。
别人再望她身边凑,她就大大方方看回去,装作潇洒自在。
装久了,她当真克服掉了对暴露身体的羞涩。
真正不再恐惧这个颠倒的女尊世界。
···
初七投奔赵桑语之事,引得村中热议。
那日,艳阳高照,一个灰头土脸的男人寻到村头。
卖茶的李鳏夫向来心软,见男子可怜便施舍碗茶水给他。男子问此处否是双鹅村,说是赵二远方亲戚,家乡遭了灾才逃过来。
李鳏夫连忙让人叫来赵二。
赵桑语问了又问,引初七将编好的身世当着众人说出来。
她继续满脸怀疑,就差说人家小郎君是来打秋风的骗子。
最后还是村长看不下去,“赵二,你都穷成这样了,谁还能看上你那仨瓜俩枣?你一个女人大气点,可不能不管人家死活。”
赵桑语这才勉为其难点点头,收下初七。
当天晚上,赵桑语请张大娘来家里吃饭,庆祝初七投奔成功。
村里是非多,与其不清不楚来个人,不如弄得足够正大光明。免得以后那些人再乱嚼舌根,编些初七是被赵二拐来的闲话,给人惹上官司。
张大娘欣然赴宴,还带了个礼物给二人,一张旧竹床。
张大娘对赵桑语道:“初七至少得住段时间,他一个小郎君,总跟你挤一张床,说不过去。前几天刚好遇到村里有人换新床,就拿点米面换了这个。你们用得上。”
初七心中感动,张大娘生得丑陋了些,心地却着实良善。
张大娘饭都没吃,只拿了点果子就走了。
赵桑语只觉得人家是客气,没多想。
初七不忍心告诉她,其实是因为,她做的饭着实难以入口。
初七和赵桑语将竹床安置在客厅。穷人没亲戚,赵二家里除了张大娘也没人来。
赵桑语是女人,不需讲究太多,睡客厅。
初七是小郎君,睡里面的房间。
两人终于能自由翻身,睡得很痛快。
初七投奔后,在村里也有了正当身份,赵二的远方表哥。
他不需要再躲躲藏藏,于是次日清晨,就跟着赵桑语出门干活儿。
晨光熹微,朝露犹在。
赵桑语牵着老牛,一会儿摘几颗果子,递给初七吃,一会儿指着个小水塘,盘算着等水干点再下去抓鱼。
她来这边后,几乎都是自己一个人摸索着生存,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除了张大娘偶尔走动下,平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现在初七跟她一起,她就忍不住叽叽喳喳。
赵桑语自顾自讲话,初七说得少,大多数时候只是笑微微笑着,看着她。
她不好意思,“我是不是话太多了些?”
初七摇头,“没有。你说的东西都很有趣。我从前都不知道,这么多野花野果都能吃。”
初七一举一动都很斯文,打点家务,纺线织布都会,却对野外知之甚少。
赵桑语猜测,“你应该属于大家闺秀的类型。娇滴滴,养在深闺人不识。”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到了年龄就抬去嫁人,跟古装电视剧里小姐们一样,区别仅仅在于,他是个男人。
初七摇头,看着丘陵间错杂的田块,“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喜欢现在的生活,空气清新,野果很好吃。感觉很自由。”
初七适应能力很强。
他很快就学会了辨别老牛喜欢吃的草,掌握什么时候采集的桑叶最招蚕喜欢。
赵桑语做饭非常难吃,仅仅能保证不把人饿死。初七学会使用土灶后,立刻请教张大娘如何做饭。
吃到初七做的第一顿饭后,赵桑语差点落泪,再次深刻理解为什么男人们都想娶老婆。
她也想。
就这手艺,娶到就是赚到啊。
然而,也只有她会这么单纯,因为做饭手艺才看上初七。
村里早已有人眼红。
全村首穷赵二家,居然来了个高挑俊俏的美娇郎。
暗处里的狼,摩拳擦掌,跃跃欲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