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夜里梦魇在加剧。
鱼娇娇既期盼母后口中的长大,又在恐惧年岁的增长。
待回神过来,鱼娇娇听柳妃在夸赞她送母后的梅枝。
柳妃声依旧软软的,眸中含着怜惜意味道:“皇后娘娘,这梅枝开的好娇艳呀,只是离了枝,怕是熬不到下一场雪了。”
这夸赞,实在是刺耳,鱼娇娇怒而起身。
在陈皇后的一声娇娇中,少女走至柳妃身前,唇角微扯道:“柳娘娘,我母后乃一国之母,将门之女,你嘴巴吐出的这些弯弯绕绕的,不是她不懂,是你不配。”
“本宫劝柳娘娘还是本分些,懂吗?”少女一直含笑,梨涡浅浅。
柳妃面上一僵,还是强撑着笑回应道:“殿下说笑了,妾说的是那寒梅。”
“娇娇,成何体统。”陈皇后虽轻斥着,眼里却了无怒意。
鱼娇娇见好就收,弯眸含笑:“柳娘娘一向大度,想必也不会同小辈我计较的,柳娘娘是吧?”
“自然,是妾失言,殿下又哪里会错的。”柳妃字咬的重,失了一贯的柔弱。
柳妃告退,临走暗瞥了眼站在鱼娇娇身后的兰桑。
明明只是一个轻瞥,兰桑却犹如受惊的猫,牙紧咬肩颈也颤的厉害。
还是右侧兰铃伸手过去握紧,这才稳着她情绪。
经此一出,陈皇后略感疲惫,微撑额头侧首朝鱼娇娇望去。
少女面上仍有未褪却的得意,她在为击退柳妃而沾沾自喜。
这样做,更多只是为她这个母亲出气,知悉这中心思,陈皇后朝女儿露出一个宠溺笑来。
在陈皇后的示意下,丁嬷嬷带着殿中所有宫人退到外殿。
“母后该多笑笑,多好看啊。”鱼娇娇有感而发道。
继而,她又想起来时遇到的那个少年,邯殊来的质子。
母后的眼睛,温柔内敛。
少年的眼睛,野性难驯。
“母后,我的生辰礼,娇娇想要个陪读。”鱼娇娇近前些,拉着陈皇后的手撒娇道。
未待陈皇后问要谁,鱼娇娇再次央道:“您放心,他人现在就在这皇城里。母后,皇兄们都有自己的陪读,女儿一个人听学真的很无聊,母后就疼疼娇娇嘛,我真的想要他做我陪读。”
知女莫若母。
陈皇后看她狡黠眨眼,便知晓小女儿开口要的伴读者,身份决计不一般。
先前,举荐的多家贵女入宫伴读,都是被她给拒了的。
身为鱼姜最得宠的小公主,她本就该拥有皇城内她所想要的一切。
“好好好,母后疼娇娇,答应吾女。”陈皇后撑直身,伸指轻触在少女鼻尖,笑得无限宠溺,“无论他是谁,娇娇开口要他,都是给那人的恩赐。”
听此一话,鱼娇娇张开双臂,轻柔的回抱住母后。
虽然一早便知晓,母后是不会拒绝的。
但真听母后口中道来的柔柔言辞,鱼娇娇还是忍不住红了眼。
“你呀你,情绪上眼还是如幼时那般快。”陈皇后回抱住女儿,“有哪个金枝玉叶,动不动就红眼眶的。”
鱼娇娇抬眸认真道:“母后不一样,女儿只在母后这红眼眶。”
闻言,陈皇后将她搂紧。
还好,还好她醒悟及时。
“娇娇,小时候很多事你不记得,母后起初也曾冷待过你。”陈皇后抚鱼娇娇脸颊,面含愧疚。
少女望向陈皇后,眼眶愈加红。
“我不在乎,儿臣真的不在乎。”鱼娇娇略显急切应道。
还未待鱼娇娇再说什么,陈皇后却是一把推开她。
望着瘫坐在地的少女,陈皇后跌跌撞撞的起身,居高临下厉色道:“闭嘴!还在骗我,都是骗子,骗子……”
眼下,殿中只余下他们母女二人。
鱼娇娇急忙撑坐起身,扶着陈皇后往内里而去。
许是早已习惯,少女眼尾红意愈加收拢,唇角却挤着笑柔声安抚道:“母后,娇娇从未怪你,我现在过得很好,真的很好。”
陈皇后在那声母后中望过来,美眸瞪大,似是在问她:真的吗?
