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一把钥匙放在玄关柜上,脱掉鞋,提着食盒走进屋子,廊下的风铃晃动了,清脆悦耳的碰撞动静让他闻声抬头,只见椿正靠在厨房水池边平复呼吸,收拢着领口,另一手端着空杯子,一副渴了正喝完水的样子。
真一却皱起了眉头,不,还有一人的气息,并且并没有掩饰的打算,他转过头,看到了静默坐在餐桌边椅子上的斑,啊,还以为族长大人已经离开了呢。
椿咳嗽了两声拉回了他的注意,手的遮挡处仿若不经意盖住了脖子上不明显的掐痕:“吃完饭跟我在族内走一趟,昨天对付老家伙们的事情还没这么容易结束。”
不远的斑想了想,想起了族老们的嘴脸,皱着眉头厌烦地说:“我必须去?”
椿没好气地说:“刚才是谁说用你名头时要报备一声的?对了,工资册给我,有钱的族长让我用点总没关系吧。”
真一察觉到微妙的气氛差异,不敢发出声音,踮起脚走过去。
斑扫了椿两眼,确认她没有开玩笑,啧了一声,将目光挪在真一放到桌上的食盒,留下一句“半小时后碰面”就化成一阵白烟消失了,桌上留下一本不起眼的巴掌大册子。
斑大人的衣服看起来比刚才看到的还要凌乱,真一咽了一下口水,奇怪,仿佛两人刚结束的一场不足为外人道还暗藏着玄机的交谈。
“啊——真一,”确认斑识时务消失的椿已经笑了起来,拿起册子翻了两眼,感慨两声,朝他招手,“让我看看今天的伙食吧,火影楼可真是没什么好东西吃的。”
真一再次把注意拉回来,扒拉桌子边缘,脑袋垫在放于桌上的手背上,歪着脑袋认真地说:“我没告诉斑大人我做饭给母亲。”
“哦,那真是谢谢真一了,不然我要被批评不称职呢。”椿看着真一发亮的眼睛,凑过去用力亲了一口他的脑门。
真一弯着眼睛,露出腼腆的笑容。
“等会儿需要我陪着母亲吗?”
椿咬着饭团的动作一顿,揉着真一脑袋,把他假装大人的模样揉散,好笑地说:“可别小看我,现在可没人敢随便欺负你的母亲呢。昨天接你的时候良穗不是邀你一起训练吗,等会先送你去千手那儿,等我忙完了再来接你。”
真一捂住了脑袋躲避着椿的手,心中泛起了和同龄朋友一起训练和玩耍的雀跃,看见椿还在看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我去准备下忍具。”
椿看着真一钻进卧室的背影,扬声道:“等会把我的礼物也送给良穗的母亲知道吗?”
“知道啦——”
椿把食物分出一半留给真一,想起了什么,说道:
“这次就不需要带刀了吧,对同龄玩伴用查克拉刀具可不是什么好事哦!”
