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时开始,木叶铺上木质轨道,运送木料石块的斗车顺着轨道不断东西往来运送,一座座规整的房屋拔地而起,平整而宽阔的道路呈放射状朝外扩张,斑和柱间对于忍者的训练逐渐步入正轨,大家也对外围时常响起来的爆破声习以为常。
因为统筹组的提议方案和忍者数量过少,两边训练营并不与世隔绝地进行活动,彼此经常交互演习,又轮流积极参与基建,也是木叶飞快完善城区建设的原因之一。
扉间参加完殉职忍者的葬礼和慰问家属活动,折返医院,亲眼确认一遍医院也恢复了原有的运转,才敢放下心来。
医院的首批住院病人里有木叶的忍者,其中一位还是职位非常重要的警务部部长,说出去可能都会令人发笑,扉间站在充满消毒水的病房内,注视着眼前昏迷的病人,他虽然能够四肢健全地站在这里,此刻却像千手曲木一样,有一种不能向他人倾诉的行尸走肉、无能为力的感觉。
只有四周安静,空无一人的时候,这种疲倦就会无法遮掩地放大数倍,不断地冲击着原本就紧绷的精神负荷。
木叶太新了,新得让他时常会手足无措,上位的时机也很仓促,但每个人都热切地看着他,相信他,期待他,他因此不能露出半分的犹豫和停顿。
他好像万事都掌握手中,但其实是被所有人与时光裹挟着逼迫向前奔跑。
只有在这里,扉间似乎和曲木以一种奇特的链接彼此,他能因为无法救醒对方,能把自身积攒的脆弱尽情释放,从某种程度来讲,这里成了他偶尔卸下人前的一丝不苟、唯一可以放松的地点。
门被敲响,扉间通过观察窗朝外面的巡查的医生点头,让他进来。
医生向他介绍完治疗方案,扉间盯着曲木全身灰青的暗色皮肤,语气凝重地说:“也就是说……擅毒的八神一族和油女一族都无法解毒,你们的治疗进程缓慢,成功的机会也很渺茫……他现在的器官正在衰竭,血液也快无法正常流淌了。”
“没错,血清只能解一部分毒素,而病人身上的毒素可能是几种混合,或者病人本身的状态已经施救无效——”
不可能,那天他尽可能地抽离毒素,但曲木中毒前后的时间差让少部分毒素仍然和脏器融合在了一起,他判断是残留毒素不仅侵入关键□□官,还快速麻痹了大脑神经和四肢,研究出来的解毒毒药一般具有普遍适用性,只要及时注射,不可能发生病情反而每况愈下。
扉间深思了片刻,沉吟道:“如果可以,把他衰竭的器官换掉,比如肝脏和心脏,是不是可以直解除残余毒素的副作用。”
那医生面露惊愕,好在平日见惯了大风大浪,本着职业操守对创新的需要而思索了一会儿,为难地摇摇头:“这种治疗可能还只存在理论中,或许换血可以值得一试,但现在他的血管很多阻塞……我们也没有手段保证一定会有成效。”事实上,他认为病人能坚持到现在还没有死,已是奇迹。
“叫玲芽过来,这段时间都是她负责照顾病人,我想听听详细的日常看护情况。”
医生欲言又止,还是出门去叫人进来。
扉间走到床边掀开被子,托起曲木的手掌,一枚试管放在对方指尖下方,专用手术刀一划,快要凝固的浓稠血液混合着细碎血块从曲木指尖缓缓流出,被挤压着滑入试管。
做完这一切,他站在病床前,默默地看着这位族人,陷入了快速分析的沉思之中。
病房的丝丝冷意带来了更多冷静思考的可能,他喜欢随时能保证安静的地方,这种地方一般充当自己研究和突破忍术的密室,现在,只有在看望曲木的时候才能实现了。
很可惜,如果有足够的时间,或许能靠自己目前掌握的技术试着解决毒素,但他被现在的身份绊住脚,分身乏术,牺牲睡眠只怕连这种时间都没有,为了保存尽可能的精力和对每一项命令的负责,他一直都在避免消耗查克拉来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和工作负担,但要他放弃曲木的一线生机……他抬头,只见人事部部长悄声推开门,朝他点头,将看望礼品放在床边的柜子上。
岛夫赞纪专门找到这里,恐怕只有早上透露出自己行踪的其他部长们,扉间无法判断他的来意,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就在扉间以为对方不肯主动开口,对方缓慢地说:“扉间大人,我感到很意外,你竟然会主动来找我,还是选择在这里。”
扉间不知道听到这句话会是怎么样的复杂心情,哪怕椿已经在他这里提过一句,但还是如实地反问:“椿……是这么和你说的吗?”
