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晋.江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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绳子是什么时候掉的?

没人答得出来。

就像没人知道,那青年宣称自己给濮月打的是“越挣扎越紧的水手结”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彭子隆的声音在打飘:“别、别跟我说,这也是‘魔术’啊……”

咯、咯咯。

骨头摩擦的动静从细微转为响亮,众人的表情也变得越来越紧张。

“老公,带我回去啊……

“老公,我们一起回坡绥镇吧,你说要给我一个家的……”

“她”的身体抽搐得越来越快,那声音逐渐从幽怨变为诅咒一般的咬牙切齿——

“老公,你说句话啊老公!老、公,老公、老公老公老公——!”

这样下去,会不会当场尸变啊?

正当大家的心中涌出这样不妙的猜测时,纪明纱突然伸出了手。

她面无表情地揪住了那张鬼气森森的红盖头,然后——

扯!

——没扯成功。

那块红布像是跟头皮缝在一起了似的,愣是一动不动。

纪明纱又连扯了数下,面无表情,气势汹汹。

红盖头蒙着的那颗头被扒拉来、扒拉去,最后跟大风车似的,呼呼地转起来。

“濮月”不叫魂了。

“老公。”

她的声音听着有点委屈:“你把我头发都弄乱了。”

纪明纱适时道:“对不起。”

在那只泡得发皱的手探到她脖子上以前,纪明纱飞快地把手收了回来。

只是,她的指尖刚离开,“濮月”又陷入了先前的癫狂状态。

“老公!老公老公老公——”

纪明纱面无表情地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了“濮月”的衣角。

对方立刻安静了下来。

不仅如此,“她”顺势依偎到纪明纱的肩头。

……臭!

纪明纱瘫着脸,紧紧地抿着唇,把头转向另一侧。

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海腥气,往鼻腔里直冲而来。

躯体上传来的触感不像是活物,而是一条被灌进人形躯体的硼砂胶水,黏腻冰冷。

“她”似乎没察觉到自己被嫌弃了,娇羞地喊了一声:“老公。”

纪明纱把头偏得更远了。

在“她”变脸以前,高马尾少女跟霸道总裁似的,从鼻子里挤出气音:“嗯。”

这位刘岗花女士,她找老公似乎并不看性别,是个人就行。

“周纱纱她怎么敢应啊?”彭子隆小声和旁边的人吐槽,“不怕被吸进葫芦里吗?”

纪明纱面无表情道:“不应,她会一直叫唤。”

——直到把人叫得七窍流血为止。

彭子隆大惊:“你怎么知道?”

纪明纱敷衍他:“猜的。”

总不能说是“血的教训”吧?

“老公。”

纪明纱:“嗯。”

根据上一轮的经验,五秒之内没回复刘岗花女士,自己就要大难临头了。

“老公。”

“嗯。”

接连几次应答后,刘岗花喷出一声充满了欣喜的气音,一头栽倒了下去。

——就像是一具真正的尸体,“她”不动了。

纪明纱熟练地扯住那只松松垮垮的胳膊,撑住其腋下,随即腰部一发力,“啪”地将它翻转了过来。

随即,她飞快地拿过一边的绳子,给尸体打上了水手结。

意识到青年在盯着她看,纪明纱一边维持着手和尸体持续有接触,一边故意放慢了动作,好叫他看清楚她的打结手法。

怎么样,眼熟吗?

你教的,不会认不出来吧?

这是她第三次经历这段剧情。

这一轮的纪明纱,实际上是在复刻上一轮青年的做法。

包括绑尸体,也是青年的意思。

并非是担心“尸变”,而是背着尸体去往坡绥镇,有根绳带能方便受力。

背尸体和背大活人,尽管重量一样,难度却可谓天差地别。

青年还说,尸体过半个小时,会逐渐硬直,直到30个小时后才会软化。哪怕是考虑到后续的装棺,也最好是让它的姿态板正一些。

对青年来说,他的每一个想法,都被另一个人抢了先并实践出来,这该是有些惊悚的事。

——可惜,他什么表情也没有。

震惊、恐惧、迷惑,这类统统没有,甚至连基本的困惑都没有。

「水手结的打法有几十种,比较实用的是这种渔人结的打法……很简单吧?」

确实很简单。

但是……

意识到自己居然在无意识地和对方较劲,纪明纱陡然觉得有些恼火起来。

手下的动作不由自主变得粗暴,尸体的手腕被勒得猩红发黑——颇有些因公徇私的意思。

彭子隆战战兢兢地提醒:“纱姐,你小心把它弄疼了。”

万一刘岗花“嗷”地叫一声,跳起来把他们都杀了呢?

都第三轮了,纪明纱也懒得去吐槽自己的辈分为什么变成了德高望重的“姐”,只道:“等会儿你过来背它。”

“啊?”彭子隆的声音当即大了,“凭什么啊?”

纪明纱举起一只手,展示上面不自然的皱痕,以及指缝里的一小段海带和砂砾。

她简要道:“每个人接触的时间不能太久,不然会被同化。”

青年突然笑了一声,似是看破了她故意说“每个人”的真实意思。

这是要把所有人都拉下水。

纪明纱面无表情,假装没看到他在笑。

——还不是从你这儿学的,说白了,根是你先开始烂的!

跟她有什么关系!

不过青年并没有揭穿她,反倒帮腔道:“轮流吧。下一个我来。”

彭子隆当即傻眼:“啊?什么叫‘轮流’?”

