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颜打听到了要紧的线索,正绞尽脑汁想个圆融的说辞讲给郑夫人听呢,却被杜夜宸一把拦下了。
杜夜宸摇摇头:“别忙。”
尹颜警惕心起,悄声道:“怎么?你同情起丑闻暴露的郑先生,想帮他打圆场?”
尹颜就不能盼着他一点好,满心满眼全是待他的偏见,杜夜宸无奈极了。
然而,尹颜再多苛待,也不能惊扰到他。杜夜宸依旧是寻常那股子风轻云淡的说话姿态,轻声道:“仅凭这一点就给郑先生定罪,太草率。”
尹颜以为杜夜宸也是狼心狗肺的男人之一,共情起惯爱出轨的渣男来。她骤然抬高音量,气势汹汹地道:“还要什么罪证?非得亲眼见到他们私通才行吗?”
杜夜宸不置可否,随后,他淡淡道:“郑夫人不蠢,若郑先生待她不是真心,她早该察觉。谁又能被一个无心人诓骗这么久呢?”
“你什么意思?”尹颜皱眉,不解地问。
接下来,杜夜宸却不肯说了。他只擅自出了烧饼铺子,在前面当引路人。
这厮要当哑巴,大罗神仙也撬不开他的嘴。
虽无奈,尹颜也只得让他牵着鼻子走。
杜夜宸叫了一辆黄包车,他在车上,邀她同坐。
尹颜不知杜夜宸路数,可眼下也别无他法。她咬牙坐上车,心里憋闷一口气。她倒要看看,杜夜宸又能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黄包车被人力拉着,穿过大街小巷,直至郑夫人的家门口。
尹颜翻了个白眼:“早同你说了,郑夫人现居旅馆,不在家。待我帮她换了门锁,她才会回去。”
杜夜宸慢条斯理地道:“我不为她而来。”
“那你来这儿做什么?”尹颜的耐心已然殆尽,她最厌烦杜夜宸装神弄鬼打哑谜。
然而男人并不给她过多思考时间,而是径直走向一家准备打烊的江氏餐点店。
老板一见客人来,忙客气地道:“先生,不凑巧。咱家的包子已经卖完了,您明儿再来吧?”
杜夜宸从尹颜那处讨来郑先生的照片,递到老板面前,问:“这位先生有没有来过店里买早点?”
老板瞥一眼照片,惊奇地道:“这不是郑先生吗?”
“您记得他?”
“当然!他太太爱吃咱们江氏酸菜豆腐包,每天早上天刚擦亮就来店门口排队。不是我说,咱们江氏餐点店在这一带还是小有名气的,早上二十多蒸屉的包子,不出两小时就能卖完,不早些来,还真买不到。”店老板聊起这个就沾沾自喜,谁不爱夸赞自家店铺生意兴隆呢?
原本虚情假意的郑先生,在江老板口中又成了有情有义的体贴丈夫了。这一反差事件,打得尹颜措手不及。
离开了店家,尹颜脸上面子挂不住,忙不迭问杜夜宸:“你怎么知道郑先生会来这家餐点店买包子?”
杜夜宸解释:“我看到了。”
“什么?”尹颜很讨厌杜夜宸这样不疾不徐讲话,好似世上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惊扰到他的心神。
“在郑太太家中留宿那晚,我看到厨房有放凉了的包子,油纸包上盖的就是江氏餐点店的章。特地买了早点又不入口,想来此物和郑先生有关,故而触景生情,难以下咽。”
尹颜哑口无言,她被他这一份细腻分析吓了一跳,她怎么都没想到杜夜宸能观察入微至此地步。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没留意的?
不过,尹颜嘴上还要逞强,一脸不屑地道:“早前郑夫人不是说了,家中财产都是她出钱,郑先生就是个吃软饭的倒插门,若是不在细枝末节处讨好金主,又怎能笼络住郑夫人呢?”
杜夜宸只笑不语,仍她去说。
好半晌,尹颜又回过味来,想到另一桩事。她语调森然,问:“说起包子一事……杜先生,你明知这一线索,却不肯提前透露。非等着我去玫瑰舞厅附近查证,猜岔了,顺道看我笑话?”
杜夜宸噙笑,道:“杜某没有这么恶趣味。”
尹颜冷哼一声。
见她满脸悻悻然,杜夜宸起了使坏的心思,又接上一句:“不过,你的笑话,确实蛮好看的。”
“杜夜宸!你想死吗?!”尹颜被他气到了,三两下追上男人,作势要揍他。
奈何情窦初开的女郎和英俊倜傥的贵公子一同嬉闹,怎样看都像是打情骂俏,实在不像恼怒的模样。
即便杜夜宸查出郑先生为郑夫人买早点、钟爱她的细节,可尹颜还是不大信这男人是真心实意待人。毕竟他一无所有,就只有待郑夫人的温柔小意了。若连温柔都没有,郑夫人又图他什么呢?
