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虎,怎么跑这来了?”林二看着小虎,香烛昏黄的光晕在他侧颊,将他脸上的鼻影拖得长长,宛若无声嘶叫挣扎的鬼影。
此时的林二,在他眼里不亚于吃人的鬼,“爹……”
林二逼近一步,半哄骗半质问道:“虎子乖,告诉爹,你在干什么。”
小虎蓦地抬眼,这时刮来一阵阴风,他手中香烛忽地灭了。
……
雪尽悄无声息回到林家时,花信正趴在桌子上,他前方的油灯依旧燃着。雪尽一来,他便闭眼装睡。
温和的火舌无风起伏摇摆,暖光映照在他脸庞,宁静安详。
雪尽见他睡着,便放缓了声音,轻轻在他身上搭了件玄青大氅,大氅很暖和,被她特意用法力加热过。
花信藏在袖中的那只手下意识一屈,他继续装睡,眼睛依旧闭得牢牢。
她这么久没回来,是给自己找保暖衣物去了?
将大氅为花信披上后,雪尽略带凉意的手无意擦过花信手背。花信敏锐地察觉到雪尽有一瞬停顿,片刻才将手从他手背挪开。
很快雪尽又有了动作,她的手这会儿彻底覆上了花信手背,雪尽的手心是温热的,与他冰凉的手背形成显著对比。
女子的手柔软温热,正源源不断往他手上输送灵力,花信顿时感觉浑身都暖和起来。
暖意从手背顺着四肢汇聚至心处,拨得他心脏为之苏醒,不由得加快了跳动。
眼前一暗,雪尽将油灯灭了。
黑暗中,花信徐徐睁眼。雪尽不能在夜里视物,花信可以,他的眼睛能夜视。
他看见,雪尽端坐于桌前,一手握着拈花置于腿上,一手虚覆在自己手背,为自己输入灵力驱寒。
她的神色是惯有的淡漠,微微垂视的眼不带半分别的情绪,仿佛万物都入不了她的眼,又好似万物都在她眼中,只是被一层缭绕的云雾所掩盖。
雪尽此时穿了件白色大氅,大氅上绣着他所熟悉的银丝白梅,与她原本的衣物配成了一套,大氅领口白绒绒的细毛恰好齐她下巴,也将雪尽颈侧牙印完全掩盖住。
其实仔细算来,雪尽对于“李镜辞”是近乎包容的。无论是他一路上的死缠烂打,还是不断给她制造麻烦,她都不会追究,淡淡地替他处理烂摊子,淡淡地接受他累赘般的存在。
雪尽对于“李镜辞”绝对不能算不好。
至少同她对“花信”的态度对比起来说,要好太多。
花信看着雪尽,身体里的暖意很舒服,让习惯了冷风寒夜的他有一种冲动,他想现原形狠狠打几个滚。
这份冲动让他感觉头晕目眩,四肢酥麻,就连一向看不顺眼的雪尽也变得顺眼了起来。
适才刚和对方打过一架的事已被他不觉抛却脑后。他舒服地在臂肘间蹭了蹭脑袋,享受着雪尽带来的温暖,越发感觉晕乎乎的。
雪尽开始闭目养神,手心依旧覆在花信手背,为他送暖。
花信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直到第二日,他是被屋外动静吵醒的。
推开门,林二在门口用不细的树枝抽打他妻子,而林家嫂子仿佛早已习惯,不吵不闹,麻木地抱着头,神色空空,偶尔被打得痛狠了才会躲闪。
林二神色恶狠狠道:“废物!肚子这么久了都还没动静,儿子也不好好看着!”
打累了,他停下来,吐了口唾沫在她身上,道:“虎子体谅你生不出崽,半夜专门跑去送子庙给你烧香,就为了想有个妹妹,你说你肚子怎么这么不争气?!”
林家嫂子眼中麻木一扫而空,忍不住盯着他,眼眶充血,她驳道:“我刚嫁给你时,拼死为你生了个儿子,是你!是你在我生完虎子后不断打我!我甚至拖着破身子给你做饭做菜,就连家里脏活累活也都给我做。”
说到后面,她忍不住嘲讽,“我这肚子也是你打坏的,还想要孩子?呵……”
林二一听,更来气了,“你还敢顶嘴!臭娘们看我不打死你!”
林家嫂子眼里是浓浓的看不见盼头的绝望,宛若困于幽谷牢笼的忘兽,她突然发疯似的反抗,直接一口咬上林二手背,用力至极,恨不得能撕下他一块血肉。
面前人温顺惯了,霎时一反抗,林二是真没反应过来,等手背剧烈的刺痛感袭来,他才恍若隔梦去推搡她,“臭娘们,松口!”
