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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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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的主仆两人都知道只有谁才敢不经通报直接推开门进来,但是红竹还是第一时间挪动步伐挡在了宋迢面前,原因无他,姑娘已经褪下衣裙在换寝衣,此时正香肩半露。

只是再多的,红竹身为侍女,也不敢做了。

裴仞身量高,几乎要比宋迢高出一个头,侍女的遮挡完全没能阻碍他的视线,他也没有预料到会看到这样的场面,瞳孔缩了缩,仍是大步朝着宋迢走过来。

宋迢没有注意到这两人微妙的表情,她淡淡瞟了一眼急匆匆而来的裴仞,一边拉上衣服一边无奈道:

“不能再随便推女子的门知道吗?”

柔柔的烛火轻轻摇曳,红竹在摄政王的挥手示意下悄悄退了出去。房间内满是价值不菲的银碳带来的融融暖意,然而裴仞却感到一股凉意凭空而起,直直戳中他的心窝。

她不想让自己进她的门了,她真的生气了?竟要如此疏远他吗?

就为了一个女子,连解释也不想听,就,不要他了吗?

裴仞感到喉头一阵涩意,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他这个时候才明白,原来她虽然醒过来了,却也是可以轻易将自己推开。

不行,他不能失去她,无论如何。

空气一时静谧,在宋迢看不见的地方,裴仞攥紧了手。

生生咽下这难捱的委屈,正要开口,然而下一刻,他就体会到何谓从地狱到天堂,因为她好听的嗓音又响了起来:

“是我还罢了,要是别的女子,你这样会被打出去。”

宋迢绑好衣服的带子,才抬起头补充道。

她并不知道裴仞刚刚过山车般的内心经历,露个肩对她这样的现代女性不算什么,还没平时穿的衣服露的多。

她只是想到这里是古代,别说肩膀,就算被男子看个半截胳膊,那都是有损名节的大事,要是在她这儿养成了习惯,以后遇到别的女子也这样,不被揍才怪。

想到这儿,宋迢忽然忍不住噗嗤一笑,脑补了一下裴仞被人当做登徒子打出去的场面,真是有趣。虽说以他的身份,这样的场面应该不会出现,但不妨碍她自己脑子里爽一爽,谁让他搞出个侍妾来?

对了!侍妾!

宋迢的脸忽然就垮了下来,今天的所见所闻又一次闯入脑海,提醒她眼前这个在她面前人畜无害的完美弟弟,其实背地里都不知道睡了多少通房侍妾了。

而裴仞此刻满心满眼都是她刚刚那句“是我还罢了”,她不是要疏远他!她不是不要他!

她不是要和自己疏离,只是在担心自己会冒犯别人!

可是他怎么会冒犯到别的女子呢?他的眼里只有她一个女子,从很多年以前,就只有她。

裴仞眼神放光,然而高兴不过半刻,就看到宋迢又一次冷淡下来的脸,这次她甚至还转过身去不理他。

一个激灵,他忽然想起今晚的来意,情急之下直接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手:

“姐姐……”

宋迢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把自己的手往出抽,可是抽不动,这人反而抓得更紧。

“你别生气……”

裴仞看着她的眼睛,小心翼翼道。

宋迢心中隐约知道他为什么让她别生气,但她不知为何就是不想和他谈起他的侍妾的事,于是选择了不回应他的注视,并且说起了另一件事:

“别再叫我姐姐了。”

裴仞手上仍抓着她,心里忽然像破了个大洞。

宋迢看他一眼,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脸上露出这样的表情,声音不由得放柔:

“我们本就没有血缘关系,不是吗?”

裴仞说不出话来,他的眼睛已经赤红,只死死抓住她的手,半响重复了一句:

“你别生气……”

宋迢有些无奈,她又抽了一下自己的手,还是抽不出来,只好继续解释:

“我没有生气,我不是你姐姐,这是事实呀,我母亲和你父亲都死了,我们早就没有关系了。”

看他的样子实在可怕,宋迢心里像是被什么叮了一下,也有些难过。

她又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拍拍他的肩,温声补充:

“不是要和你划清界限的意思,你要是愿意的话,我们即使没有血缘,也可以相互扶持。”

她的神态认真,不是气话,良久,裴仞点了点头,意有所指:

“好,就我们两个,在一起。”

见他情绪终于松动,宋迢悄悄舒了一口气,室内一时安静。

裴仞还记得自己是为何而来,放开了抓她的手,依旧认真说道:

“我没有侍妾。”

侍妾两个字现在就像宋迢的死穴,一听到就条件反射地反驳:

“骗我干什么!我都看见了!”

