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
热情响亮的男声回荡在整个大厅。
尽管大厅此刻没什么人，但是许明珠还是没忍住闭上眼睛想假装对方喊的不是自己。
许明珠吸了口气，镇定片刻，摆出一个得体的微笑。
回头正看见一个阳光清爽的少年冲着自己挥手，笑起来露出虎牙，充满年轻人的热情开朗。
许明珠没能想出他的名字，只能认出他的声音。
正是之前和齐放通话时突然冒出来喊她嫂子的那道男声。
一旁娱乐圈专业人士小张悄悄告诉了许明珠这个人的信息：方唐，齐放工作室打算推的新人，算是齐放小弟，平日里有些过分活泼开朗，但是人很实在。
许明珠抬手阻止了方唐跑过来的动作，自己走了过去。
大厅始终是个公众场合，方唐再冒出一句嫂子，许明珠真的会想把自己埋进地缝。
包厢里坐了几个人，正是被大雨耽误了行程的那一批。
许明珠进去，里面坐着的几个少年和工作人员都站了起来，跟她打起招呼。
看着他们过于热情的态度，许明珠颇有些僵硬地转头，“这也都是你们工作室的？”
小张点了点头，“这部电影里的人全是我们的，所以齐哥才去客串。”
宋怡和许明珠对视一眼，挽紧了彼此。
许明珠好像知道齐放被备注为老板的原因了。
原来是真的公司老板。
许明珠看了看一脸知无不言的小张，想了想还是委婉地打探一下：“你们，规模和发展怎么样啊？”
小张很是坦然的报出了一串数字。
许明珠闭了闭眼睛，缓缓吐出一个名字。
“齐天。”
娱乐圈里一家独大的经纪娱乐公司，制作了无数爆款影视，包揽了各大商演和晚会的焦点艺人。
不过它通常以子公司珠光的名号对外宣传，而且公开场合大多是西装革履的发言人代表公司形象，主事人几乎没有露过面营销宣传。
低调，沉稳，眼光独到，风格利落。
许明珠有很长一段时间把它当做典范，去追赶，试图比肩。
兜兜转转，居然又是齐放。
许明珠想了想自己一手拉扯长大，如今成为霸总爱情背景板的曜泽，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许明珠拍了拍小张的肩膀，声音里带着几分恳求，“别告诉齐放我知道这件事，就当我没问过你。”
只要她死不承认，就可以假装没有把死对头当成偶像过。
齐放要是知道，肯定又是挑着眉嘚瑟地嘲笑她：“啧，许明珠，原来你这么崇拜我啊。”
小张点了点头，包厢里的其他人收到许明珠的眼神也都纷纷保证保密。
许明珠在宋怡的搀扶之下正要走出去，被方唐叫住。
许明珠转身，一脸生无可恋，声音都带着些虚弱，“说吧，齐放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过人之处。”
方唐挠了挠头，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许明珠得知齐放的成功之后大受打击，但是看她失落的样子又不好意思问，把手里的袋子拆开，拿出一条裙子，欢快地展示。
“我们来路上买了一些东西，衣服和感冒药什么的，这是齐哥特地让我给你买的！”
方唐眼睛里闪着光，全方面展示着手中的裙子，背起来柜员给他介绍时那些夸赞的说辞。
许明珠微微后退一步。
死亡芭比粉，白色蕾丝边，方领泡泡袖，公主蓬蓬裙。
四岁的女孩子看了会开心大笑，十四岁的女孩子会犹豫不前。
二十四岁的许明珠捂脸拒绝。
“我觉得我这样挺好的，不用了，谢谢。”
话刚刚说完，许明珠就打了个喷嚏。
方唐眉头一皱，拿着裙子走上来，极力劝许明珠换上。
“嫂子，别感冒了，快换了衣服，齐哥叮嘱了的，你淋雨特容易感冒。”
语气诚恳，充满担忧，关切意味十足。
但是许明珠并不想听。
方唐看向许明珠旁边的两个女孩子，她们也看着裙子皱着眉头说不出话。
方唐很是不理解，把裙子又全方位展示了一遍。
“不好看吗？我们和齐哥都觉得很好看啊。”
许明珠看着面前真诚的少年，毫不留情地点评。
“所以我猜你们都没有对象，而且都被吐槽过直男。”
屋子里坐着的少年人一时都噤了声。
过了一会儿有人冒出来一句。
“可是，嫂子，你不是齐哥的对象吗？他说你就喜欢这样的。”
许明珠握紧拳头，咬着牙发出模糊不清的“呵呵”。
她好像知道为什么齐放这么久都没有对象了。
等她跟齐放解绑了，一定要狠狠批判他的审美。
他绝对是在拿许明珠少不更事的审美来嘲笑她：你看你看，你以前喜欢的就是这种。
