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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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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阿招倒底是小看自己的身体了。

每日天未亮便要起床干活,还时常抢不过早饭,冬日寒冷,她每日不仅要浆洗衣物,还要做很多杂活,前几日挨了棍子的伤口还未痊愈,眼下又冒着寒雪铲雪,本该是一番体力活,可陈阿招却觉得越来越冷。

她足下凉的像是冻住了一样,十根手指被动的肿痛,可面颊却生热,脑袋晕乎乎的,头重脚轻。

望着脚下这堆不知何时才能铲除完的积雪,陈阿招眼睛一花,竟将这白花花的雪地看作了柔软的床铺,眼前一黑,便彻底不受控制地往雪地里倾倒。

刹那间,被寒意覆盖。

可不知过了多久,陈阿招渐觉像是真的跌进了棉花里一样,她被棉花包裹住的身体开始回暖,睡梦之中,她无比渴望能够永远馅在这团暖洋洋的棉花中,再也不要苏醒。

不过她到底是被一股苦涩的东西给苦地清醒过来。

一股带着苦涩的药水灌进喉咙的一瞬,陈阿招便睁开了眼,她来不及反应周遭的一切,只觉得这苦东西定是要害她的。

灌进口的苦水被她立刻喷了出来,明明晃晃地撒在了眼前这月牙白的衣衫上,待陈阿招反应过来,为时已晚。

药汤喷进了林祈肆的胸口上,有还一些溅在了少年的唇瓣上,顺着尖细的下颚滑落至他纤长的脖颈上,嘀嗒嘀嗒在落到他领口的衣料上。

陈阿招心中大骇,可眼前的少年却极为平静,他半蹲在床榻前,青松般的眸子安静地看着她。

陈阿招反应过来林祈肆是在给自己喂药,更反应过来此时此刻她正在少年的床榻上,身体抖了一下立刻便从床上滚了下来。

她噗通跪在了地上。

其实她也从上次给林祈肆暖身子后,遭遇冷待中反省自己,莫不是因为公子有洁癖,而她上次误睡了林祈肆的床,所以公子答应她的奖赏才没了?

而她也从一个贴身伺候的上等丫鬟被贬为了干杂活的下等丫鬟。

估摸着是这个原因的陈阿招,生怕今日又得罪了林祈肆。

特别是林祈肆好心给她喂药,而她竟然还喷了对方一身,陈阿招更怕了。

她瑟缩地跪在床前,结结巴巴地求饶恕,“公子……奴不是…不是故意的………”

“我知你不是故意的,起来吧。”

温润的嗓音响起,陈阿招受宠若惊地看着林祈肆修长的手掌探上前来,拉住了她。

可触感极凉,陈阿招被冻的一哆嗦,手指不自觉地躲过了林祈肆的触碰。

林祈肆的目光晦暗了一瞬,却很平静地将手收了回去。

少年将右手中的药碗放下,从袖中拿出一小块白净的帕子,简单地擦去身上的药水,便起身道:“既已好了,便回去吧。”

陈阿招如小鸡叨米般点了点头,她正要离开,才发现自己的外衣不知何时褪了去,林祈肆察觉到了她不安的目光,手指了指一个方向。

陈阿招顺着他手的方向看过去,才发现她的外衣正搭在一旁的火炉前,许是晕倒时她的外衣被雪水浸湿了。

她慌张地取下外衣,彼时外衣已被火烤的暖烘烘的,上面还染上了淡淡的药香气。

陈阿招速度极快地穿戴整齐,抬脚便要离开,却在准备出门的那刻止住了脚步。

她脑袋里似乎有两个声音在转悠。

一个声音不停地说,“快走吧,不觉得这里闷闷的很不舒服吗?”

另一个一个声音却带着诱惑似地说,“你不是想成为林府的女主人吗?这般畏畏缩缩怎么能行?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若是错过了,只怕你再难有接近林祈肆的机会了!”

