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恭声询问何事。
周怀安食指轻叩桌面,语速沉缓:“你将刚刚小姐交给你的钱,取出三十两,送还那厨娘。命她不得声张此事,完了带着钱立即自行离开府中,否则,便将她私吞买办费用的证据,呈送到陈夫人和孟老夫人的面前,报至官府。”
欢喜:“……”
欢喜一脸疑惑地挠挠头:“小的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周怀安道:“她这人爱嚼舌根,今日在此栽了跟头,保不齐哪天说漏了嘴,将今日这些事吐露出去。若是传到夫人耳中,于我和小姐都不利。”
经主子提醒,欢喜幡然醒悟过来。
不得不说,还是主子考虑的周到。
他连忙应了一声,正欲领命而去时,又听周怀安道:“还有一事,”说到这里顿了顿,“帮我购置三十支袖箭。”
欢喜闻言登时一惊。
他紧张地扫了眼门窗,然后回过头来压低声音道:“主子,袖箭可是咱们大楚的禁物,这东西如何能够买到?”主子您莫不是在说笑?
“我知道哪里有卖,”
后面忽然听到这句,欢喜更惊了。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家主子,下一刻,只见对方微眯起双眼,继续缓缓说道,“你去城西白魁街,找一家名为‘铜老头’的铜匠铺,私下咨询那店主,便可以买到。”
欢喜不知道主子是如何知道的那个地方可以购买,转念想到自己问了估计也是白问,于是忍住一肚子的好奇心,老老实实应“是”。
周绮元从西院出来时,已经临近中午,马上便是用饭的时间。
孟老夫人自几年前开始吃斋念佛后,不再与家人同席,是以周绮元径直去了陈氏房中。
彼时周承光也在,不知又做了什么错事,正被陈氏耳提面命的教育。
兄妹二人彼此看不顺眼,见面互瞪了一眼,谁也没理谁。陈氏无奈摇摇头,对此也已经见惯不怪,懒得再劝。
周绮元对陈氏简单行过见礼,完了由丫鬟服侍着净手,在一旁安静的坐等开饭。
方才周怀安提醒过她的话再次重现脑海,以防万一,她有些纠结要不要向母亲提议,将厨娘换个人。
半柱香后,下人们布上饭菜。
这时,寅春忽然凑到陈氏耳边低语了几句,陈氏听后轻轻蹙了蹙眉:“一声不吭的就走了?”
寅春点点头:“要派人追去盘问吗?”
陈氏问:“府中可有发现丢失什么贵重之物?”
寅春如实回复:“人刚走一会儿,尚未听说丢了什么。”
陈氏略一沉吟:“你带人仔细查查,若是没有丢失贵重物品便作罢,不用追究了,只再找个人顶替上去便是。”
周绮元不知道发什么了何事,软声询问道:“娘,发生什么事了?您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
陈氏冲她慈色一笑,道:“无什么紧要大事,灶房那边的人禀告说,管事的厨娘忽然辞去了职务,卷铺盖离开了侯府。娘只是觉得有些突然,毕竟,这厨娘在咱们侯府中从事这个差事,已经许多年了。”
周绮元:“?”
周绮元心里升起问号,暗道:难不成是对方不想还钱,所以逃了?
除了这个,周绮元想不到其他原因。不过而今人已经离开了府,于她而言也不存在什么威胁,很快将其抛到一边不再去想。
一晃几日过去,这日早上,周绮元和前些日一样,应付完了母亲,便带着小桃如约前往西院。一入前厅,正见两个丫鬟忙着收拾房间。
二人向她行了见礼,周绮元面带笑意地询问:“我二哥哥在哪儿?”
二人看了眼内室,其中一个身穿青袄的丫鬟小声道:“二少爷正在里面看书呢,我帮您通报一声吧。”
周绮元点点头。
那丫鬟刚要进去通报,一个温和的声音自里屋传来:“进来吧。”
周绮元愣了愣,掀帘走了进去。
接着,一眼看到周怀安手持书卷,身后披着素白的氅衣,安静的坐卧在床头。他下半身盖着一块雪白的绒毯,将他整个人衬得更加温柔恬静,单纯无害。
浅青色的床帏规整的垂在两侧,旁边小几上放着只剩药渣的瓷碗,屋内弥漫着淡淡的清苦味。
周绮元停下脚步,自觉地从他身上移开视线,转开身去。
她原想着将昨日厨娘离开府的事说与他听,结果话到嘴边一变,摸摸耳后,略显拘谨地问了句:“你还没起啊?”