岛夫赞纪脸上先是出现短暂的疑惑,继而变成一种了然前后原因的尴尬,哪怕他平时喜怒不形于色,也难免破功,他很快调整好心情,用一种习以为常的莞尔语气地说:“这家伙,害得我以为是您主动约我——”
以为什么,以为我是主动请求见面,还选择在这种地方?
岛夫赞纪走到扉间旁边,陪他一起静默了许久,完成对病人的探望后,才发出打破寂静的无奈的一声叹息:“椿这个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自作主张,宇智波一族行事乖张,傲慢无礼,椿难免沾染恶习……你一定吃过她的苦头吧。”
扉间眉头一动,第一个反应是反省自己有表现出来很明显对宇智波的排斥吗?
接下来他便敏锐地感觉到对方似乎在替椿的所做所为开脱,作为曾经位高权重的大名家臣,他对椿的亲昵维护似乎超出了一般情谊。
“既然这样,我也不想白跑一趟,还是开门见山吧。”
他直视扉间,将那略带抗拒而警惕的神情一览无遗,带着一种年长者特有的包容:“你该猜到,我和宇智波椿有旧时交情,但这份交情,或许要比你想象中的深,但也没有你想得那么牢固。”
资料上,岛夫赞纪的年纪和扉间的父千手佛间相仿,但是温和的态度与父亲一贯的严厉和固执天差地别,扉间只能从他斑白的发鬓和脸上的皱纹来模糊感知他身上的岁月刻痕,对方长年浸淫官场,话里有话,每一句言辞都充满了深意。
岛夫赞纪仿佛知晓扉间心中的重重疑虑,像一个孜孜不倦引导后人的长辈,充满了耐心,他并不避讳地畅诉旧事,细细解释,仿佛有意互相交换信任的态度让人再难以竖立防备,第一句话便让扉间惊异得几乎措手不及。
“我和椿的源渊大概要从二十五年前讲起。”
岛夫赞纪将扉间的错愕尽收眼底,微微一笑,说道:“当时她正拜师于神官,偶遇之下,替我占了一卦。”
岂止是难以置信,那时椿才几岁?
