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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孤身送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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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后的第十年[刑侦]

文/世容

可能是因为林然就站在身旁,原本议论苏小小的人全都临阵倒戈,开始八卦起另一个人人厌恶的角色——刘灵。

十年后死在龙城别墅区,让013连环杀人案正式重回警方视野的关键人物。当时在影视界可谓是臭名昭著,与苏小小相较而言,似乎更见鄙夷。

“刘灵身旁那个能当她爷爷的男人,就是她的金主吧?”

“啧啧啧,为了上位真的是也不怕反胃!”

各色的眼神扫瞄着刘灵,她华裙勾勒的腰线和身姿,的确是有当妖精的资本。

那毫不掩饰的羞辱,在刘灵身旁的男人离开后,更加喧嚣。

“但你不得不说,卖肉上位,人家也算是有资本。”

“跑这来还穿成这样,莫不是以为这里是窑子了?啊哈哈哈……”

刘灵咬牙笑着,像是个耳朵成了摆设的玩偶,任人愚弄,无力反抗。

“哟!都说世界是面镜子,自己是什么样的人,看别人就是什么样的人。”苏小小手上晃荡着高脚杯,歪头媚笑说:“各位怕都是嫖/客和老/鸨了?”

“不然,怎么就能把好端端的酒会,看成了窑子?”

“哎呀!难不成你们常做卖肉上位的事?所以看谁都觉得也做过?!”

苏小小有些惊讶,又有些顿觉失言,慌乱地掩唇说:“我怎么把实话给说出来了?!”

“啊哈哈哈,不要在意,不要在意呀!”

一旁站着的林然,噗嗤一声笑了。

在周围咬牙切齿,四散而去的窸窣声中,苏小小放下酒杯,拿起一旁的果汁,抿了几口,笑得像是个得意的猫。

刘灵终于得以喘息,向着外面院落而去。

逃脱了憋闷的室内,院落里的空气骤然让人觉得舒畅。

刘灵侧头,便看见了任青。

那天的任青穿着淡灰色的立领衬衣,墨色亚麻长裤,长身玉立。

他的视线,定在屋内的苏小小身上。

刘灵在侍者手里拿了两杯酒水,走近任青,凉凉开口说:“你的对家从此后,风光无限了。”

任青浅水微澜的眸子里,划过一丝颤动。

刘灵想着之前替她解围的苏小小,低头一笑说:“最怕遇见善良的人了。”

水晶杯,气泡水,蝴蝶蓝。

微风一荡,酒气与甜腻,喧腾。

刘灵视线也落在苏小小的身影上,由衷说:“借由别人实现阶层的飞跃,不见得是幸事。”

“越是想要太多,失去的也越多。”

“她似乎并不知道,相对于林家,与她对家五年的你,阶层更高,更适合当翘板。”

任青侧身闪过置于两人中间的酒杯,特有的清冽嗓音微动,淡然说:“是她不要我。”

是她不要我。

是她不要我?

刘灵怔愣地看着任青从身旁走过,似是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的含义。

但她明白了一个真相。

本以为苏小小也是泥潭里挣扎的鱼,却不曾想她就连天堂都无意沾染,是世人误读了苏小小的人生,这个女孩不仅仅是倔强和勇敢而已。

还莫名悲凉。

难怪,明明早已习惯遍体鳞伤,却还肯为旁人阻挡刀剑。

“最怕遇见善良的人了。”

刘灵举起手上的两杯酒,痛饮而下,毫无被人无视的窘迫,只剩口中的回甘。

室内的酒会被推向了高潮,林然与苏小小走到人前,与计划中的安排一致,对外公开了虚假的情侣关系。周围人的鄙夷眼神转向了疑惑与震惊,去又不得不轻拍着双手,聊表祝贺。

祝贺早就脏透了的苏小小,居然转而成了林家长子的公开女友。

“还真是野鸡飞上了枝头,变成金凤凰了!”

“你可小点声吧,今时不同往日,揶揄她,也得看看林家。”

“嘁——!”

“早晚也是被厌弃的命,还以为真能上得了台面?”