女人的力气到底抵不过男人,林二狠狠将她一把推开,林家嫂子背部撞在墙上,口中糊满了鲜血,她痴痴地笑着,此时的她就像一个疯子。
林二顾不得手上疼意,怒火冲眼的他眼里只有这个让他受伤的疯女人,他道:“疯女人!疯女人!兄弟们就要准备好了,待会儿老子就送你去拍喜!看你还老不老实!”
林家嫂子冷冷看着他,眼里一片荒芜。
她见过隔壁王家的媳妇儿被拍喜的过程。王家媳妇一直生不出女儿,那时村里来了个过路借宿的姑娘,于是这些人毒死了那姑娘的同伴,将人绑了。
恰好那姑娘借宿在王家,她便顺理成章被王家兄弟扣了去。这个不能生的,自然也就没用了,所以王家兄弟联合村中壮丁给王家媳妇进行了一场“拍喜”仪式。
拍喜很简单,将一直不能怀孕的女人送到村口,女人要从村口一直走到送子庙内,路旁会聚集村里男丁,女子走时,男丁手中会拿着各路家伙朝她招呼。
一程路下来,人基本上也就没了。王家媳妇死的时候血肉模糊,头上血迹混着灰白的液体蔓延了长长一地,一颗眼珠子也被打爆了。
什么破拍喜的,不过是个换女人的借口罢了,她想。
林二手中树枝又要落下来,忽然他被人一脚踹开。
林家嫂子看着挡在身前的少年,眼中有同情,有怜悯,也有……丝丝的怨恨。
当初王家扣下的姑娘与她那同伴也是修真人士,可惜,最后她那同伴照样被毒死了,那姑娘修为也废了,只能被锁在地窖里,遭那王家兄弟非人对待。
她呆呆地将目光放向远方,也没有要提醒他的想法。
花信踹开林二后,将大氅裹紧了些,夜里睡得太暖和,到现在体内还有残存的暖意,很舒服,导致他现在有点懒得动弹,只好裹紧大氅,让暖意散得慢些。
林二捂着心口,看向花信,这一脚看似轻飘飘的,实则差点让他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他立马看出这少年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说不定与那女子一样,都是修真者。
盛怒被他硬生生压了下去,他适宜笑道:“这位小公子怎么出来了,睡得可还好,哈哈……”
花信懒得和他装,直抄着手问道:“老子媳妇儿呢?”
听他问起雪尽,林二眼里闪过一抹精光。
问得正好,省得他还要想办法将人骗过去,他捂着肚子慢慢起身,“您问小夫人啊,实不相瞒,昨夜大雨下了过后,山谷两侧发生了坍塌,原本唯一的过道都被堵死了。”
花信不耐烦道:“别废话,她人在哪儿?”
林二嘴角阿谀谄媚的笑容一僵,心里杀意更加浓了几分,“小夫人听闻唯一出村的道路被堵,已经赶过去看了。”
花信道:“行,带路。”
“哎!小公子稍等,容我处理我家夫人。”林二瞪了一眼眼神放空的林家嫂子。
花信侧过头简单扫了一眼这妇人,一眼便看出此人已存了死志,就算此刻救了她也没没什么用。
人心如树,根死了,树也就活不成。这妇人心已死,人也活不久了。
花信不想花太多时间浪费在一个死人身上,他直将林二一脚踹下土阶,“少废话,现在就走,我要见我媳妇儿。”
他吃准了林二有坏水在肚子里,此时不敢同他撕破脸皮。
倒真叫他猜对了,林二不敢确定花信是不是修真者,不敢强硬将人压去那个地方,被踹了也只能暂时忍气吞声,将怒气打碎了往肚子里咽。
他默默爬起身,放低了姿态道:“小公子跟我来就是。”
花信跟在他身后。
等二人走后,突然来了几个同村男丁,他们见林家嫂子呆呆地坐在地上,口中还糊了鲜血,笑着摇摇头,“呦,兄弟伙们还没准备好,这林二就先自己动手了,这么迫不及待想换新媳妇儿嘛!”
有人应和,“那还用说,借住他家那姑娘可水灵了!长得跟天仙似的!你是不知道,她只站在那儿,浑身跟发着神光似的,我都不敢冒犯!”
“可不!林二这家伙真有福气,老子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好看的女人,可惜已经成过婚了,如果还没开过苞,那更得劲儿!”
“哎——你们懂什么,成了婚的才有那味儿!带劲!”
“……”
几人插科打诨说着不入流的话,很快杵到林家嫂子跟前,“林家嫂子?林家嫂子!咱去拍喜啦!拍喜!走完这流程就能给林二生孩子啦!”
有人在她眼前晃了晃,林家嫂子呆滞的目光总算清晰起来,她看着出现在眼前的几个男人,眼中出现几缕惊慌。
听见拍喜,她脑中只能想到王家媳妇死后的惨状,她不要被打死,太苦了,她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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