扉间更因为他们之间的交情时间之长,和对方揭开椿的过往而感到隐隐不安……如果是这样,她这么早就将手掺入大名府,他久探不到椿的能力也情有可原……但那句“没有那么牢固”,是说对方对椿的维护也会因为形势和情分而殆尽,岛夫赞纪……是在向自己表明立场么。
扉间一时间不知道先纠结哪个,反正哪一点都充满着模棱两可的不确定性,这种久违的话术里的圆滑和狡诈,不愧是大名府的家臣。
岛夫赞纪拖长音道:“她说我能日后名垂千史,为此让我交付占卜费用,我就把唯一的干粮抵押,为此,差点饿死在大名府城门口。”
“你的意思是当时——”
“或许知道我真实身份的人已经不多了,战乱年代,逃兵恐怕都算什么稀奇事,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会自然地把毫无根据的话当真,”鬓角发白的男人娓娓道来,“我原本是火之国海岸边的渔民,因为家乡和汤之国的足力交壤,经常会为争夺海上捕鱼权而和他国发生冲突,十三岁被强征入当地民兵,才知道自己要和雷之国的海盗拼杀,那是我第一次见识到忍者参与的战事。”
“后来证明,她的占卜功夫了得。”他微笑地看着扉间。
“忍者能站在水面上,如履平地,当将手接触水时,就能制造漫天都是刺目的雷光,一会儿的功夫,方圆数公里的海面上都漂浮着鱼的尸体。只要沾水,人也会被电死。忍者还会制造台风和雷暴天气,将敌人全部歼灭,我当时逃过一劫,侥幸活着,便放弃了故乡,一路向大名府前进,想要摆脱对水的恐惧。说来世事无常,一个从小在海里长大的渔民也有害怕水的一天。”
只身长途跋涉是自己都不太敢做到的,扉间并不介意倾听对方的往事,对这个前太政大臣曾经的经历好奇起来:“旅途一定很难。”
“当然,我经常迷路,后来才知道内陆城村的道路时常被毁,迷路是再自然的事情。”
因为常年战乱,各个领土闭塞自居,岛夫赞纪在无人之地挖过野菜,自学过捕猎,偶遇村落时则乞讨饭食,沦为乞丐,发现内陆的人比他的故乡还艰苦。他历经几番波折,先后被抓去做苦役,逼交人头税,好不容易逃出匪窝和地头蛇的勒索,又稀里糊涂卷入几次贵族之间的械斗,唯一的干粮还是个正在做任务的忍者看他可怜,随手扔的两个咸肉饭团,就这样还被椿哄走了一个。
岛夫赞纪很久以后才反应自己被欺骗了,但是不敢和还不到腰部的椿争辩,那时的她一身绫罗绸缎,耀目至极,身边还有个凶神恶煞的侍从呢。
“椿告诉我,一个人如果运气坏到极点,再无可坏,那就证明着即将的否极泰来,她说我会遇到贵人,说让我记得这份恩情,需要回报。从那时起,就如她所言,坏运气在前半生都用完,剩下的都是好运。”
岛夫赞纪拜入橘氏远支已经沦落到武士末流的流田门下,做了走夫,后来学习武术剑道,当上武士,又因战事屡次建功,后面的一路升迁就好像梦一样,岛夫赞纪后来时常想,他的第一个贵人早就遇到了,只是当时没有想到。
“椿?”
“不,那个忍者的一饭之恩,没有那个饭团,我恐怕无法坚持走到大名府。”岛夫赞纪的眼睛里有温润的感慨,“那个人是正在大名府做任务的忍者,多年之后我才知道,当时的他和我一样,也处在困难之际。大名府新旧权利交替,他的族群终于能得喘息机会。为了把握机会,他潜入大名府,接触之前断掉关系的线人,他四处拜访愿意指明方向的上位者,试图找出一族的未来之路。或许心中对同样境遇的人的怜悯,看我奄奄一息,沦落到路边玩耍的小孩都能随意嘲笑捉弄,他才会将仅剩的粮食给我……善念一瞬,忍者杀戮无数,也会有比常人更强的同情怜惜,我不会像其他人恐惧你们的能力。”
“相反,我认为只有没有用对地方的力量。”
扉间好像领悟到什么,在对方满含深意的侧目注视下,有些震惊地说:“那个忍者——”
“没错,”岛夫赞纪将身体侧转,正面朝向扉间,露出沉凝而温和的眼眸,好像望入了过去的无数时光,“那就是你的父亲,千手佛间,从那时起,我就开始关注你了。”
扉间难掩撼动的波澜情绪,手似乎冻僵,不由自主地动弹了一下,他想到了无数的可能,从来不会想到父亲在他和其余兄弟心目中一向是不容反驳的强势形象,更不会泛滥多余的同情心,但从来没想过一向严肃的父亲也会有同情怜悯之心,也曾处在困厄之中,为族人低声下气地到处谋生。
扉间艰难地说:“我的弟弟曾经被大名看中,私下选为预备继承者……”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错,不过那是为了当年的一饭之恩,仅做报答而已,只是太可惜了,”岛夫赞纪悲悯地说,“你的弟弟们年幼早夭,我很抱歉。”
许久之后,只听扉间的声音再次响起:“那您所说的关注我,仍然是为了报恩么?”