“她曾经那件事……”

苏小小手上拿着一杯鲜榨的果汁,缓步走到了说话人的身旁,淡笑着,似乎在等待着对方继续说下去。她的面上没有恼怒,也无情绪的波动,反倒像是个好奇八卦,静等后文的旁观者。

说话的人感觉到了周围气氛的不对劲,微微侧头,只觉身后一寒,立即住了嘴。

真他妈邪门了!

说话人拍了拍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一步□□,看着苏小小脸上得体的笑容,却是更觉诡异。

谁还能笑听着别人议论自己?

还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恶言恶语?

“苏小小莫不是早就疯了吧!”

“她小时候被那么多……”

苏小小侧眸,淡然看向另一头突然而起的话语声,款步走向她们,红唇微挑。

人群随着苏小小的行进,像是被驱赶的家畜,时而聚集,时而四散,反正就是没人再敢把言语的矛头放到苏小小身上,谁都受不了苏小小那诡异又得体的笑意,一接近,就渗得慌!

原本该热闹,充斥着一片或好意或看热闹恭维声的别墅,一时之间竟是有些寂寥。

大家都尴尬地笑着,并时刻防备着苏小小的突临。

恰在此时,任青走进了屋内。

他从侍者的托盘里,拿过一杯酒,轻轻碰撞上林然早已见了底的水晶杯。但他的视线,却掠过林然,定在不远处那一身艳丽的苏小小身上。

任青咽下微辣的酒,轻声说:“恭喜。”

林然猛然侧眸,没有解释,也没有否认。他卑鄙地选择了沉默,任由着任青去误会。

在任青与苏小小经历了那晚之后,这是他们的第一次相见。

却是苏小小与别人的连枝共冢。

任青放下酒杯,双手懒散地放入亚麻裤的口袋,捏着被他攥得发热的发卡。那是苏小小那晚遗落在任青家里的,他本想着来林然生日会,肯定可以见到一直躲着他的苏小小。

如今人的确见到了,可发卡却没必要还了。

任青踢了脚地面上不知是谁掉落的簪花,晃了晃脖颈,没有任何的责备和彷徨地走了。

他走得那样洒脱,而不见任何波动,任谁都看不出他有什么不妥。

苏小小终于推拒了别人的敬酒,扭身走过来,看着任青离开的背影想上前说些什么,却碍于今天的身份顿住了脚步。

她疑惑地对林然说:“他怎么走了?晚上不是还要一起庆祝,我舍生取义地帮你逃过一劫?”

林然在苏小小茫然的表情里,给自己斟满了酒,仰头灌下。

他根本就没告诉过任青,这些都是假的。

就这样,在任青的意识里,本该给苏小小幸福的林然,最终却辜负了她。

苏小小丧期都未过,林然就紧锣密鼓地结了婚。

这之后的整整十年,任青与林然再无相逢,两人心有灵犀般地错开了一切可能相遇的场合。就连任林两家的世交关系,也没能将两人再拉入到同一片天地。

可偏偏在十年后,苏小小忌日的这天,林然回国并主动找上了门。

他等在任青经纪公司的门廊处,看到任青,开口说:“今天,我离婚了。”

“我现在能去她的墓地了吗?任青。”

任青顿住了脚步,他盯着林然眼神里的迫切,却保持着沉默。

一如十年前任青躺在病床上,哑声询问林然时,林然的沉默。

————

“她死了?”

“我不信。”

“林然,都是假的,对不对?”

医院惨白的墙,滴滴作响的仪器,瘫趴在病床上惨兮兮的任青不住地发问。

他缓缓支撑而起,身上的管子拖拽着仪器跌落,整个人栽倒在冰凉的瓷砖地面上。血水像是奔涌的河,吞噬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涤荡开来,再无清明。

林然始终保持着沉默。

后来,任青勉强能够撑着拐杖行走,便开始一瘸一拐地为苏小小的后事奔波。

当伤口撕裂一次又一次,脓液和血水都已经习惯了冲破结痂。

任青拖着疲惫又残败的身子,拄着拐杖,站在林然家的别墅门口,望着依旧活得潇洒的林然,哑然开口。

“你要结婚了?”

