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她想了很久,一开始觉得他是不是还在因为自己打他耳光那件事生气,故意不想让她好过。但仔细琢磨,这个原因根本站不住脚。
人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商椴从小跟着外祖母住在佛寺旁边,听说跟庙里住持和尚关系都极好,多多少少有些讲究吧?怎么可能真小气到因为一那点事毁了她的姻缘?难道纯粹觉得好玩?
商椴原本端茶的手滞了滞,好半天才放下茶杯,不去看她:“我并非想阻止你们成亲,只是时机凑巧,刚好要提审他。”
“我不信!”扶杳看着他,“就那么着急,一刻都等不了吗?”
商椴抬眸:“似乎你笃定我有别的原因,不如你告诉我为什么?”
扶杳愣住,“我不知道才问你呀!”
“我刚刚已经回答,你不信。”
“……”
商椴颇为探究地看着她:“莫不是,你以为我喜欢你,不愿让你嫁人?”
“你!”扶杳腾地站起来,面红耳赤,想了想现在的身份不能骂人,不然以他小肚鸡肠的性格把她丢在荒郊野外都有可能,只好忍着,“公子莫要开玩笑,阿杳不敢当。”
商椴颇为好笑地盯了她一会儿,然后抬抬眉:“我看你敢当得很……行了,实话告诉你,当差有当差的规矩,虽然毁人姻缘不对,但抓人的时候却不管这些,特别是抓走的人有可能治重罪,这时候毁掉一门亲反倒是在救人,救清白的那个人。”
最后几个字商椴说得极慢,扶杳心中一动,“所以,是怕我们成亲后,他会连累我?”
商椴不置可否:“你怎么想都可以,对我们来说就是个规矩。”
扶杳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是啊,如果一个人即刻要下狱甚至砍头,那这个婚自然是不结为好,不然新娘剩下的日子得多凄惨?
“可是,”她疑惑地,“表哥他根本不认识陆寅,不然你怎可能如此轻易放了他?”
商椴已经站起身,“对你来说轻易,却不知道费了我多少功夫,所以,请当好你的丫鬟,不要再疑神疑鬼,出言忤逆你家公子!”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扶杳只能浅浅叹了口气,好吧,也算是个理由!
下午的路程跟上午差不多,不过扶杳表示她如果需要歇脚的话会提前说,不用每到一个地方问一声,所以马车跑起来比上午更快一些。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马车经过一片村庄,正是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炊烟袅袅,霞染归人。
扶杳被这里宁静的落日吸引,忍不住掀开车帘看入了神。这时,一队骑马的人呼啸而过,有人对着她吹了一声口哨。扶杳赶紧放下帘子,回身端端正正坐好。
商椴微皱了眉,眼神从手上的案卷移向外面。
扶杳赶紧摆手:“我不是故意的,看到他们就立刻放了帘子,他们应该没看清我的样子。”
商椴嗯了一声,收回目光继续研究案子,看起来并未生气。
天刚刚擦黑的时候一行人到达驿站。
这是个中等大小的驿站,有吃饭也有住宿,看起来像个大型客栈。
长灯长明去牵马拿行礼,扶杳跟在商椴身后,进去找驿长勘合文书。
刚入大堂,又是一声口哨响起。询着声音望过去,看见几个武夫打扮的人正在喝酒。其中一个嘴角上长一颗大痣的男人,一只脚踩在板凳上,一只手放在嘴边,笑得下流:“这不是刚刚路上遇见的丫头吗?生得这样俊也敢乱跑,不如跟了大爷我,免得一会儿被山匪抓去糟蹋了。”
商椴出门从来都是一副贵公子打扮,身上不佩剑,不是官身没有穿官服,这些人便以为他是哪个普通富人家出门游玩的公子,并未将他放在眼里。
扶杳一下子紧张起来,低下头紧走两步跟上商椴。商椴回头瞟那些人一眼,脸沉了沉,但没说话,径直往里面找驿长。
那几人见他们不理,不愿意了,站起来想拦扶杳。
扶杳吓得扯住商椴衣袖,“公子!”她是真没见过这种场面。
商椴脸上明显有些不耐,站定后将扶杳护在身边,脸都没转过去,只淡声说了一句:“站住。”
可能是商椴身上突然散发出的压迫感,那人竟然真停了下来。后面桌上其他人便嘲笑:“老四你也太不顶用,小白脸说一句就吓得不敢动了?”
这个叫老四的估计也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沉下脸,“哪来的野小子,知不知道你爷爷我是谁?”
商椴头都不回,只冷冷吐出两个字:“蠢货!”
老四这下真动怒了,“妈的,不给你点颜色看看真把老子当病猫。”说着抽出背后的大砍刀冲上去。
“咔!”
