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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新犁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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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琬随手挑了个会扶犁的,让他赶着牛走一趟试试。

那人站在犁后,驱着牛往前走,由于是新打的犁铲,因而十分顺畅地划断草根,被翻起的泥土顺着V型的犁铧落在两侧,底部的深土层也被翻到上层,在地上留下一道深沟,那人走了一截,意识到了不同,大声道:“这犁好轻!”

年长的老农伸手比了下犁出来的沟,补充道:“翻得也深!”

翻地翻得深有助于疏松土壤,缓解土壤板结,帮助作物扎根,也可以将草籽压到地下深处减少杂草,至于翻得过深导致生土层与熟土层混合引起的土壤肥力下降,那是未来机械化时代才会有的烦恼。

秦琬提示道:“你转回来试试?”

那人扯了下牛鼻环示意转向,只一个极小的弧度就转了180度,轻松的样子看得一旁的妇人异彩连连,她大着胆子问秦琬:“郡主,妾能试试吗?”

秦琬爽快点头:“想试就去。”

正值乱世,男人指不定哪天就被抓壮丁,妇人也会被抓,但概率相对小,留在乡里种地的妇女不在少数,妇女的使用体验同样重要。

妇人获得许可,把手中的木盆往丈夫手中一塞,上前拎起犁试了试重量,果然比原先的犁轻便,又驱使着牛走回来,同样不见丝毫阻滞,原先费力的转向也因为辕头处安装的犁盘变得轻松。

她扶犁回来,看犁的眼神比看孩子还热切,可惜道:“这犁用的铁这样多,必然耗费不少。”

秦琬抚掌笑道:“只要好用,我还能出不起这点铁?”又玩笑似的说:“你们可比铁珍贵多了,铁磨坏了还能重炼,人若累坏了,我可没地找。”

时下虽风气开放,但这样直白的关切还是让那妇人脸上一红:“郡主若是个男子,不知得骗了多少小娘子去。”

秦琬不禁莞尔:“那这副犁我先带回去,改日再送几副过来,你们用着若有不顺畅的地方,就告诉郑郎,我让工匠再看看能不能改。你们要是能提出改进,视改进大小奖绢帛不等,最少两匹帛,最多五十匹。”

虽然曲辕犁自诞生以后鲜有改进,但现在这个犁是她凭借着记忆复原出来的,难免会有不协调的地方,具体的使用效果,还得等时间检验。

郑平赶来时正听见秦琬这句话,他快步走到秦琬身旁,轻声提醒:“郡主,此物事关重大,万不可外传。”

“我省得。”秦琬微微颌首,环视众人:“我若是在外听到半点风声,别怪我手下无情。”

秦琬面色严肃,众人也晓得轻重,纷纷应下。

他们可不想步高阳人后尘。

禁止曲辕犁外传倒不是防备高阳百姓,而是防备敌国的探子。

方今天下,单以称帝来算,共有四国,再算上其他称王称公的割据势力,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但以高阳来说,与之接壤的就有自称尚州牧的军阀张定和占据关东四州之地的燕国。

燕国尚有大形山脉阻隔,张定可是出了门就能撞见,为防平白担上资敌的名声,就算秦琬有意推广,也要征求建元帝的意见,中间多经几手,到时就算泄露了,也有个推卸责任的对象。

秦琬给工匠批了资金,让他安心制犁,又让人找来了窦显。

“我新制一犁献于陛下,且欲借此邀赏,以二位之见,我该要些什么?”

窦显近来正忙着夏收,对秦琬和郑平在试验田里捣鼓的事只是略有耳闻,闻言下意识看向郑平,你们又做出了什么新奇玩意儿,居然敢这么理直气壮地讨赏?

“是殿下吩咐工匠做的曲辕犁,较之先前的犁更为轻便灵活,能节省人力畜力。”

郑平向窦显解释了一句,回答起秦琬的问题:“赵娘子近日主持收购牲畜骨骼,虽积攒了一批,到底让殿下破费,平闻羌人牧于言、榆二郡,姚氏又向陛下称臣,郡主何不请陛下从中牵线,自羌人手中低价购入。”

姚氏是邵西羌人的首领,当年和秦氏先祖分别为邵西的氐羌首领,又一同被赵帝迁到关东,赵国分崩时,秦氏见势不对重回邵西,成功建国,姚氏则在关东盘旋良久,直到无处可去才带着部众返回家乡。

那时还是越厉王在位,姚氏带着邵西的羌人部落发动叛乱,试图赶走秦氏独占邵西,被越厉王镇压后只得称臣。

由于在建元帝登基中出了大力,建元帝刚一登基就任命姚氏的现任首领姚盛为扬武将军。

如果只是想让建元帝从中牵线,此事应当不难,他们又不是不给钱。

这也算是个办法,秦琬扼腕叹息:“若非张定在北,我等自可直接北上抢鲜卑与匈奴的牛羊回来堆肥,那还用绕这么大一圈。”

窦显终于跟上了两人的脑回路,他道:“比起这些,殿下该奏请陛下,再给高阳郡派一位郡守来!”