“没有,母亲,我不会用这刀对付同伴的,”门后伸出真一的脸,手里还抓着训练时专门用的套服,十分认真地说,“因为它对我意义非常,我只是不想让它单独地留在家里……刀在我身边的时候,就好像母亲和父亲在我身边一样,这样我就不会害怕了。”
椿停了一下,弯着眼,神情已经柔和下来,亲昵地笑着:“啊,这样子啊,我知道了。”
半小时后斑准时到来,才知道椿打算利用休息日访问族人,为了避免被人扔出去,所以要借用自己的名头,椿刚开始拜访的都是失去男丁的困难家庭,家里只有女人和孩子,当她们看到一大堆人到家里,差点以为在自家族地要遭打劫,等到知道来意,脸上无一不是复杂又难辩的表情。
尤其是看到人群边缘的斑,这些妇人惶恐不安,生怕做错了什么惹怒族长。
屋檐上逗留的麻雀转动着脑袋,一跳一跳,似乎感应到什么惊飞离开,下一秒推门自内打开,走出一行人来。
椿给了开门的手下一个识时务的眼神,率先走了出去,紧跟着一位点头哈腰、手里捧着登记册的商人,边走边听着前面的椿吩咐道:“一式三份,我们会专门派人过来监督,如果你们送来的家具和用品掺杂残次——”
“不敢不敢,”商人陪笑,手指舔舔,翻开手中登记册的下一页,“还有八家。”
商人身后还跟着提着礼盒的跟班,亦步亦趋,这些都是给需要拜访的见面礼。
这个原本在几天前还耀武扬威的商人如今比鹌鹑还乖巧,态度变化之快,让原本要好好整顿市面乱象的椿毫无施展之地,就好像打哈欠的时候硬生生被憋回去,她带着没处使劲的遗憾点点头,心中暗暗不爽,往下一家走去的时候还想着如何敲打这些家伙再也不敢乱来。
还没走出几步,女孩从屋子里跑了出来,她好像很害怕,全程只低着脑袋,鼓足了所有的勇气追上来,一股脑将罐子塞给落在最后的斑,立刻跑回去
椿转过身,笑眯眯看着这一幕,朝站在门口挺着肚子的女人招手,女孩跑到她身边,抓着孕妇的衣袖怯怯地看向他们。
孕妇脸上带着复杂的表情,那是担忧生计的愁苦,却最终按着女孩的肩膀朝他们一齐躬身行礼。
“看来魅力还是您大,斑大人,这好像是腌渍青梅,”椿闻到了一丝酸味,对挺着肥肚的商人说,“记得帮忙运送东西的时候小心抬放,别伤到别人,送的布料……份额好像有点少,啊——瞧我刚才说些什么,这些是你们自愿提供的捐赠嘛,我可没有强求的意思。”
商人额头的汗珠越来越大:“您……交给我们的名册可不止宇智波一族,这么多人积少成多,我们负担不起,”他看见椿眯眼,立刻大感不妙。
不会吧,还不够满意吗?
商人只能安慰自己钱财是赚来的,但是这里的商铺如果被收回去,再进来可再没有一样的好机会了,以前就是挤不进大名府内坐商,才选择在村子之间行商赚钱。商人暗骂自己半月前坐地起价的钻营行径,早知道今天要把哄抬货价赚来的钱又拱手送出去,还要倒贴——真是鬼迷心窍,他余光扫到跟在身后叫宇智波斑的男人,立刻挺直身子,努力把肚子收起来。
太恐怖了,那人身上的血腥味离着这么远还能闻到,听说忍者滥杀无辜,要是自己做得不让他们满意把自己杀了,钱再多也赚不来。不是所有人都像奈良一族族长愿意提前透露消息让自己早做打算……想到这里,他把湿掉的手帕塞到怀中,又抖着手拿出一块新的,往额头擦去。
开什么玩笑,他绝对不能失去木叶经商权,尤其是地价翻了数倍的现在!他不假思索,连忙改口:“没问题,我们一定照办,包您满意,请您一定在鹿山大人面前多多美言,千万不要撤掉我们在木叶行商的经营权!”
“原来是鹿山……”
椿瞥了商人一眼,嘀咕了几句怪不得这么老实,敲响了下一家的门。
一行人被迎进里屋,浓郁的药草扑面而来,四周都是朴实无华的屋内摆设,几个蒲团,墙角还摆着编织到一半的筐箩,椿坐下来朝对面忐忑的老妇人解释了一番,说:“这样,搬家和新添置的物件都由商行负责,这是负责你家搬运的责任人,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找他,再不行找我,我会替你办好这些事情的。”
老妇人看向一旁的斑,不敢说话,椿只好说:“当然,光靠商行捐赠的钱财是不够的,剩下都由族长大人自掏腰包填补,补助金也会按时从木叶财政部门发放,如果你家孩子愿意的话,送他去学校吧,这样还能省下一部分钱来。”
这位看起来十分老态的妇人其实只比椿大了十几岁,只是常年的劳苦和养育孩子,加上最近又失去了的长男和儿媳,这才头发上染上了不少银丝,如果不是还有孩子需要照顾,估计都要支撑不下去。
“可是……我们的孩子都是送到族内一起训练,孩子他爸手脚不便,虽然昨天族老大人来过,我们真的可以拿到工作吗——”
“火影大人已经许诺,有能力的人都不会区别待遇,不用担心身体上的残缺,不管你家的男人能不能被火影楼录取,试试总不碍事的。”
嗯,不错,这家人看起来像是很好说话的样子,不像前面几家,简直让自己演独角戏,椿无聊地开小差想着,也不耽误把东西放在了桌上,示意这些都是给她一家的。
妇人把桌上的纸袋打开,看到银票的面值,瞳孔在颤抖,这时屋外走进抱着准备晾晒草药的茼,他在外面听了一会儿,走进来朝妇人说:“如果你们两人都去考试都能进医院的,以后就不用愁照顾不好弟弟妹妹了。”
椿露出笑容说:“哟!茼,我还以为你会去准备考试呢,还过来帮忙吗?”
