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香古色的室内,兰香清幽,仆妇丫鬟分立两侧。
周莹醒来的时候,头顶上方是一张五官标致的妇人脸。
那美妇人金钗环佩,头梳高鬓,一脸激动喜悦之色,一双桃花瓣似的漂亮红唇一启一合:“元元你醒了,真是太好了。吓死为娘了。”
周莹:“?!”
美妇人锦绣华服,容貌艳丽,微微上扬的眼睛似乎刚刚哭过,红红的,此刻坐着床边握着她的小手,转眼间又换上一脸郁结地表情,恼怒道:“不管怎么样,万幸你醒了过来,倘若有什么闪失,我非剥了他和那个臭丫头的皮不可!”
“还有,娘再嘱咐你一遍,你今后千万离那扫把星远一点。算命先生给他算过命格的,他就是个不祥之人,克己又克人。如今好了,应了那先生的话,你头一回靠近他,那好端端的冰面便裂开了,可见说的一点都没错,”
说到这里,她叹了一口气,想起什么,话锋一转,又换上一脸关切地问,“对了元元,你昏睡了一天,饿不饿?想吃什么,娘让人去做。”
周莹躺在床上,一脸大写的茫然,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从面前这位美妇人的话中,周莹听出一些关键信息,隐隐觉得哪里熟悉。
她迟疑了一下,试探地道:“小桃……”
“别提那个死丫头了,”美妇人一脸怒火的打断了她,“她看护不利,正在外头罚跪呢。”
音落,周莹终于确定了一件事——她穿书了,而且是魂穿。
穿的不是其他,正是睡前看完的那本网络小说,《宫墙殇》。
而她穿的不是什么重要角色,只是永定侯府的一个嫡女,即男二楚怀安在养父家那个短命早死的妹妹,周绮元。
这次意外落水,本来是她的死期。
周莹,不对,此时应该说是周绮元,茫然完以后,一个头有两个大。
来不及多想,她稍稍平复了一下纷乱的情绪,支撑着坐起身来。
周绮元抬头看向这位美妇人,开口时,声音软糯又冷静:“都行的,”完了略一迟疑,后面又跟着补了一声,“娘。”
音落,陈氏立时转头吩咐屋内的仆妇:“吴媪,厨房温着芋头奶羹和红枣粥,你去端过来,顺便交代厨娘做几样元元平时爱吃的菜,让她们动作都麻利点。”
吴媪是周绮元的乳娘,年过四旬,与陈氏一般年纪,只不过做惯了粗累活,风吹日晒的,比不得陈氏保养得当,看起来体格壮硕,略显沧桑。
她闻言恭顺应了一声,领命离去了。
陈氏怕女儿累着,贴心地在她身后挤了一个圆枕。
周绮元目光游移,透过半透明的窗纱,看到外面正飘着银白细雪,乍然想起了什么,心头不由一悸。
若没有猜错的话,楚怀安,此时正在外面被罚跪着。
周绮元记得,少年时期的楚怀安,受尽虐待,体质并不好,非常容易生病。后来落下终身病根,便与这段时间受了严重的风寒没有得到及时医治有关。
周绮元捏紧了身前的被子,脑筋一转,装出一副疲累的模样,故作体虚道:“娘,我身子还有些乏,想一个人休息一会儿。您为我担心了一天定然也累了,不如先回屋歇息吧。等下饭菜来了,我自己吃就好,您不用在这里一直陪着。”
她语气乖巧真挚,给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陈氏蓦地听得一愣,没想到,以前那个任性娇纵的女儿竟突然说出这种贴心话,不由感到一阵暖心,心情也跟着晴朗了不少。
“我的元元长大了,”
陈氏一身戾气悄然散去,欣慰地摸了摸周绮元的头,看着自家女儿稚嫩的小脸,越看越喜爱道,“之前你连话都说不清楚的,没想到遭了次落水,昏睡了一日,不但说话变利索了,还知道关心人了。”
周绮元心虚,脸上绽出一个略显腼腆的笑容,低下头去,软声软语道:“我只是担心您累坏了身体。”
“乖女儿,”陈氏瞧她乖巧懂事了不少,又是欣然一笑,正要嘱咐两句离去,忽然想到什么,侧头朝外屋唤了一声“红杏”。
红杏是周绮元的贴身丫鬟之一,闻言立马放下手里的活小跑进屋,躬身听命。
陈氏道:“你去请大夫来一趟,再给元元仔细瞧瞧。”
被大夫断言再也醒不过来的宝贝女儿忽然醒了,陈氏松了口气的同时,仍旧有些不放心。出于谨慎考虑,认为还是复查一遍为妥。
“是,夫人。”
红杏出去后,陈氏回过头,柔声叮嘱道:“你再睡一会儿,等下饭菜来了记得趁热吃。娘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有事让下人唤我一声,我一个时辰后再来看你。”
陈氏担心受怕了一天,滴水未进,身体确实也乏累了。
周绮元点点头:“嗯,我知道了,娘。”
说完老老实实地躺下去,提了提身上的被子。
陈氏为她掖了掖被角,终于站起身,带着屋内的仆妇丫鬟出去了。
门声响起,周绮元一动不动地竖着耳朵,只听耳畔很快传来一句,“都滚回去吧,看着就心烦。小桃,你去屋里守着,再让我的元元发生意外,看我不打死你。”