说完又有点心虚,自己刚刚才说不是他的姐姐,扭头就管这么宽?

不过,看他这幅可怜巴巴的样子,宋迢心底最深处有根弦动了动,发现自己好像有点不争气地动摇了,这件事吧,其实说到底,也不能全怪他。

首先在这样的大环境下,男的有个侍妾的什么的,压根不算是道德瑕疵,甚至还称得上雅事,他在这种氛围下成长,怎么能强求他拥有超越时代的观念呢?

其次如果戴上身为作者的亲妈滤镜,她觉得他肯定也不是故意的,要怪就怪自己当时想太少,没有在设定的时候多加一行字,以及这该死的世界瞎填充!

要是,宋迢心里迟疑了一下,勉强下了一个台阶,他能从今往后改邪归正的话,也不是不行。

这样一想,宋迢觉得今天持续了一下午的郁闷都散了不少,裴仞也正式被她划入了“还能挽救”的行列中,只是嘴上仍然没有松口,继续阴阳怪气地说:

“你长大了,这是你的私事,我不管的。”

然后故意叹一口气,像是真被他伤到了。

裴仞心像被密密麻麻地针扎了一样,越发着急,连忙解释道:

“真的不是!”

“是陛下向来有此爱好,陛下所赐,难以推拒,但我从来都没见过那些女人!”

说完还怕宋迢不信,指天发誓:

“我裴仞若有侍妾通房,不得好死!”

宋迢吓了一跳,连忙捂住这人口无遮拦的嘴:

“别乱说话!”

她下意识为他的话感到高兴,这个人她真没看错,压根不是那种乱搞的人。

不过她心里还是有点将信将疑,虽然他诅咒发誓,眼神也真挚得不像说假话,但毕竟有句话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于是又试探性问道:

“那你把人养在府里干嘛呢?”

裴仞看着她拿开了覆在他唇上的手,心神一晃,想到刚刚若即若离的柔软,以及自己的呼吸打在她手心的湿润触感,内心蓦地烧起了一团火。

宋迢静静看着他的眼睛,心下有些忐忑,等着他的回答。

别人送的女人,他说自己没见过,但是养在府里,能有什么理由……

裴仞从她眼中感受到“审问”的意味,按下那汹涌而来的一丝绮思,脑中回忆了一下她刚刚的问题,接着却罕见地抿了抿嘴,选择了沉默。

只是宋迢不依不饶:

“嗯?”

裴仞看到她眼中因自己沉默而又泛上来的怀疑,知道今天不解释清楚怕是不行了,只好含蓄地道:

“朝中有些官员喜欢,我懒得费神,就借花献佛了。”

这话一出,轮到宋迢沉默了。

他的话虽然隐晦,但是她听懂了,这些女子是用来笼络朝臣的工具,而且还有皇帝所赐的名头,更是荣耀。

身为摄政王,这些御下手段,再普通不过。

宋迢想到他的身世,以他的出身,想要走到今天的地步,坐稳这个摄政王的位置,肯定不是她在键盘上敲两行字那么简单的事,其中必然有过威逼,有过利诱,甚至有过腥风血雨,有过背叛,也有过无情的杀戮。

在这些权术的你来我往中,那些女子的命运就像浮萍一般,她想到今天见过的那位异域美人,妖娆娇媚,不远万里被朝贡送给一个男人,再由这个男人送给另一个男人,或许还有第三个,第四个,她必须得在这些男人之间周旋,直到年老色衰,或是香消玉殒。

看着宋迢怅然的眼神,裴仞忽然有些心慌,再一次拉进了两人的距离,一字一句保证说:

“你不喜欢,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宋迢感觉喉咙有些堵,但却摇了摇头,然后张开手抱了一下他。

这是她来到这里后,第一次侧面感受到权力的残酷,而且她知道这只是其中最无害的冰山一角。

像裴仞这样,其实犹如走钢丝一般,在权力的倾轧中,一着不慎,就是身死。

她不是圣母,她很自私,怕因为自己这可怜的善心,而影响到他,所以她不想开口。

裴仞顾不上猜测她的心思,他被这个猝不及防地拥抱给冲昏了头脑,愣了片刻,才敢缓缓抬起手试图拥住她,只是宋迢很快就放开了,闷闷道:

“我不是干涉你的意思,只是,如果可以的话,别让她们去送死就好。”

她已经想通这件事,她觉得好的平凡安定的日子,不一定就是那美人想要的生活。而且,就算她能救这一个,又能救多少个呢?