青年转头看了他一眼。

“意思是,等会儿换我,再等会儿换你,或者换曹哥,换叶子弟弟——然后下个时间段再换人,这就叫‘轮流’。”

青年的表情堪称温和无害,甚至带着些笑。

“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那视线很是幽暗,不知不觉间,彭子隆的背脊爬出了一身冷汗。

“……没、没有。”

最终,他结结巴巴如此回答。

通过手机地图查询,坡绥镇离这里40公里。

在最糟糕的情况——也就是从头到尾没找到车、连自行车和板车都没有——下,纯靠步行,大约需要10个小时。

看上去,时间似乎挺充裕的。

叶俱合一边用树枝挑走障碍物,一边道:“没那么乐观。你们还记得吗,濮月说了,只能在阴时赶路。”

曹宝山问道:“那意思是,只能走夜路吗?”

“不。‘阴时’指丑时、卯时、巳时、未时、酉时、亥时。丑时是凌晨的1-3点。隔两个小时,到下一个阴时‘卯时’,是5-7点,以此类推。”

他总结道:“所以,我们一天能用的时间,只有一半,也就是十二个小时。”

再加上这一路都是山路,速度势必还要更慢。

“怪不得你刚说1点再走……那意思是,我们必须得走两个小时,停两个小时?”曹宝山道,“停着的两个小时,有没有什么要求?比如必须要在封闭屋子里,或者必须要有光什么的……”

叶俱合道:“某度没说啊,我也不知道。”

曹宝山:“……我以为你对民俗这方面有研究,结果你跟我说,是某度找的?”

叶俱合斩钉截铁道:“是。所以如果出了差错,就是它在谋财害命。”

青年把自己背上的尸体扶了扶,问道:“有没有坡绥镇相关的新闻?”

他的心理素质实在是让其他人大开眼界,背着具尸体,却是显得旁若无人。

叶俱合道:“搜过了,前五页都是广告。”

说着,他念起来:“‘年轻人没钱?馥海地区,合作养鸭!技术指导,先养后付’——点进去一看,是白马会所的招聘广告。”

曹宝山道:“这就能看出小孩儿和老男人的区别了,我这边都是‘男子精子存活率低、不孕不育该怎么办’——咳!对不起,纱纱还在。你当哥没说啊。”

纪明纱装聋作哑,默默地看自己的手机屏幕。

她没跟风去看浏览器,而是去看那些自带的软件。

点进备忘录。

空的。

又点进相册。

里头居然真的有东西。

她没有说话,而是偷偷将手机竖起,确认其他人看不见她的屏幕后,才默默地点开。

第一张图是一个白色的花圈,下头悬挂着两条黑色的挽联。

【爱女刘岗花永伴父母闲来庭中作伴】

【大慈大悲穗婆保佑爱女能地下安息】

花圈放在门边,后头隐隐约约露出了一张床,上头盖着白布。

似乎拍的是停尸的画面。

后一张,是一家名为“泊穗居”的小宾馆,门口的牌子写着——

【提供2小时钟点房,供饭,热水】

【情侣免费升房】

再后面,是一张放置在桌上的证明凭条。

【凭此条,可免费无限次入住本宾馆,截止日期:■■】

她往后又滑了一张,突然寒气顿生。

这是一具……

湿漉漉的女性尸体。

它头朝下,趴在石子碎路上。

衣服和她身上穿着的,一模一样。

……这算什么?

死亡预告影像?

突然,她觉得自己身边好像有动静。

一扭头,她惊吓地看到,青年竟然饶有兴致地弯着腰,跟她一起津津有味地看。

纪明纱不满了,把手机屏幕一锁,伸出手:“你的,拿出来。”

青年顺从地把手机拿出来,放进她的手心里。

她打开一看,备忘录、相册,全部空空如也。

明显是早就删掉了。

纪明纱:……

{回档}

这一轮,纪明纱什么事也没干。

她把手机切换到飞行模式省电,之后便一直放在兜里。

连话都不说了,就闷头走,好节省一些体力。

尽管大家照顾了她的脚程,但近两个小时的山路下来,她还是觉得人快到极限了。

同样面色发白的,还有叶俱合。

高中生大约是念那种三天两头体育老师就要请假的学校,呼吸声都快赶得上全速转动的电脑风扇了,呼哧呼哧得吓人。

大家不禁心生担忧。

接下来还有漫长的山路,如果不好好休息、进食,光是坐在草地上喝露水,真的能挺到坡绥镇吗?

——他们身上,可没带什么像样的补给。

就在阴时还剩10分钟结束(凌晨2:50)时,彭子隆突然惊喜道:“前面是不是有灯光啊?”

他下意识往前快跑了几步,却因为周遭的黑暗而踯躅不前,只得催其他人都快些。

再走了一会儿,大家都看到了。

那确实是灯光。

准确地说,是小宾馆门前放置着的LED灯牌,在散发蓝红色荧光。

【提供2小时钟点房,供饭,热水】

【情侣免费升房】

纪明纱僵着脸,往上一看。

“泊穗居”三个字,赫然出现在眼前。

正当大家还在犹豫时——深山里突然出现这么一间旅馆,任谁都会忐忑不已——幽幽的女音却是响了起来。

“老公,我饿。”

当了一路安静尸体的新娘子,在这一刻,突然苏醒了。

腥臭的唾液,伴随着臭鱼烂虾的腐烂味,淌进了正背着“她”的曹宝山的衣领里。

“她”的头左扭右扭,痴迷地嗅个不停:“你真香……嘶……”

那语气之急迫,仿佛“她”的老公,是一盘难以抗拒的喷香红烧肉。

曹宝山咽了口唾沫:“好好、给你饭。你、你等会儿啊!”

他用能拿出的最快速度,第一个冲进了宾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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