门缝外吹进的一丝冷气让陈阿招内心的一道声音击败了另一道。

这屋内的天地不正是她所湫的温暖安逸吗…若是踏了出去,迎接她的便只有无尽的寒冷。

她又想到此时此刻或许还在冒着冷风浆洗衣物的玥音。

陈阿招决定再为自己的前程搏一搏。

她转过身走到了林祈肆面前,缓缓伸出了手覆盖住林祈肆冰冷的手。

林祈肆放下了手中的书,目光晦暗不明地盯着眼前的少女。

窗外的晴光映在少女红扑扑的小脸上,陈阿招眉眼低垂,带着紧张与羞涩的神情将那双冰凉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公子的手太冷,奴给公子暖暖吧。”

“天生如此,你暖不热的。”林祈肆并未抽回手,卷翘的长睫微微垂落,覆盖了眼底的情绪。

陈阿招握紧了他的那双手,不可置否道,“不会的,总归都是皮和血肉,一定可以暖和起来的。”

酉时二刻,陈阿招才从林祈肆房中离去,少女踮着脚尖,步伐轻盈,面上泛着红润之色。

尤其是她那简单的发髻上一个格外突兀与她身份不符的青松绿玉簪,让一旁的丫鬟小厮们都目露艳羡之色。

陈阿招还没走几步,便陆续有小丫鬟和小厮殷切地凑过来。

“阿招姐姐今日伺候公子累了,吃点点心吧。”

“阿招姐姐累儿今日累了,没干完的活儿,我们替你干吧。”

“阿招姐姐今日好生漂亮啊。”

无数夸赞和殷切的声音在耳旁喋起,陈阿招看着这些人的眼神,感受着如同众星捧月般地恭敬维护,一颗野心的种子慢慢从内心生根发芽。

她喜欢这种感觉。

仿佛是众星捧月,再无人敢欺负她,相反都是艳羡殷切的目光。

陈阿招挺直了腰板,笑着宣布了一件事,“从今儿个起,我就要回到公子跟前伺候去了,以后院子里的其它杂物怕是不能帮大家了。”

接下来几日里,陈阿招再不用每夜浆洗那些洗不完的衣物了。

她享受回到林祈肆身边伺候的快乐,每日只需准备替公子做些叠衣喂药伺候起床的琐事。

反倒是前几日得意忘形的余孟儿被林祈肆冷落了下来,几次借口去伺候公子,都被林祈肆以身体不适拒之接近。

无法忍受如此落差的余孟儿找到了陈阿招,怒道,“说,是不是你在公子面前说了我什么坏话!”

如今不再需要看余孟儿脸色的陈阿招朝她冷哼一声,“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吗,放下你的手,要是不小心碰掉了公子的汤药,你就别想在府里待下去了。”

陈阿招一巴掌拍掉余孟儿朝她指过来的手,连一个眼神也懒地抛给对方,端着正为林祈肆熬好的参汤往他房中去。

站在陈阿招身后的余孟儿气恼不已,指着陈阿招骂道,“陈阿招!你以为你真的飞上枝头了吗!公子性情喜怒无常,你迟早再次会被厌弃的!”

正往前走的陈阿招脚步顿了顿,很快又继续往前走。

来到房中,她照例替林祈肆换衣换鞋。

伺候好林祈肆洗漱后,陈阿招便端起了参汤跪在一旁为林祈肆喂药。

林祈肆喝药时总喜爱一手持着书经,一边喝药一边全神贯注于书籍上。

屋外的晨光透进室内,照进林祈肆那张白若冰雪的面庞上,被汤药浸湿过的唇瓣泛着微微的薄红,微微下垂的长睫泛着温柔之色,垂在肩处的墨发中散发微微皂角的清香,几根零散发丝落在了他眉眼处,如画般宁静。

陈阿招不禁凝神,心中不合时宜飘过今晨余孟儿的话。

一个失神,她手中的汤碗忽地从手中滑落了下来。

啪嗒一声,瓷碗滚落撞击到她脚下的小方桌上,碎成了三瓣。

突兀的响声打断了正在专注看书的少年,林祈肆看到摔碎了的瓷碗,狭长的眉眼弯起,笑声温润道:“怎的这样不小心?”