名叫“小桃”的小丫鬟连声应“是”,保证再也不敢有下次。
陈氏语气不耐道:“好了快进去吧,磨磨唧唧的。”
话音不过刚落,这时,一个气喘吁吁地男声传来,“夫人,还是没有三少爷的下落。”
声音略急由远及近,态度卑微,似乎是刚从外面跑回来的小厮。
陈氏闻言用力叹了口气,骂道:“这浑小子不知道又去哪里野了,一天到晚就知道玩,真是头疼死了,没一个让人省心,”完了又道,“你多找几个人手,再去寻一寻。就算把这上京城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他给我带回来。”
小厮连忙应是。
陈氏又说了几句什么,接着便是一阵踩着积雪远去的脚步声。
周绮元闻着外面动静,直到声音彻底消失,旋即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踏上鞋子就往外跑。
原身落水后昏迷的这段时间,陈氏为此迁怒到楚怀安,以及随身丫鬟小桃的身上,让两人在门外罚跪。
周绮元在屋内听得一清二楚,确定此刻人就在外面。
小桃因为看护不周致使周绮元落水,被罚跪了一日,此时拖着麻木酸疼的两条腿刚走进屋,就见小主子往外面跑,心头不由一紧,也顾不得腿疼,急忙跟上前道:“小姐,你……”
话音戛然而止。
只因周绮元在门外停住了脚步,这一刻,正怔然地看着院中那个身影凄凉的少年。
严寒腊月,天上飘着细碎的雪絮,覆盖了红墙青瓦,凋零的树枒。少年一身浅绿罗衣,乌发一半披在身后,一半以竹簪束起,似乎刚从尺厚的雪地里站起身,不疾不徐地拂着身上的落雪。
大概是身体不好,又跪了太久,他面色惨白,单薄的身影在雪中微微晃了晃。
旁边一个约莫十三四岁,一脸担忧的小厮见状,连忙扶了他一把,问他有没有事。
他抬了抬手,温言道了一声“无碍”。
话落,似乎察觉到什么,微微侧头,看向定立在原地不动的周绮元。
此时的楚怀安只有十一岁,按原文发展,这个时候的他还不知晓自己的身世,尚以永定侯私生子的身份生活在周府中,用的是“周”姓。
周怀安注视着面前的小姑娘,那双清浅的眼睛,平静剔透,清冷冷的,让人看不出情绪。
因为出来的心急,周绮元只穿着浅色的寝衣。此时站在冰天雪地里,一双黑溜溜、露出惊艳之色的琉璃眼睛,猝不及防与少年的视线交织,心口猛地一紧。
周绮元方才只看到一张侧脸,便觉对方脸部线条弧度优美,已经足够惊艳。此时看清了正脸,才知此人是何等清绝!
十一岁的少年,还未完全长开,五官已经立体精致,像是手绘和建模出来的一样好看。尤其他的眼睛,十分漂亮,如空中皎月,骨子里自带清贵无双,儒雅温润。
周绮元看过作者笔下对此人的描写,知道这位美强惨男配作为女主心中白月光一样的存在,颜值极高,甚至盖过了男主。即便早有心理准备,可真的亲眼见到时,还是被狠狠震到了。
心中忍不住感叹:难怪女主会对他一见钟情,以及过了多年之后,仍然对他念念不忘,朝思暮想。这颜值,简直不要太高!
只是,周绮元如何也无法将眼前这个洁净温润的人,与原文后期黑化的心狠手辣,疯魔偏执,弑父杀手足,将反对他的大臣剥皮蒸煮,将害过他的前皇后做成人彘泡在酒缸里的那个暴虐身影联想在一起。
正出神间,这时,小桃小声提醒道:“小姐,外面冷,您当心身子。咱们快进屋吧。”
周绮元顿了顿,正要开口,对面,周怀安已经收回了视线,与小厮淡声道:“欢喜,我们走吧。”
冷清玉质的嗓音,格外悦耳。
欢喜应了一声。
主仆二人欲要离去时,身后传来小姑娘又轻又软的声音:“麻烦等一下。”
嗓音软糯,带着一丝轻颤。
周怀安动作一滞。
旋即,重新掀起眼皮看向她。
眼前的小姑娘年纪不过六岁,瘦瘦小小的一个,满是稚气的小脸白里透红,眼睛大而乌亮。似是刚从床上下来,出来的急忙,仪容还未整理。
心疼不已,又意难平的书中人物,此刻活生生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若说心里没有起伏那是假的。
周绮元心情激荡不已,见人停了下来,鼓足了勇气后,紧张地向他走了过去。
周怀安低头看着停在自己面前的小姑娘,眉梢微微一挑,等她开口说话。
周绮元抬头与他对视了一眼,完了目光往下一移,停留在他白皙的脸上。
少年的肌肤冷白,毛孔清透细腻的脸上,依稀能看到几个红指印,不用多问也知道是陈氏的“杰作”。
大概是刚刚看完原文的缘故,让周绮元情不自禁地想起他所遭遇的一切不幸,当下泛起了心疼。
她喉咙轻轻一滚,试探性地小声问:“你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进屋,稍后让大夫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