岛夫赞纪深深看他一眼。
仅那一眼,扉间就知道自己能成为火影并非出自岛夫赞纪的本意,而是完全是椿的谋划,就连岛夫赞纪都不过是推波助澜的一步棋子。
岛夫赞纪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
“扉间,你能有如今的成就,不是椿的存在,也不是我的功劳,是时代的选择。大名祖上也不过是富甲一方的商人,拥有了兵权而开拓领土,拥有了城池而划出国界,当大名放弃了兵权,放任忍者,注定会被时代抛弃。哪怕我应椿的邀请前来火影楼担任职务,也仅仅如此而已,可不是为了一官半职——换句话说,谁能成为实际的火之国掌权者,我作为一国子民,自然效忠、辅佐与他。不然,我们之间并没有一点关系。”
他此刻毫不客气地和椿划清界限,令扉间都有点糊涂了。
“而你,”岛夫赞纪眼眸含着和蔼的亲切笑意,循循善诱地说,“只有你,是我来这里的理由。你是想成为至高无上的不朽,在历史上留下不灭的刻印,还是像竹千代一样,畏惧退缩,昙花一现,只在时代洪流中闪烁短暂的烟花呢。”
我只是想做好现在的身份,已经是非常棘手的难题了。
可是,谁不想成为时代的开拓者,令世人永远记住自己呢。
“千手扉间,你需要学习的东西还太多了,谋略权衡,姻亲联盟,不过是王道和霸道之术的具体体现。作为忍者,你自然不需要它们,你是个合格的刺杀者,勇猛善战,所向披靡,可是现在的你,可不能无视领袖所具备控权的重要性。我不多说,只想问问你,你是想成为羽衣椿手心的傀儡,心甘地被她操纵,庸碌一生,还是愿意和我探讨一二,做名副其实的霸主呢。”
扉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有那么一刹那的眩晕,就像当初听到自己被交托火之国的任命一样,不知所措之后,更是因为他的话难以抑制心中的波澜澎湃。
“我授竹千代御下谋略,也能同样如此对你,其实对于一国之主所具备的才华和能力来说,你从头开始学习的年龄太大了,也太晚了,但忍者常常制造意外,突破常理,一切都有可能发生,谁说这样的你不能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变革呢。告诉我吧,你的意见如何呢?”
扉间站到浑身冰凉,呼出的气都仿佛是一团团寒冷的雾气,冻得口舌刺痛,目眶干涩。
扉间看着又只剩下自己和曲木的病房,最后垂下手,碰到口袋里的鼓囊囊,那是曲木的血液试管。千手玲芽的声音出现门口:“大人,您找我?”她捧着一叠记录册,门在身后关上,发出极其微弱又非常响亮的锁扣合上的声音。
“我是来问曲木的病情的。”他听到自己冷静异常的声音。
岛夫赞纪什么时候走的?
自己又在这里站了多久?
他甚至记不太清对方接下来还说了什么,也模糊了自己回答什么的印象,只知道,岛夫赞纪走的时候,饱含深意的语调已经变换,一定是带着满意和了然离开的。然而岛夫赞纪有句话从一开头就错了。
扉间盯着曲木的脸,没错,椿这样一个计算人心的家伙,怎么会放心把明显异心的人介绍给自己呢。
岛夫赞纪和她旧情颇深,恐怕反过来,椿对岛夫赞纪也同样了解至深,她是如何做想,恐怕现在的扉间还不甚明白,但她一定出于某种计较和自信,才会放心让岛夫赞纪过来和自己接触。
更何况,岛夫赞纪对宇智波的态度不得不让他多想。
他眼里的复杂被冷意尽染,最后变成一潭深不见底的黑渊:“给我准备一间实验室。”
千手玲芽还没站稳,就因为扉间的严肃态度而扭头出去忙活准备。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