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山后面,寒月翎正准备迈步离开,余光瞥见齐阑舟并没有要离开的意向,忍不住问道:“你怎么还不回去?”
齐阑舟没理,只淡淡闭眸,面容掩在假山与月光照射的背光处,洒下一片阴霾。
寒月翎早已习惯他这副忽冷忽热的模样,倒也不甚在意,低头小心提起自己曳地的裙摆,欲离开时,忽得听闻假山外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
“阿翎,是你么?”是哥哥寒隼的声音。
寒月翎即将迈出假山的脚尖慌忙顿住,因温热而涨红的小脸一瞬间吓到苍白。
她与齐阑舟私藏在假山后面,已是离谱之举,若是再被哥哥发现,她还有何脸面再去见人?
而且她本就没有做什么亏心事,她与齐阑舟只不过正常在御花园中谈话,是那齐阑舟见人来了硬要将她拉入假山后,这才落得眼下这幅既尴尬又难堪的局面。
一想到这,她望向齐阑舟的目光多了几分忿忿,眼神焦急示意问向他当下该如何是好。
齐阑舟漫不经心地对上寒月翎紧张的视线,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俯首贴在她的耳边,“公主刚才不是着急出去吗,怎么现在不出去了?”
“若公主不出去,那我可就先走了?”
他声音不轻不重,若是外面之人有心细听,便能发觉假山后究竟是何人的存在。
寒月翎忙伸手捂住他的唇,阻拦住他接下来想要说的话,无声地对他做口型,“你不可以出去!”
她的眸中蓄满央求,轻颤的眼睫将她此刻慌乱的内心暴露得一览无余。
她不敢再发出声音,只能连连摇着头来示意齐阑舟不可以出去。
可齐阑舟望着寒月翎这幅紧张模样,内心倏尔起了些恶劣,反手扣住她纤细的手腕,低声道:“公主在怕什么呢?之前不是还说觉得我好,怎么你哥哥来了就巴不得与我撇清关系呢?”
寒月翎的身子被齐阑舟强行压在假山上,后背滑下冷汗,周身惊起颤栗一片,呼吸也不由得急促起来。
她实在没有了办法,哥哥此刻就在外面,绝不能让哥哥发现假山后面的自己。于是,她只得先软下声音来恳求齐阑舟,道:“不要让我哥哥发现我们,一切都等他走了以后再说。”
寒月翎显然是很紧张了,眸光还时不时地瞥向外面,生怕寒隼不知何时会进来。
二人距离挨得很近,寒月翎额间落下的几缕碎发勾在了齐阑舟的衣襟上,也轻拂上他的脸颊,痒痒的。
齐阑舟指尖勾了她一缕碎发,启唇正想要说些什么时,外面又传来了一道声音。
声线清润温和,并不是寒隼的,而是才离去的太子齐阑衡的。
齐阑衡去而复返,本意是来寻找方才还在的寒月翎,可并没有看到她,反而发现了正站在假山前皱眉深思的寒隼。
二人先是寒暄一阵,随后齐阑衡从袖中取出一透着亮光的珍珠玉翠耳坠,温声道:“孤在路上捡到了这个,想来应是令妹无意落下的,便想来还给她,只是她似乎已经离开了……”
寒隼紧皱的眉头稍松,“殿下方才见过我妹妹了?”
齐阑衡颔首,“是,说了几句话,便分开了。”
寒隼面色沉郁,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齐阑衡将手中的耳坠递到寒隼面前,道:“既然没有看到公主,这耳坠孤就先给王子你了”
寒隼回过神来,看向齐阑衡,接过他手中的耳坠,“多谢太子殿下了。”
齐阑衡唇角噙笑,“举手之劳罢了,孤与王子一道回宫宴上去吧。”
寒隼点点头,转身时又回头朝着假山望了一眼,眸色暗沉。随后收回视线,二人并肩闲谈着往宫殿走去。
直到外面人声彻底消失,寒月翎才轻快地长舒口气,掌心抚在胸口平息着急速起伏着的心跳。
“公主……”齐阑舟说道。
话音未落,寒月翎恼怒地瞪了齐阑舟一眼。
方才对他的好言相劝,无非是因为形势所迫,不得不央求于他。
而现在……
寒月翎朝他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同时狠狠地踩了他一脚,以此泄愤,随后提着裙摆匆忙跑走了。
人走了,可身上那股幽远的香气却未散。
清香馥郁,在这狭窄的假山后更是浓烈明显。
齐阑舟鼻间轻嗅着这柔柔香味,勾唇轻轻笑了。
宫宴上,歌舞乐之声交错呼应,觥筹举杯之声不绝入耳,寒月翎故作轻松地坐回到自己的席位之上。
见妹妹回来,寒隼神情严肃地问她,“你方才去哪了?”