什么郡守?

秦琬瞪大眼睛:“陛下处置杨浦之后没派新郡守过来?!”

她不是在请罪书里写了自己没有识人之明,请建元帝派个郡守来吗?

窦显问:“那之后呢?”

秦琬无辜回望:“陛下都收到我的请罪书了,我自然是等着陛下派人。”

一直没见郡守上门,她还以为这个郡守是个刚正不阿的性子,不屑于搭理她。

这可真是过于耿直了。

窦显苦笑:“此事是我疏忽,该早日同郡主说清朝中规矩。”

秦琬对公文格式一清二楚得益于原主记忆,写套话的本事则来自语文和政治,涉及朝堂上的潜规则,她就两眼一抹黑了。

偏偏她又表现得极其早熟,让人不自觉地按照成年人的规则对待她,窦显也忘了她还是个从未入朝的孩童的事,这才有了这次的乌龙。

建元帝当初下诏,高阳郡主在封地内的待遇一从诸王,诸王都是自置封地官署,秦琬自然也有这个权力。

她在请罪书上请求皇帝任命封地官员,如果皇帝真的照做,那传达出的意思就是认同了秦琬的罪名,并剥夺秦琬部分待遇作为处罚。

可建元帝不认为秦琬杀一个贪官有错,便通过搁置此事并给她赏赐的方式来表达他对秦琬的支持。

按照潜规则,如果秦琬是真心想让建元帝派官员,就该再上一封奏疏,然后建元帝再次打回,并下诏安抚她。到了这一步,秦琬还有反悔的余地,直到她第三次上书固请,建元帝才会勉强从之。

在这个拉扯的过程中,秦琬收获了谦逊谨慎的美名,建元帝树立了优容功臣的仁德形象,简直双赢。

但秦琬在请罪书被建元帝变相驳回后就没动静了,建元帝也不好主动插手封地事务,那是在打秦琬的脸,两人就此僵住。

秦琬听完窦显的解释,只觉得无言以对,好半天才幽幽道:“陛下对我可真是爱护啊。”

但凡建元帝对她有那么一点不在乎,这事就不会僵在这里这么久。

秦琬对这种三请三让的流程并不感冒,奈何风气如此,她也只能屈从,重新写了一封请求建元帝任命郡守的奏疏,让进京送礼的使者一并带去。

再次收到高阳郡送来的奏疏,建元帝有种不上不下的感觉。

他放下附有曲辕犁图纸和效率对比表的奏疏,忍不住扶额向王肃抱怨:“阿琬连防备敌国都能想到,怎么就想不起来高阳郡还没郡守呢?早知如此,我就该给她配一个有经验的长史。”

王肃拣出一份奏疏递过去:“许是郡主以为陛下派去的郡守已经到任了呢?毕竟郡主忙于农事,不关心其他也正常。”

还真有可能!

建元帝露出牙疼的表情,翻开王肃递来的奏疏,然后眼睛微微瞪大,抬头看向王肃,笑骂对方:“好你个景穆,戏弄主上,该当何罪?”

王肃佯做惶恐:“还望陛下恕罪。”

建元帝笑着推开奏疏:“朕要去看高阳郡主送来的曲辕犁,就罚卿在朕回来之前把这些奏疏归置好。”

王肃摇头失笑,这本来是他在做的事,算什么惩罚。

建元帝当然不是单纯去看犁,他还召来了扬武将军姚盛。

上次的肥料配方还看不出效果,这次的犁却是肉眼可见的方便,有功不赏不是建元帝的风格,既然秦琬在奏疏里提了要求,他必然要把这事办妥当了。

听建元帝说了原委,姚盛十分上道地表示,他们要骨头本来也没什么用,既然高阳郡主需要,他们回去就收集骨头给高阳郡主送去,都是为陛下效命,谈什么钱不钱的。

建元帝可有可无地点头:“朕记得卿有个弟弟,前些时候上书弹劾了大兴市令当街斗殴,叫姚绍是吗?”

姚盛的冷汗一下就下来了,大兴市令是秦氏宗亲,因姚绍的弹劾被免官,难不成陛下对此不满?

那不就是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吗?

难道是清河王说了什么?

建元帝诧异地看了姚盛一眼,不明白他紧张什么,解释道:“朕打算任他为高阳郡守。”

原来不是秋后算账,姚盛松了一口气,按惯例替弟弟推辞了几句,便麻溜地领旨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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