茼扫过众人,朝斑行礼后才解释说:“早上的笔试针对外部人员,我只需要参加下午的实践就可以了,平日内都是我和叔叔婶子一起处理族内的草药,叔叔退下战场后一直帮忙制药,不比我的能力差多少。”他看着婶子,又目光投向椿,犹豫地说,“但是婶婶的能力比我还强,错过这次机会……太可惜了。”
是可惜了,未参加调配的忍者必须参加笔试,不然谁都可以得到豁免直接得到优待,头疼的就该是坚决的制度拥护者千手扉间了。
“那我就放心了,”椿假装没听出他的求情,反正这里的事情办妥,一刻不多留地站起来,环顾着四周,顺口道,“现在把孩子送到学校的话也有额外的补助,那里提供午间的餐饭,你们再三斟酌也是正常的,考虑下吧。斑大人,走吧,咱们还有好几家要拜访呢。”
茼朝妇人说了几句,放下药草连忙跟上去:“您要去的话我陪您吧。”
椿笑吟吟地说:“那就麻烦你了,平时并不爱说话的茼。”
茼抿嘴,看了一眼人群后的斑。
椿一般开口都是介绍木叶的相关政策和商行的捐赠,最后看心情提一句斑的功劳,但是茼来介绍的话,就是——
“斑大人和椿大人正在主持财政部关于忍者家庭补助的制度商讨,现在的规章制度对我们非常有利,只要家里有一位可以参与工作,就能大大缓解家里的负担,同时斑大人参与批审的补助金对于符合政策的孩子老人发送,可以一直负责到老人去世和孩子毕业为止。您别再犹豫了,后几天的考试一定要参加,这是斑大人为我们争取的最后机会了!”
话里斑前斑后,虽然情感没到位,但是说话的内容重点全放在福利待遇,听着也十分动人。
甚至有非常反感补助的族人,茼也身先士卒,受过挨骂,没想到轮到最后两家时,其中一家的男人过于激动,一把抓住纸袋挥出去拍在茼的脸上,在众人都惊疑不定要闹起来的时候,茼却平静地接起往下滑的纸袋,认真地说:
“这是斑大人的一片心意。”
“谁要你们假惺惺的——”戴着眼罩的男人怒吼道,捂着凹进去的眼睛窟窿恶狠狠的,放下手拿起腋下的拐杖用力顿地,“真要道歉就把眼睛还给我,把我的腿还给我,把死去的家人还给我们啊!打发乞丐吗,就算失去眼睛和腿,我还是宇智波,我不需要施舍,不需要你们假惺惺的同情!”
斑屏息站在一旁,并未出声。
椿却收起一路的假笑,冷清的声音回荡在空空如也的室内,她甚至都懒得叫出对方的名字:“这位大叔,这是你的决定……还是一家人的决定?”她侧头看着趴在拐角的幼童,那模样才刚刚学会走路的样子,藏在阴影中,过长刘海盖住了小小的眼睛,分辨不出来脸部轮廓,像一团乌漆漆的章鱼。
当然,年幼版的章鱼也看起来非常可爱。
“滚进去,谁让你出来的。”男人立刻回头骂道。
幼童害怕地颤抖身体,小手蜷缩,还紧紧抓着墙,里屋走出个愁眉苦脸的女人,抱起幼童,她看到了撒了一地的钱,眼里却有一丝光出现。
“还有你们——你们算什么,”男人一视同仁地怒目商人和椿,挥动着手臂,看向斑的眼神里都藏着憎恨,“滚啊!我都说了我不需要!”