不过是一些诓骗女子的伎俩罢了,像尹颜这种清明自省的女郎,才不会上当。
于是,尹颜也照葫芦画瓢,在郑家附近询问起了郑先生的事。
好似郑先生疼爱太太是深入人心之事,一打听下来,全是对郑先生的赞美之言。
尹颜只能说,这坏男人真是深藏不露。骗人时,一点把柄都不留。
尹颜不甘心地道:“平日里说得再动听有什么用?紧要关头还不是留下私奔信就同情人跑了?”
杜夜宸知道她生性争强好胜,此时也不愿过多争辩。只道了一句:“我也不是有意要磋磨你,不过是想让你知晓,这世上的事,总没那么简单的。”
尹颜被杜夜宸说教一回,并不作声。她朝天翻了个白眼,接着挨家挨户追问郑先生的为人,终于在一家江湖烧烤店里打听到了另外一桩事。
店老板一面埋头帮客人炙烤羊肉签子,一面同尹颜闲侃,道:“郑先生,我晓得呀!夏天的时候,他总是带太太来吃燎肉。有一回,几个不长眼的年轻人对郑太太动手动脚,被郑先生拿白酒瓶子敲了头,打得可凶了!这郑先生看着也像是个练家子,以一打五还不落下风,不过后来伤得也蛮重的,还请来了救护车,送医院去了。”
饶是看郑先生不顺眼的尹颜也吃了一惊,下意识追问:“伤得这样重?”
店老板叹气,道:“惹啷个不好,非惹他家太太。郑先生恼火了,打架不要命的。哦,我忽然想起来,那几个小混混还拿着刀的,要不是郑先生身手好,恐怕命都要交代在这儿了。不过说来也怪,那些小混混划伤了郑先生,可看到他腰上的纹身,又被吓跑了,怂得很。”
杜夜宸问:“什么纹身?”
“我也不大懂,就一个虎头的样式,没见过。”
店老板至今想起那一幕还心有余悸。那时的郑先生,赤手空拳同人斗殴。他浑身遍体鳞伤,殷红的血染满了衣裤。
他坚毅地挡在郑太太跟前,即便豁出命来,他也要庇护妻子。
少有这样不怕死的人,甚至是为了一个女人牺牲。
店老板对郑先生观感极佳,觉得这样的男人才是情义无双的真汉子。要是他老婆被调戏,那么多来势汹汹的混混,或许他都没胆子上前吭声。
听完这一遭,尹颜沉默了。
即便是为了获得金主郑太太信赖,可为了钱不要命,也有点不切实际。
难道……郑先生是真心喜欢郑太太吗?
尹颜百思不得其解,哝囔:“这样的人,又为何同歌女柳如眉扯上关系,还要和情人私奔呢?”
尹颜和杜夜宸在外逗留太久,旁的也查不出什么了,故而准备先回家给阿宝庆生。
倏忽间,尹颜想起了什么,借了附近店家的座机电话,给洋馆拨了去。接线的是人阿宝,小孩像是很期待今晚的生辰宴,一早就在楼下蹲守了。
尹颜心生起愧怍来,为了郑太太的事,她还晾着阿宝,忙活了这么久,教小孩在家中干等。
尹颜抬指绕着卷翘的发丝儿,掩饰慌乱。她压低了嗓音,曼声细语地问:“阿宝呀,方才西点房有没有送东西来?”
阿宝思忖了一会儿,郑重其事地道:“没有。尹姐姐是订了什么东西吗?”
尹颜怕自个儿说漏嘴,慌忙改口:“没什么打紧的东西。好了,你和阿玉要是饿了,随便吃些点心垫肚子,我同杜先生马上就回去了。”
说完,尹颜挂断了电话,还劫后余生般拍了拍胸口。
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让杜夜宸心觉好笑。
杜夜宸面上不动声色,语气里却满是揶揄:“面对我时分明张牙舞爪,却被一个八九岁的孩子降住了吗?”