一旁的郭宇昂慌乱地搀扶着任青,生怕他将手里的拐杖脱手,整个人就栽倒在地面上。

任青在精疲力尽前笑了,笑得荒唐而自责。

他说:“我居然认为你会善待她!”

林然始终保持着沉默。

“林然!你就不算人!”郭宇昂咬牙切齿地怒吼着说:“她的尸体还在冰库里孤零零地躺着!你居然就准备着和别人结婚了?!”

郭宇昂的怒吼敲打着心灵,任青握着拐杖的手苍白如鬼。

拼命按捺着心里喧嚣的疯狂,任青克制地说:“林然,你休想再见到苏小小。”

————

任青收回思绪,恍然抬头,看向身前堵住去路的林然,好笑地开口说:“林然,你此时还有何颜面,什么立场,说想见她?”

林然抿唇,挣扎一般开口说:“十年了,我只想去墓地……”

任青侧身闪过林然,嗤笑一声说:“你也配!”

————

“你也配!”

十年前,任青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没有这样淡漠,也没有夹杂着嘲弄。吼出来的声音里,只有毫不遮掩的厌恶和悲愤。

随着这句话而来的,是任青的纵身一跃,和雨落一般的拳头。

消瘦的拳头直直砸在林然的左眼眶,顿时血液就喷薄而出,飞溅进任青早就血红的眼睛里。

那血液,不知道是林然眼角处的,还是任青拳头上的。

任青毫无形象地骑坐在林然的身上,满是鲜血的双手,猛地抓住了林然身上的衣服,将林然浅白色的西装抓得血污斑驳。

任青将身下的林然,硬生生地提拽了起来。

“你给我滚!”

任青狠命一甩,将一米八五的林然直甩出了老远。

林然摔在地面上,还有些发愣,反应了一会才狼狈一笑。他顺势就软倒在御景山泥泞的山路上,任由着来来往往的人看着笑话。

任青站在远处,双拳紧握,脖筋耸立。

“哈哈哈!”

林然笑出了声音,手握成拳锤了地面几下,才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他席地而坐,将身上本是崭新的新郎礼服脱下来扔到一旁。

“打得好!”林然负气地拍着手说:“我他妈的确是不配来。”

因为在苏小小送葬这天,竟就是林然举办婚礼的日子。

任青喘着粗气,脸上难得一见的爬满了愤懑,那双浅水微澜的眸子里被盛怒填满。他一身黑衣,只有胸前别着银色的胸针,整张脸苍白如纸。血水沾染了他的面色,显得艳丽而诡异。

“给我滚。”

任青再次开口时,恢复了以往的情绪,懒散疲惫。

林然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目光向墓碑望去,视线却再次被任青阻挡。看着近来变得越发沉闷和寡言的任青,在这一刻终于有了一丝烟火气,林然收回了目光。

林然将掉落在地上,一直震动着的电话接了起来。电话里传来了父亲的怒吼和指责,命令他立即滚回婚礼现场。

林然随口嗯了一声,挂掉电话。

他握着手机的力度,指骨泛白。

林然颓然一笑说:“任青,你瞧,活着的人多可笑。”

任青松了松领带,斜靠在一棵树干上,没出声。

林然摇摇晃晃地走向任青说:“我帮你把拐杖捡起来。”

两人打架的不远处,一支医用拐杖孤零零地倒在地面上。

林然弯腰捡起来,放到任青倚靠的那个树干边。离得近了,林然才看清任青的黑色衣衫早被汗水打透。任青的腿微颤着,整个身子都只能靠着身后的树干,才能够支撑着不倒。

林然欲言又止,转身磕磕绊绊地下了山。

冬雨后的山路非常湿滑黏腻,就算是四肢健全的林然走起来都略显踉跄。

真不知道,任青是如何拖着受伤的腿,一个人一支拐,又抱着苏小小的骨灰盒,独自上得山。

执拗又艰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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