她只能这样请求他,直到他看到点头才松了一口气。

也是第一次,她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极为强烈的好奇心,想要出去到处看一看,她不是认识到残酷就假装看不见的缩头乌龟,相反,她对这个世界有着身为“创造者”的责任感,并且有一股迷之自信,觉得身为作者,即使她现在能力有限,以后也总能做点什么。

直到看到她情绪不再低落,裴仞才悄悄舒了一口气,他以为她是连自己府中有女子都介意,便继续哄她:

“我以前没有侍妾,以后也不会有,府里永远都不会有别的女子碍你的眼。”

这话怎么像是要为了她孤独终老的意思?宋迢连忙摆手:

“不是这个意思,你以后总会遇到倾心的姑娘,这都是正常的。”

“只是,在遇见她之前,要注意健康知道吧,那啥太多对身体不好……”

宋迢的声音越说越小,怎么就没忍住说到这方面来了……

裴仞则目光灼灼,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道:

“没事——”

这时,亲卫凌旭的声音忽然在门外响起:

“主子。”

宋迢感觉脸有点热,来不及问他“没事”是指什么“没事”,就见裴仞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我还得进宫一趟,你安心睡吧。”

宋迢疑惑:

“进宫?出什么事了吗?”

他一大早就进了宫,刚刚才回来,这会儿应该都宵禁了吧又要去?难道有什么变故?

闻言,裴仞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没出事。是陛下中毒了。”

要不是听说她在府里受了委屈,他也不会匆匆赶回来。

宋迢则吓了一跳:

“啊?抓到凶手了吗?有人要谋反?”

这叫没出事?

裴仞却还悠悠哉哉:

“毒是陛下自己下的。”

小皇帝自己给自己下毒?!

宋迢猛然想起来,好像确实是有这么回事,她当时为了让女主出场,瞎编出了这么一个情节,小皇帝闹着要选秀,和老臣们吵翻天,甚至不惜自己给自己下毒威逼。

是的,她这篇文的女主,就是选秀中被小皇帝选进后宫的帝京第一美人,殷半雪。

在之后的相处中,裴仞和殷半雪渐生情愫,直到心心相印。

当时她搞这个摄政王和皇妃的cp,图的就是一个刺激,但是现在自己身为局中人,却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心里只剩下对自己当时脑回路满满的无语。

但是理智告诉她,剧情要开始了,她不能耽误裴仞的幸福,于是点了点头说:

“哦,那你去吧,别急着回来。”

好好听听小皇帝讲讲殷半雪有多好。

裴仞不明白她的脸色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奇异,但是来不及多说了,只能捏了捏她的手,道:

“安心睡吧。”

出了流云居的大门,裴仞和凌旭一前一后大步朝府门走去,凌旭抓紧时间禀报:

“主子,那异域女子已经审问过,没有受人指使,今日也是无意中遇到了姑娘。”

裴仞“嗯”了一声,回味到刚刚说这件事时她突然的拥抱,心中雀跃,鼻尖仍旧萦绕着她的香味,他脸上露出一抹无声的笑。

只是这一切,都被黑暗遮盖,凌旭没有看见,他见主子久久无语,不得以继续请示道:

“主子,这个女子如何处置?”

他以为会等来主子毫不在意地一个“杀了”,毕竟主子以前都是这样的。

谁知主子竟然问道:

“这女子原来是给谁准备的?”

凌旭连忙回道:

“齐王。”

以往陛下赐的女子,府里自然有人会安排,或是直接充作礼物送人,或是训练后能够探听消息再送人——这些女子并不可信,只是一步闲棋而已。

那异域女子愚钝不堪,本属于前者,只因为喜好异域美人的齐王暂时离京,才在府中多呆了几日。

闻言,裴仞在心中盘算了一下,吩咐道:

“齐王明日回京,送过去吧,给他添点堵。”

他答应过她,自然不会直接杀了这蠢笨的女人,至于能不能从齐王手中活命,那就看她的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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