寒月翎听着自己哥哥近乎于质问的语气,不由得心虚起来,极怕她在假山后面与齐阑舟的交谈被他听了去。
强隐下面色的紧张,莞尔一笑道:“去御花园醒了会酒,之后就回来了。”
她语气轻松,以手作扇在脸边扇风道:“这皇宫还真大,我回来的时候都迷路了,找了好久才回来。”
“你可有见到太子?”寒隼眉头未松。
寒月翎坦承道:“有见过,在御花园,之后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
“没有多留?”寒隼又问,
寒月翎盈盈秋水纯粹似麋鹿,让人不由得就去相信她所说的话,“自然没有,哥哥之前叮嘱过我的,我都记得。”
寒隼这才松了口气,唇边浮现几分笑意,“我在御花园听到了些不寻常的动静,还以为是……”
“什么?”寒月翎的笑容有些勉强。
“无事,”寒隼将刚才齐阑衡交给他的耳坠戴回到寒月翎的耳垂,“兴许是酒喝的有些多,意识不是很清醒。”
寒月翎面露担忧,“那待会回驿站让她们做些醒酒汤。”
寒隼轻轻“嗯”了一声,望着自家妹妹明媚纯真的面容,寒隼越来越觉得自己心中的猜测太过离谱,或许那只是宫中的宫女宦官而已。
虽说寒月翎推拒了齐阑衡,但她总不可能每日都待在驿站不出去。
这日,阳光明媚,是难得的一日好天气,她在驿站闲来无事,便带着婢女们到街上闲逛。
通过几日她已经习惯了中原人的衣裙,显眼的浅金长发也被她绾作发髻别于脑后。
路过一家饰物铺子时,寒月翎相中一款绿柱石水晶串饰,珠串由各式各样不同颜色的晶石构成,轻透纯净,色彩宛若海边升起的明月,叫人望一眼便移不开目光。
寒月翎问道:“这珠串多少钱?”
掌柜探头看一眼,又盯着寒月翎的装扮好一会,才道:“要五十枚铜钱。”
红莲大惊失色,不敢相信地说道:“这么贵,顶多也就值二十枚铜钱吧。”
掌柜摇头晃脑,一脸高深莫测地说道:“小姑娘这就不懂了吧,这珠石可是罕见品种,难寻得很,五十铜钱还算便宜的了要是别人我可是要买一百枚铜钱呐!”
红莲小声嘀咕着,“可这玉石咱们月夷很常见呀……”
寒月翎凝神猜测道:“或许此物在中原确实稀罕吧,既然这样,那我买下……”
“掌柜这样哄骗外来人,实在是有失主家风度?”一道温润的声线响起。
寒月翎闻声回头望去,见是齐阑衡一袭湛蓝衣袍款款走近,卸下了先前宫宴时的冠帽玉带,虽着寻常百姓的衣衫,但周身散发的贵气却掩盖不掉。
他缓缓走到寒月翎身边,眉眼虽温和,可语气却带给人极重的压迫感。
齐阑衡将珠串握在手中看了看,道:“这串饰不过也就值二十铜钱,你这样欺骗客人未免太有损道德了。”
“而且这玉石也是极为罕见之物。”
见来了识货的客人,掌柜小心思被人戳破,面容些许尴尬,摸着鼻子干笑道:“我记错了,记错了,确实是二十铜钱,对不住啊。”
话已至此,寒月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就算自己再怎么喜欢这珠串,眼下也没兴致买了。
出了店铺后,红莲忍不住抱怨道:“这人可真卑鄙,居然骗咱们。”
齐阑衡慢寒月翎几步,从店铺走出来。
寒月翎低声让红莲和青莲在原地稍侯片刻,独自走到齐阑衡面前,同他致谢道:“多谢殿下帮我,不然我可能真的要相信那掌柜所说,被哄骗得买下了。”
齐阑衡笑意温润,缓缓张开紧闭着的手掌,掌心握着的正是那一串饰。
“大昭国土下竟发生如此欺骗坑人之事,是孤监管不力,这串珠饰便算是孤的赔罪了。”
若只是单纯相送,寒月翎还可以拒绝,可这是齐阑衡以赔罪名义来送给她,倒让她寻不出理由推脱了。
她只得伸手去接那一串饰,可齐阑衡却拦她道:“孤帮公主戴上吧。”
寒月翎顿了顿,朝她伸出了自己洁白的手腕。
齐阑衡便帮她将串饰戴到了手腕上,全程极为绅士,刻意保持着没有让指尖触碰到她的肌肤。
此刻正值白日,街上人潮不多,所以这一幕也恰好清晰地落在了不远处的茶馆之上。
齐阑舟手握茶盏,眼眸倒映着下方亲密相依的二人,
指尖不由得攥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