尹颜今儿刚被杜夜宸摆了一道,瞧他哪哪儿都不顺心。她伸手作爪状,装夺人心魄的妖娆狐妖,龇牙咧嘴地道:“知道就好,再多嘴,小心我给你一爪子,抓你个满脸花。”
她一派乖张势头,惹得杜夜宸又是忍俊不禁。
杜夜宸敷衍了事:“是了,尹小姐有勾魂摄魄的妖精本事。杜某心里真是怕得很,再不敢胡言乱语。”
这厮怎么总是笑?分明爱冷脸的人,一旦看起她的笑话,那架势真是遭人嫌。
尹颜剜了他一眼,径直叫了汽车,开往凯歌西点房。她就知道,这些店家没人盯梢,定然会怠慢。说好了晚上送去蛋糕,半天没人办差,还得劳烦她亲去一趟西点房,提溜蛋糕回家。
傍晚时分,天将黑未黑。
街道两侧,华灯初上。
南城这一段商贸街早就西化,老房子拆了,改建成华贵的洋楼铺子,偶尔有一两家木制的皮货店门面妆点其中,既土又俗气,显得格格不入。
咖啡馆与点心店的玻璃橱窗照出昏黄的光,不知为何,食物在暖黄色小灯的照耀下,总显得格外可口美味。
尹颜在一家熏肉香肠店门口停驻,她弯腰去看橱窗里精致小巧的烤肠,忽然笑了一下。
杜夜宸瞥了一眼店铺,以为她嘴馋又不愿进门,此时出声询问:“你想吃这个?我帮你包上一份?”
尹颜摇摇头,她直起腰身,同杜夜宸对视,道:“杜先生,我骗过那么多人,唯独那一回,我没有骗你。”
杜夜宸蹙眉细思了一会儿,猜是他那次逮住落网的尹颜的事情。
杜夜宸漠然问:“为何提起这个?”
尹颜眨眨眼,脸上挂起意味不明的笑容。她看了一眼黑杆路灯,回忆过去。
尹颜悄声说:“姆妈死后,我一个人在江湖上闯荡。那时穷,什么活计都干过。有天路过这样的烤肠店,肉香诱人,我实在没忍住,趁人不注意,偷拿了一根。也是那时,我被逮住了,遭人打骂,小指受了伤。”
尹颜记得那时的痛,也艳羡起有钱人来。
穷人就是命贱,命如草芥,连根腊肠都及不上。
尹颜眸间黯然,久久不能言语。
她翘起小指头,强颜欢笑,波澜不惊地讲述这些伤怀过往。
打那以后,尹颜的小指便不能受力,旁人瞧她端茶倒水总蜷曲指节,好似兰花瓣儿,动作优雅精致。唯有尹颜知晓,这份漂亮,是她那些血泪掺杂的过往所塑造出来的。
莫要笑话旁人的言行举止不妥当之处,谁都不知他们此前究竟熬过了多少不见天日的苦难,才活到今时今日。
杜夜宸闻言,好半晌没有开腔讲话。
他懂,她口中的闯荡,或许指的是流浪。她只是不愿在他面前露怯,不愿在任何人面前暴露弱点,故而将从前的苦楚说得这样风轻云淡。
尹颜身上有一股子蓬勃生长的韧劲儿,似野草,春风吹又长,既野蛮又使人动容。
尹颜触景生情不过一瞬,她很快恢复了常态,同杜夜宸嬉笑:“好啦!我将你当成自己人,同你讲我小指的故事,你要感恩戴德呀!”
杜夜宸喉间滚动,良久,道了句:“嗯,荣幸之至。”
尹颜说完往事,蹦蹦跳跳朝前走。她寻到凯歌西点房,踅身,朝杜夜宸招招手,唤他一道儿来。
那时,灯光辉煌,金芒洒在尹颜的眉眼发梢,好似将她镀上一层金。她就在灯光煌煌间朝他笑,三分温婉,七分娇俏。
杜夜宸的心脏,头一回因旁的事物而乱了方寸。他勉力克制,终是神情如常,冷静跟上。
作者有话要说:老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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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京泽是新派的读书人,一直不满老辈人的包办婚姻。
为了解除这场婚事,他跋山涉水入崇岭,面见他传闻中的新娘。
谢京泽:“我会帮你找到心爱的男子,到那时,我们就解除婚约吧。”
邱梨看了一眼容貌仙姿佚貌、体态弱不禁风,甚至连蛊虫都不敢靠近的温润贵公子,点了点头。
…
在后来相处的日子。
谢京泽又用一种狐狸似的温润语气,循循善诱:“老辈人果真有上一代的智慧,谢某叹服。既如此,不如婚约也按规矩办,沿袭旧日的传统吧。”
邱梨:“?”
她的未婚夫,好像反悔了。
单纯且武力天花板少女×绿茶狐狸味贵公子
△依旧是悬疑破案+探秘冒险为主,架空民国或年代,文案之后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