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娅说完“晚安”后，房间里陷入寂静，安塔尔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习惯了这种安静。
这和预想中的不一样。
他原以为她会纠缠他，想方设法让他拥抱她、亲吻她，他为此寻找了一系列拒绝她的借口。
结果，一个都没有用上。
莉娅好乖。她温声细语同他问候了几句，又打听了黛拉是否安好后，便安心去睡觉了。
她甚至……连个睡前故事都没有问他讨要。
安塔尔为此感到苦恼，想象和现实的差距让他发现自己隐秘的思绪。
原来，我是在期待。
即使无法同莉娅亲吻，只是拥抱也好，他想要和她拥抱，就像白天他们在马车里做的那样。
每次车的颠簸都会让他们离得更近，她的蓝眼睛一次次撞向他，嘴唇不时蹭过他的手背，他假装没有察觉。
安塔尔的思绪飘远，回过神时，他发现自己已经走到莉娅的床边。
她什么都没有对他做。
他却自己主动来找她了。
不可原谅。
安塔尔自我谴责，身体却已虔诚地在莉娅的床边弯曲。
他轻轻挽住她的手腕，欣赏她葱白的手指，他拿自己的左手和她的比对大小。
他胜利了，这是自然的事，或许这只是一个借口，他只是想要和她握手。
他那么做了。
“安塔尔……”女孩突然的开口，吓得他松手、起身。
圣光重锤他的心脏。
然则远远不及她发现他行径对他造成的惊吓。
所幸，这件事很快被证实为虚惊一场。
她没有醒，刚才的是一句梦话。
下一句梦话接着到来。
“安塔尔大人，最喜欢你了。”
睡梦中的女孩说到这里，唇角向上扬起。
安塔尔受到感染，自己的唇角也勾起一些。
他又一次靠近她。
这次，他有意避开和她身体碰触。
可是，当她翻身向他的时候，她的手刚巧盖在他的手上，还做了个下握的姿势。
安塔尔没有回握，却也拿不出将她推开的力气，他还在犹豫——
就在这时，她的手指颤动了两下，她醒了。
安塔尔来不及将手拿来，女孩已经睁开眼睛，“安塔尔大人？！”
莉娅惊喜地望他，过了几秒，她注意到他们手的相触。
“对、对不起！”她慌张地移开手，“是不是我抓住您、不肯放手？我肯定让您为难了吧！”
“不，你没有……”安塔尔神情闪躲，他有太多的话想要对她忏悔。
她没有给他这个机会，“难怪我做了好美的梦，”她说，“是您的手递给了我温暖呀。”
安塔尔抿了抿嘴唇，他发现到嘴边的忏悔说不出口了。
莉娅问：“今晚，我可以一直握住您的手睡觉吗？”
安塔尔说：“可以。”
莉娅说：“太好了！”过了会，喜悦的声音沉了下去，“可这样的话，安塔尔大人不就整晚不能睡觉了吗？”
安塔尔说：“莉娅，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莉娅说：“要不……”她对他招手。
安塔尔靠近她，“嗯？”
莉娅声音柔软：“安塔尔大人，你躺上来好不好？我保证，我什么都不会对你做。”
安塔尔：“……”
安塔尔逃跑般地后仰，“莉娅，不可以这样，你对男人要有基本的警惕心！”
莉娅说：“您错啦，是您要对女人有警惕心，和您纯洁的心灵不同，我可是有很多龌龊的想法哦？”
安塔尔说：“怎么会呢，莉娅，你的心思太单纯了，任谁都能将你看清。”
莉娅说：“那是因为有很多您还不知道的事，像那天舞会……不，没有什么。”
安塔尔知道她要说什么，他想，是时候对她坦诚这件事了。
安塔尔认真注视着她说：“莉娅，有件事我要告诉你，其实舞会那天，我……听见了。”
莉娅：“……”
安塔尔：“莉娅？”
莉娅不说话，她颤抖着嘴唇，蓝眸里慢慢蓄满泪水。
安塔尔关切地问：“莉娅，你怎么了？”
莉娅抑制着哭声，说：“您肯定觉得我是个变态吧？难怪您一直都……我、我全都明白了。”
安塔尔困惑，“你明白什么？”
莉娅说：“我明白，您为什么一直抵触我的触碰。因为您知道吧，我对您的欲求没有那么简单！”