陈阿招尴尬地朝林祈肆磕了磕头,慌乱地用自己的裙帕擦拭起地上的汤水,又要弯腰捡起地上碎掉的瓷碗时,一只手忽然拽住了她的手腕,制止了她的动作。

“碎了的瓷碗最容易伤人,还是用笤帚扫进簸箕里罢。”

陈阿招被拉了起来,一个修着青竹的月白色手帕盖上她的手上。

林祈肆正缓缓垂着眸替她擦拭手掌,动作温柔地仿佛爱抚一件珍贵之物一样,陈阿招的手指也好似被一片片羽毛扫过。

“公子……不…不责怪奴婢?”陈阿招忍不住问。

她真的很好奇林祈肆是个怎样的人,为什么时而给人的感觉是温润近人,时而又仿佛是冷清到骨子里一样。

替她擦拭完后,林祈肆收回了手,少年朝她温润一笑道,“我无碍,你亦无碍,那便无需责怪。”

今日伺候完林祈肆后,陈阿招又被奖励了银子,她高兴地第一时间将这件事情告诉玥音。

陈阿招将其中银子塞到了玥音的手中,道:“如今我回到公子身前伺候了,公子待我也是极好极好,以后我们就不愁吃穿啦。”

得知此事的玥音却有些心事重重,她将陈阿招的手攥在手心,盯着她道:“阿招,你莫不是忘了上次你替公子寻药,他却不许你进跟前再伺候,万一。”

“你放心,公子这次待我较之前更亲近了些。”陈阿招反握住玥音的手道。

可玥音却将手慢慢从陈阿招手中抽回,若有所思地望向头顶碧蓝的天,喃喃自语,“可是阿招,你甘心仅仅做个贴身丫鬟吗?做丫鬟的……一辈子都是奴籍。”

陈阿招一怔,面上的喜悦慢慢淡了些。

三日后。

陈阿招在府上丫鬟们殷羡的目光中,捧着林祈肆今早所赏的一盘糕点。

她高兴地想去与和玥音分享这盘美味的糕点,回到房中却发现玥音的床榻处空了下来。

陈阿招心中顿时不安了起来,她抓住一个小丫鬟询问,“你可看见玥音了?”

听到玥音的名字时,小丫鬟眉头微紧,道,“玥音今早干活时晕倒了,好像是感染了风寒,嬷嬷怕她传染给大家,就把她赶到柴房去睡了。”

“柴房……那儿四处漏风,又没个暖火的东西,在哪里睡觉风寒岂不是会更严重!”陈阿招心下担忧。

毕竟玥音可是自她进入林府中,唯一待她好的人,她不能让玥音有事。

陈阿招一路小跑,寻到了那处被荒废了柴房中,她正要进去,却被外面几个小厮拦住。

“不能进去,这里面的丫鬟感染了很严重的伤寒,可是会传染的。”

“我是她的姐姐,我不怕让我进去。”陈阿招想进去,却还是被拦住。

“你不怕也不能进去,万一你被她感染了出来又感染了别人怎么办!”

“可你们把她关在这里不闻不问的,她要是病的更重了该怎么办!”陈阿招急的在柴房外转脚。

两个小厮不屑道,“那也不管我们的事,林公子本就身子弱,可不能让这得了伤寒的人污染了空气,不过是个丫鬟罢了,若是她病死了也是她运气不好。”

“你们!”陈阿招不顾两个小厮拦着,死命想往里面冲,可奈何柴房的门被锁上,她只能趴在门前,朝门缝里面喊着,“玥音,你怎么样了……我来看你了。”

屋内响起断断续续的低咳声,玥音虚弱的声音响起,“阿招……别担心我……”

“你嗓子都哑成这样了!你叫我怎么不担心!”陈阿招急得眼眶发酸,不知如何是好时,她忽然想起了林祈肆。

她是个丫鬟,没人会听一个丫鬟的命令。

可林祈肆是主子,只要林祈肆开口,玥音不但能被放出来,还能得到很好的医治。

陈阿招将那盘糕点从门缝地下推进去,一边安慰玥音一边道,“你先吃点东西,等着我……我去找公子,公子一定会救你的。”

柴房内,听到陈阿招渐渐离去,玥音微阖的双眸半响睁开来。

她望着那盘从门缝地下塞进来来的糕点,苍白的唇挤出一抹苦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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