以前许明珠每次把齐放不喜欢的品味换掉，他都会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评价一句：“你终于改邪归正了。”
许明珠又打了个喷嚏，捂着自己鼻子，抽出纸巾。
完蛋，她好像真的要感冒了。
宋怡和小张看她已经有些发红的鼻尖，小声劝她。
“要不然，你还是换了吧，刚刚好像发了暴雨预警，这场雨要持续挺久的，我们估计要待几个小时呢。”
面对一屋子的关切目光，许明珠垂眼看着地板，试图装死。
事关尊严，决不可让步，这个衣服穿了，就让齐放又赢了一次。
重逢以来她就没赢过。
在用掉第三包纸巾之后，许明珠被迫妥协。
小张和宋怡想跟来，被许明珠无情拒绝。
许明珠想也知道，她们两个人肯定会违背良心夸好看。
那样是对她自尊更严重的侮辱。
她换衣服的速度只要十分钟，踏出卫生间花了四十分钟给自己做心理疏导。
平时停留在镜子面前整理一下仪表的步骤也直接省略。
许明珠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找了回去。
一路风驰电掣，低着头紧盯地面，绝对不跟过路的人对视。
然后她发现自己迷路了。
她记得明明的要去的是谷雨厅。
眼前的包厢名字写着百合厅。
连主题都不一样，估计隔得不是一般远。
许明珠打了电话，停在原地等他们来找。
脚步声响起，许明珠转头看去，心沉了下去。
不是宋怡，也不是小张和方唐他们。
是江牧。
许明珠转头想走，又不知去哪个方向。
犹豫那么一会儿的时间被江牧叫住。
“明珠，我们谈谈。”
许明珠没打算理他，盲选了一条路往前走。
比起多等一会儿，跟江牧相处更让她难受。
尤其与齐放重逢后，江牧的存在明晃晃提示着许明珠以前有多傻多糟蹋自己。
她本可与齐放比肩，如今只能仰望。
唯一的分叉点就是为了江牧回国后放弃了自己的规划。
身后传来急促的喊声，江牧似乎分外担忧她的举动。
从前的许明珠会开心，现在的许明珠只觉得烦躁。
齐放都没有这么讨厌，他都会保持安静，保持距离。
可是江牧仿佛不知道边界，几乎是冲到她面前，仪容都有些乱。
又是那种责备不懂事的孩子一样的语气。
无奈，带着几分不悦。
“明珠，你怎么了？”
许明珠甩开他的手，退几步，对他的抗拒意味很是明显。
“江牧，我很正常，很好，你离我远点行吗？你有女朋友，注意一下跟异性保持距离好吗？我不想再被别人指着鼻子骂。”
在江牧开口之前，许明珠抢先一步把他话堵了回去。
“我知道，你又要说，没事，误会，他们道过歉了，算了，以和为贵，你女朋友和她那个经纪人不是故意的。”
江牧想走近一步，但是又被许明珠以极度防备的眼神盯着。
仿佛下一秒她就会跳起来以命相搏。
江牧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许明珠。
“明珠，我，”
许明珠贴着墙，昂着头，看凶恶之徒一样看着神情哀伤的江牧。
“你为什么伤心呢？江牧，如果没有齐放，我早就被人骂到抑郁了。”
“江牧，被骂的人是我，被人指指点点猜测不轨的人是我，你伤什么心呢？”
那天的汹涌而来的质问和闪光灯依然清晰地存在许明珠的脑海里。
语言也可以留下时间洗不掉的伤痕。
她现在还记得，曾经有人把她称作江牧的跟屁虫，甚至舔狗，通过贬低许明珠，用她的喜欢来彰显江牧的魅力。
即使后面那个人被狠狠教训了一顿，跟她道了歉，后面再也没有人说这种话。
即使这种说法消失了，再也没人提起。
但是许明珠依然记得。
后面江牧对她再好，她也热烈不起来了。
她对江牧的喜欢，抵不过她高傲的自尊。
喜欢是一层滤镜，会无限粉饰一个人，一段时光。
许明珠不喜欢江牧了，想起来的，便都是伤心和不值得，那些被捂住的伤口也重新见了天日。
她重新竖起刺，对准了江牧。
江牧依然很不懂她的尖锐。
年轻时代有许家撑腰，读书时代到进入社会，江牧从来没有被人非议过，他只觉得那些都是小打小闹，开玩笑，没什么大不了。
读书时他是风云人物，才德兼备的温柔清冷学长。
社会上他是英俊总裁，有钱深情的模范爱人。
没人对他尖锐过。
而曾经对他百依百顺的许明珠是第一个。
“明珠，那些没什么，过去了，你说的没有发生不是吗？你现在很好。”
许明珠呵斥了江牧的靠近，打开手机，摁下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