莉娅说完，停止了哭泣，她的眼神倏然变得坚韧，仿佛为了表明她的决心，她坐直身体，猛然搂抱住圣骑士的窄腰。
她死死抱住他不放，脸埋进他脱了铠甲的衣衫。
“喜欢，我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绝望。
心思已经完全暴露，无法回头。
今天之后，他可能再也不会理睬自己吧。
她什么都没有说，可他从她的动作中已然体会到这样的言语。
安塔尔心脏绞痛，他回抱住她，急切地说：“莉娅，你误会我了！我很珍惜你对我的情感，也理解你对我的……欲望。这是正常的事，不正常的人是我，圣光赐予我力量，代价是我必须遵从它的指引，我没有办法亲吻你，这不是因为我讨厌你、或者不喜欢你。这就只是因为……我不可以。”
莉娅的声音依旧绝望：“你骗我！”
安塔尔痛心地说：“我怎么会骗你呢？”
莉娅说：“如果是黛拉问你索要的话，你也会拒绝她吗？”
安塔尔说：“她不会问我要，她有另外喜欢的人。”
莉娅说：“我懂了，你的意思是，如果她问你要，你就会给她。”
安塔尔说：“不，不是这样……”
莉娅听不进去。
安塔尔意识到，莉娅在逼迫他给出一个答案，他只能回答“会”或者“不会”。
安塔尔毫无头绪，可他心里的天平已经在这一刻完成了判断，天平倒向了一侧。
倒向莉娅。
“莉娅，我向你发誓，即使黛拉问我，我也不会给，任何女人问我，我都不会给。”
“男人呢？”
“也不会。”
“动物呢？”
“……都不会。”
安塔尔感觉自己的精神被女孩的问题折磨得不轻，好累，没有力气了。
可效果是显著的。
她的声音里逐渐有了生气，“真的吗？”
安塔尔耐心地回：“真的。”
莉娅松开了手，她仰起脸看他，可爱的蓝眸里倒映出他的影子。
他忽然感觉疲惫消散了，他给出她的所有回答都是值得的。
莉娅甜蜜地说：“我相信您，安塔尔大人。”
安塔尔说：“那你就不要再哭了。”他抬手为她擦眼泪。
莉娅说：“我以后不会再问你索要亲吻啦，我理解了，你不给我不是因为你不喜欢我。”
安塔尔说：“谢谢你的理解，莉娅。”
莉娅说：“等到有一天你可以亲吻别人了，你会第一个来亲吻我吗？”
安塔尔说：“莉娅，圣光是无法……”视野里，女孩又要哭了。
“我答应你。”他改口道，“如果我可以亲吻他人，我会第一个来亲吻你。”
莉娅的脸上破涕为笑，“更热情的吻也可以吗？”
安塔尔说：“可以。”
莉娅说：“那、那到了那一天，是不是做其他的事也可以呀？”她脸红了。
安塔尔知道她在想什么，那是他和她永远不可能做的事，可既然是“如果”，答应了又能怎么样呢？
安塔尔说：“任何事。莉娅，如果我不是圣骑士，我愿意陪你做任何事。”
莉娅开心得要从床上蹦起来了，“太好了，我要再确认一次哦，是只陪我做，对吧？”
安塔尔自觉地说：“对，不会和其他女人、男人、动物做。”
莉娅嘿嘿笑了，抱住安塔尔说：“安塔尔，你真好。”她连“大人”都忘了说。
安塔尔却很喜欢她这样叫他，而且他想他自己也沉醉进了这幻想里。
安塔尔想象着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莉娅你一定就是我的……”停顿了半秒，“妻子。”
圣骑士的这一“妻子”说得柔情蜜意。
对于莉娅来说，却近乎是来自地狱的声音。
莉娅瞬时冷静，手臂从圣骑士那里收回，她干笑着躺回床上。
“和您聊天真开心。”她说，“现在我要睡了，晚安，安塔尔大人。”
安塔尔不知道对话为何突然停下，可是，他也感觉无法再继续了。
再继续下去，他只会被那“如果”的妄想吞下灵魂。
“如果”太美好。现实是，他终生都将是圣骑士。
圣光将永远伴随他、赐福他、惩罚他。
安塔尔人生第一次痛恨起他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