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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003 前尘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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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季宁玉说出要退婚的话,江星衍瞬间怔愣。攒动的眉头终于松开,面上的表情却阴晴不定,细细端详着对方冷冷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此刻的季宁玉像阳光下晶莹剔透的琉璃,流光溢彩却脆弱异常。从刚才起,她的脸色便分外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她性格向来张扬霸道,即便再不舒服也很少在人前显露,仍要摆足架子锋芒尽显。

江星衍从未见过这样的季宁玉,一时之间吃不准她是在故意作弄自己还是又在盘算什么主意气自己。

“年纪轻轻耳朵就聋了?”季宁玉嗤笑,却没有看江星衍,“我说要退婚。”

熟悉的语气让原本觉得异样的江星衍顷刻将心落回肚子里,思及季宁玉的话转瞬又嘲弄道:“说得到轻巧,你以为我不想退?”

只是江星衍与季宁玉的婚事定下后,就不可能再以两人的想法随意更改。

修仙世家南洲江氏一诺千金,为小儿定下的婚事必然深思熟虑而后为之,有自己的考量。再者,婚姻之事非是儿戏,若是随意解除必会授人以笑柄。

至于季宁玉这边,世人只觉她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有幸得江氏庇护。别说现在的季宁玉只是一介孤女,便是季家父母在世时,此等好事也万万轮不到她,不知让多少人望尘莫及。

不过,此事于她而言从始至终皆是半点做不得主。

江氏一族对她恩重如山,答应了是理所当然,是飞上枝头变凤凰。若是日后反悔那便是忘恩负义、不识抬举。

世人言语最是苛刻,比之杀人之利剑也毫不逊色。

自季家被灭后,季宁玉很快明白了这层道理,索性也不再挣扎。

江星衍倒是少年意气,铁着头闹了好多次,坚持要退婚。他不理解,江家明明可以用其他方式补偿季宁玉,何必非要执着于自己的婚事。被三番四次的教训之后,似是渐渐明白了些事理,也不敢再随意提及此事。

要与自己讨厌的人被迫绑在一起,江星衍并不是委曲求全的性格,更加对季宁玉百般挑剔。

季宁玉见江星衍每每被气得跳脚却又无可奈何,高兴还来不及。江星衍要是难受,她只觉说不出的畅快,当然不会主动提及退婚。

其实,第一次重生的季宁玉也想过摆脱这门婚事。

毕竟重活一世,过去想不明白的事也能慢慢摸出些许头绪。

她早就明白,想要跟江星衍退婚,这件事须得要自己提起。如此一来才不会让江氏成为“背信弃义”的那方。世家与各派关系错综复杂,又好面子,决不是能够轻易撼动与挑战的。

可惜她提出后仍然被江氏家主驳回,对方还赠她许多丹药法宝,安抚自己,甚至亲自动手罚了江星衍。

季宁玉只看透这门婚事的第一层,却没有发现更深层的利益交换。

不过那时季宁玉更关心的是能不能活下来,在生死面前婚事不婚事的根本没那么重要,退婚的事便被她暂且搁置。

等到季宁玉终于想明白时,方才意识到,从最开始,事情的主动权就从来不在自己手中。

“我知道季家剑诀藏在哪里。”

阳光从树梢倾泻,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投落在季宁玉的脸上,露出斑驳的痕迹。晦明晦暗的光线间,衬得她表情越发模糊,整个人就像藏在阴影中,不见天光。

江星衍嘴角嘲弄的笑意骤然消退,接着长眉微挑,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季宁玉:“季宁玉,你在说什么?”

“退婚是我提出来的。你告诉他们,这个秘密我只告诉江家,季家剑诀所在之地,他们会同意的。”季宁玉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这句话会带来多么大的轰动,自顾自地说道。

江星衍登时脸色涨得通红,又是恼怒又是不忿:“季宁玉,你简、简直……你把我江家当成什么?你以为我江家是为什么救你?!少用你那肮脏的小心思来揣摩别人。”

江氏前任家主昔年曾与季家老祖交游切磋,听闻季家惨遭祸事又怜惜季宁玉孤身一人,方才有后面之事。怎么到了季宁玉嘴里,就成了江家觊觎消失已久的季家剑诀?

荒唐。

自出生起用得是锦衣玉食,习得是君子之道的小公子江星衍只觉得无比荒唐。

怪不得人人都说季宁玉没有心,江星衍看她怎么会没有心,她明摆着是狼心狗肺。

“是,我是肮脏之人,配不上你们的光风霁月,所以拿着你们施舍的东西都给我滚开。条件已经摆出来了,现在我就想要退婚,听明白了吗?”季宁玉字字句句说得决绝而清晰,却并不像往日和江星衍吵架闹脾气的语气。

她知道这些人讨厌自己。

她也厌恶他们。

厌恶他们惺惺作态的善意,和压在头顶不得不报的“恩情”。在一世又一世的挣扎求生里,她从未跳出那些人给自己画下的牢笼。

说完后,季宁玉在树荫下果断转身。

江星衍心下微沉,下意识伸手紧紧扣住季宁玉的手腕,却刚触及她温腻的皮肤后就被狠狠挥开。几乎是瞬间,季宁玉拔出长剑,想也没想地刺向他伸过来的手。

江星衍一着不慎,竟是被直接划伤手背,鲜血顷刻汩汩而出,顺着手腕不断溅落。

他瞠目结舌地捂住伤口,再也顾不上矜贵优雅,表情甚至有几分扭曲。

往日他们虽也会拔剑打架,手上总归收着些。江星衍万万没想到,这次季宁玉是真的对自己下死手。

“季宁玉,站住!你疯了吗?!”

季宁玉反手将剑锋被拍进鞘身,没有停下脚步。她只留给江星衍漠然的背影,杏黄色的裙摆划开轻盈的弧度,声音随着微风轻悠悠地飘来——

“也许呢。”

她早已分不清何为虚幻,何为真实。

季宁玉神色恍惚地穿过长长的连廊。廊桥连接着宗主大殿与弟子们晨起练剑之处,建在清凌凌的湖面上,远远看上去如卧虹临水,正是千回百转,九曲回肠。

湖中灵气豢养的锦鲤甩着尾巴,怡然自得地从东游到西,随着阳光的照射变化出不同的颜色。若逢夕阳西下,便成群结队的幻化为明亮的橘色,就像水里的云朵堆叠在天际。

小时候刚到天心宗,季宁玉没见过这般神奇的东西,还以为是水里染了颜料,甚至大着胆子伸手去抓锦鲤。当然也被她捉住过。

只是灵气养着的锦鲤终究与凡间的鱼儿不同,被她从水中捞起的瞬间就化为雾气,消失的无影无踪。

脸上还挂着被锦鲤甩出的水痕,手中却空无一物,留下季宁玉茫然地瞪着手心,如同她寥寥无几的过去。

季宁玉慢慢停下脚步,凝望着明亮平静的水面默然不语。黑沉沉的眼睛蒙着灰败之气,波澜无惊。

不远处却突而传来阵阵嘈杂声,一伙人推推搡搡地从桥廊的另一边过来,身着相同的天青色长衫,正是天心宗的弟子服。

为首的男人看见湖边的季宁玉,眼睛里的微光一闪而过,立刻昂首提胸地走过来,装模作样地作揖道:“哟,季师姐在这儿呢,可是让我们好找。”

“叶行舟那小子不知好歹,被我们丢到了后山。季师姐要不要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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