“早就起了,只是闲来无事,坐床上看会儿书。”
周怀安一边含笑说着,一边合起书,从床上起身下地,简单整了整衣襟。
周绮元正要问“怎么不去书房看书”,忽然,抱着胳膊打了个哆嗦,转而问,“这屋里,怎么这么冷?”
然后发现总是服侍在侧的欢喜不见了人影,又问,“欢喜呢?”
周怀安道:“他有事出去了。”
周绮元正在纳闷去做什么了,这时,前厅方才与她说话的那个丫鬟恰好走进来,附和道:“月底了,欢喜去了柴炭房,找管事的要炭去了。”
周绮元突然想起来什么,不由看向床边的炭盆。
她记得自己之前去他的书房,当时,欢喜也是端进去一盆炭火。
而且不仅如此,周绮元先前只顾着其他,眼下这才注意到,此处,明显比自己住的地方要冷上许多。
“这里……从来不烧地龙吗?”她斟酌着问出口。
丫鬟正收着几上的药碗,听到这句有些讶异的看向她:“小姐您不知道吗?”她愁眉苦脸道,“府里分发给我们的东西,向来都少得可怜,莫说烧地龙了,就是炭火都给不足,我们左省右省也不够用……接下来的几个月,还不知道怎么熬呢。”
“小月,别多嘴。”
周怀安轻斥完小月,忍不住掩唇咳嗽几声。
名叫“小月”的丫鬟只得恹恹地闭上了嘴。
周绮元看向周怀安,这时才发现,他气色苍白,一副病色。
周绮元看得揪心不已。
难怪她找大夫开了药,几日过去了,病情却是不轻反重。原来,根源在这里。
周绮元若有所思,想起了小桃先前说过的话。
没错,柿子专挑软的捏,他确实过得捉襟见肘,处处受制于人。
看来今日又有的忙了。
也好,她便趁此机会,将问题一道解决了。
周绮元转头问小桃:“小桃,府里的所有吃穿用度分配,是由谁来负责的?”
小桃回禀道:“是由王管家分配的,不过落实之前,要给夫人过目一遍。夫人同意了,方能作数。”
母亲对周怀安态度分明,这件事,莫非是她的主张?
周绮元不太确定,想了想,对小桃道:“你随我去找一趟那个王管家。”
她先问个清楚再说。
“我也陪你一道过去吧。”
周怀安忽然出声道。
周绮元对上他温润的双眼,为他病弱的身体担心:“可你还病着……”
“无妨,”周怀安轻声打断了她,“不过几步路而已。况且这件事与我有关,我怎能袖手旁观,眼睁睁看你为我出头却什么也不作为?”
周绮元:“……”
周绮元面露为难,想了想,只得应道:“那好吧,”说到这里又关怀提醒道,“外面冷,你多穿点。”
周怀安只是微微笑了笑,将身上的氅衣拢了拢,道:“我们走吧。”
“这怎么能行,”
周绮元一把按住他。
心道他穿这么少出去,非得加重风寒不可。
二话不说,周绮元转头走到他的衣柜前,拉开来看。
结果发现,他的衣柜里面根本没什么像样的衣服,屈指可数的几件御寒棉服也都是用的次料,根本不能完全御寒。
周绮元忍着难过和怒火,绷着一张小脸从中取了一件披风,贴心地递给他道:“你再添一件吧。”多一件总归能保暖些。
周怀安也没拒绝,伸手接过,将其披在了身上。
趁着他系细带间,周绮元左看右看,完了目光一定,起步走向床边。
她从床头捡起那只先前自己送给他的粉嫩暖手炉,完了走回来,塞到他的手上,“把这个拿上,以防冻手。”
周怀安扬起唇角,道了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