根本没人听他,男人抓起粗劣的陶碗砸向他们,更因为椿的无视淡然大怒,“非宇智波不能进入族地,再不走我就杀了你们!”
商人吃痛地捂着肩膀往外退去,他可不敢惹怒一位忍者。
下一个陶碗朝椿飞去,就要击中她的脸时,一道黑暗的物件把它钉在了地上。
空气安静了一瞬。
众人把头转向物件的源头,地面上把袭击椿的陶碗打偏就是一只黑色的手套。
斑微动了胳膊,仿佛左手在拨弄什么,原来是在抚平右袖,下面露出摘掉手套的手。
椿收回目光,自顾冷笑一声,眯眼看向男人:“不想干活就想不劳而获是吧,以后家里的大事都交给你妻子来操办吧。”
“你在说什么,简直莫名其妙,你个女人竟然插手我家的事情!”
斑突然出声:“溯水。”
溯水全身一僵,两人对视一眼,溯水却先避开了脸,不敢去看对方辨不出喜怒的容颜。
“既然不想出门干活,那就让杏去考试,你在家照顾孩子们。”
“族,族长!”男人吃惊地说,不敢相信族长会替一个族外人说话,在他眼里,椿从来没被接纳过。
“你也说了我是族长,那就得知道我不会收回刚才的话,你主动放弃了一家之主的职责,那就让杏来安排。杏,你过来,这些钱都交给你,以后家里主事也由你操办,”斑给茼一个眼神,“茼,介绍下火影楼的职位安排,让杏选择合适的去参加考试。”
男人不可置信地看着斑,表情僵硬,却理解了对方的话后脸一下子灰败下去,原本挺直的腰板都弓起来,松开拐杖身体偏向一旁委顿跪地,身后一阵微风,他的妻子杏抱着孩子走上前深深鞠躬,越过丈夫蹲到地上,把钱一张张拿到手中。
“没了眼睛和脚,你还有手,木叶从来没有放弃像你这样的人。”
斑的声音冷酷残忍,穿透了帘子传到屋外:“被人当成废物,也是这么认为自己,已经没了斗志的忍者就连废物也不如,宇智波的名声成了你最后的遮羞布了?”
退到门口的商人探着头,小声和手下悄悄话:“真可怕的眼神啊。”他侧耳听到里面接着响起椿清冷而嘲弄的声音:“别让斑大人听到关于任何前脚刚训斥了你,后脚就发生殴打家人出气的闲言碎语,要死也别拖累老婆孩子的名声,不然我现在就让杏带着孩子改嫁,而且风风光光送她三车嫁妆。”
里面没人回话,一片死寂。
“听到没有?”椿重复一遍。
过了一会儿,溯水倍感欺辱的声音响起,完全丧失了刚才的傲气:“我知道了。”
商人打了个哆嗦,用眼神示意手下:“这个更厉害,记住啰,以后别惹这种人。”
手下大气不敢出,其中一人却飞快地说:“娶老婆还是要贤惠温柔,母老虎还是要不得的,不,那位可比母老虎还可怕。”
下一秒椿的脸就出现在帘子旁的门口,斜睨那人,看的他直到两股战战,大汗淋漓,坚持不住地跌在地上,刚要起身,斑走出来,那人刚抬头,就仰视到对方狂乱的长发下一双恶魔般的漆黑幽幽的眼睛。
他突然倒吸一口气,一个翻眼,晕倒了。
斑:“……”
斑提着自己手套,难得脸上出现了空白,但没有停留,直接从那人身上跨过。
茼紧随其后,差点踩到了那人:“……”想了想,学着斑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