“真的,千真万确。”鱼娇娇扶着陈皇后躺下,边安抚着她情绪。
看床上人逐渐闭眼,鱼娇娇才稍放松彼此相握的手。
她的母后病了,生了严重的病。
好的时候母后还是那个母后,不好的时候,她会突然的狂躁,还会莫名的哭,极致时甚至会认不出她……
起初,太医阁也来瞧过,几次结论都不过一个思虑过多、忧思成疾。药一帖接一帖,饮了一碗接一碗,情绪波动却是越演越烈。
到后来,凤禧宫也就不再传讯旁的太医。
宫中人在丁嬷嬷的训示下,自是不敢多提一个字。
鱼娇娇也是前些日子直面母后发病,这才从丁嬷嬷口中知晓。
从几月一次到月半旬的发作,如今是越发没规律了。
如此下去,恐是瞒不过其它宫的人了,少女眼中满是怅意。
从凤禧宫回到皎月殿时,已过午膳时辰。
因为情绪低落,鱼娇娇毫无用膳的意愿,也就没让布食。
手上医书翻尽,又是一堆废辞。
望着被鱼娇娇扔在地上的几本医术,候在内殿的抚兮三人顷刻跪地。
“殿下息怒。”抚兮出声打破满殿寂静。
须臾,鱼娇娇起身。
少女走至抚兮身前,拉着她起身微仰首吩咐道:“抚兮,你现在再去医阁一趟,只找戚然他拿书,就说是本宫要看的书。”
抚兮领命。
要出殿时让兰铃和兰桑去小厨房拿些吃食来。
鱼娇娇对她这点自作主张没说什么。
只挥手让人早去早回,抚兮一笑领命退下。
吃食被布上。
面前吃食多且精致,鱼娇娇却是食不知味,有一搭没一搭的嚼着兰铃布上的餐食。
稍顷,少女眼眸微瞪大。
“这道菜叫什么?挺好吃。”鱼娇娇放下银筷,脸颊染绯红,“只是稍微有点辣。”
左侧兰桑及时递上茶水。
鱼娇娇接过抿了口,下意识求解般看向她。
兰桑神情依旧怯怯的,语速略快的回应道:“回公主,这道是东安子鸡,邯殊那边的菜食。”
“公主,这道东安子鸡是我妹妹兰桑选的,知晓公主您没什么胃口,她想着让公主您多吃几口。”兰铃在旁帮衬道。
望着下颌快要垂到胸口的兰桑,鱼娇娇有些无奈道:“兰桑,以后说话看着我知道吗?”
这般怕她做甚,她可不会随便的咬人。
兰桑抬起头,脸颊绯红支吾道:“是,奴婢,奴婢都记下了。”
“兰铃,你妹妹还挺有趣的。”鱼娇娇指着兰桑红成胭脂的脸,唇角漾出点梨涡来。
结结巴巴的,像她以后那个陪读质子。
被小公主惦记的质子,可就没她皎月殿内平和了。
漪澜园。
这是贺迟胤在皇城里所待的地方。
虽为质子,此地也并未划为禁苑。
漪澜园地处鱼姜皇城内偏角,虽不及鱼娇娇皎月殿的奢华,但也没辱及邯殊质子身份。
漪澜园很大,但人极少。
少到只剩贺迟胤和一个老嬷嬷、一个小太监。
眼下,一袭褐衫的老嬷嬷将手中巾帕砸到盆中,巾帕受力入水,水花开溅下溅到了老嬷嬷的胸襟和手臂处,令她脸上怒气越发加重。
“常嬷嬷,常嬷嬷!”站她身后的小太监拧着眉喊她,声拔高尖细的很。
常嬷嬷回身,眼一横道:“小顺子,老身耳不背,成天在我背后瞎嚷嚷什么,还嫌我事不够多?”
被喊小顺子的人讨好一笑,他朝常嬷嬷那方探首。
只见,床上的少年只着一身纯色里衣,被子只堪堪掩到胸襟处。
枕上青丝倾泻,里中那张脸俊的很,正是贺迟胤。
少年眼闭着,额上横搭着个长巾帕。
往日苍白脸颊,此刻呈现着两团不自然的红晕。
小太监舔了舔唇,面色紧张又无措道:“常嬷嬷,他这都体热好几个时辰了人还没醒。我还是有些怕,要不您亲自去医阁走一趟?”
他适才已经去过医阁一趟,一听是漪澜园的人,没谁愿意来,只打发让他明早再来。
“去什么去,你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早先你不去请,现在让我去请?”常嬷嬷越说越气,声也就越放越大。
常嬷嬷,她是皇城里的老人。
皇城这种最是看人的地方,漪澜园这地加上贺迟胤这身份,医阁不来人她早就猜到了。
两人的话语声实在吵闹,扰的床上人眉头微拧眼皮颤动着,似下一瞬就要睁眼让他们滚出去。因为扭动,少年额上的巾帕被摆脱掉,下刹呛咳声也骤起,像是破败的风箱被人拽动着。
“我看啊,生死有命。”常嬷嬷声里含着气,将落在枕上的巾帕捡起,随意地将它搭在给贺迟胤额上,“他要实在熬不过今宿,我们一道陪葬就是了。”
话落,常嬷嬷径直端着水盆往外殿而去。
反正,她一个垂暮之年的孤身老妪,这个时辰该就寝了。
留下的小顺子错愕着瞪大眼,回首看着床上人嘀咕着倒霉、病秧子……临走狠呸了声晦气。
常嬷嬷前脚走,小顺子后脚也跟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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