商椴没动,赶回来的长灯一拳将老四劈晕在地。
桌上人一看,这还得了,全都提了武器骂骂咧咧冲上来。长灯一招一个,不出几下就将五六个人打趴在地。
这时里面的驿卒听到响动跑出来,一看地上几个人,急得什么似的对商椴他们说:“哎呀,我说几位这是做什么?他们可都是王知县的人,这这这……你们要不赶快走吧!”
有人已经跑上楼去,边跑边叫:“老爷,老爷,不得了,有人造反了。”
上面天字一号房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白白胖胖长着两撇八字胡须身着常服的男人走出来,旁边还跟着一个精瘦的中年男人,看衣着竟是这里的驿长。
王知县一看趴着满地的人,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何人大胆,还不给我抓起来!”
可这会儿他带的人全都躺在地上直哼哼,哪有力气去抓人。
驿长上前一步,讨好道:“看来有误会,我去说说,让他们给大人道个歉。”
知县怒道:“道歉有什么用,要给我磕头,磕一百个响头,不然我跟他没完!”
“是是是!”驿长尴尬地答应着下来。
走到商椴跟前,态度还算恭敬:“这位公子是要做何公干?怕是不太了解这里的情况,这位知县大人是……”
商椴淡淡瞟他一眼,打断他:“知县?我说他是路匪。”
长灯也道:“就是,他们有文书吗?”
这知县跟带着的人没一个穿官服,一看就是办私事回来,不过是借着官威来驿站公器私用罢了,怎么可能有文书。
驿长一时语塞,“他,他是这里的知县没错,我在这里十几年,不会认错,不知公子又是从何而来,可有文书?”驿长终于想起还没查他的东西。
长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把文书从身上掏出来,直接怼到他脸上:“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
驿长只瞟了几个字,便“噗通”一声跪下,浑身抖如筛糠:“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商先生责罚。”
“什么商先生农先生,一个臭教书的你怕什么?”知县怒不可遏跑了下来。
驿长连忙拉住他,“快别说,快别说了,您看看。”把文书递给他。
知县一眼瞟过去,发现是四皇子下的公文,心中已然凉了半截,再往下看到名字——商椴,整个人立刻像碎掉的冰块直挺挺跪下。
在官场,谁人不知商阁老?商家人里面,也就商椴在百姓中有点口碑,可在官场中人看来,但凡姓商的,都跟夺命阎王差不多。为四皇子办差还是小事,可办差的人竟然是商家嫡孙,得罪了他,那不是伸脖子套绞索,自己找死么?
知县跪行两步,拉住商椴衣角,一把鼻涕一把泪哀求起来:“商公子,对不起,下官有眼无珠,真不知道是您哪!想当年,当年我进都赶考,曾跟阁老有过一面之缘,心中对令祖大人敬仰无比,今日见到商公子,简直如见到他老人家一般,心中又是激动,又是难过,难过自己白长了一双眼睛,竟没能认出您哪!万望公子看在令祖大人面子上,原谅我这个不知好歹的老浑虫吧!”
王知县提到商阁老的时候,商椴一脸嫌恶地扯开衣角,后退一步。等知县说完,他便看向扶杳:“你来决定吧!”
扶杳一时反应不过来:“决定……什么?”
商椴皱了眉:“他们刚才欺辱的是你,你来决定如何处置他们。”
扶杳赶紧推辞:“这,我没遇见过这种事,还是公子来吧!”
知县这回知道该重点巴结的是谁,又跪行几步到扶杳跟前:“这位姑娘,都是下官管教无方,我让他们来给您道歉,您想怎么处置都可以!”
回头手一挥:“都滚过来,谁冒犯了姑娘自己掌嘴!”
之前躺在地上哇哇叫的人早就噤若寒蝉,听见叫赶紧爬过来,一个个大耳瓜子不要钱似的往脸上招呼:“姑娘,我们该死,我们该死,您大人大量,原谅我们!”
扶杳吓得又躲去商椴身后:“算,算了,你们……”
“既然诚心道歉,便去外面跪着互扇耳光,直到她消气。”商椴截过她的话。
那些人一听面如死灰,知县却如逢大赦一般,用力将头磕下:“下官遵命!”
驿长也不禁擦了一下冷汗。
一群人麻溜地出去跪着扇巴掌,驿长向商椴小心问候:“几位都累了吧,先去上房歇息,容下官给大家准备一桌好菜接风。”
长灯早就不耐烦:“啰嗦什么,带路!”
“好的好的,不知要几间房?”驿长边走边问。
“三间!”
“两间。”
扶杳与商椴同时开口。
扶杳怀疑自己听错了:“公子,最少要三间吧?你是要跟长灯他们住一起吗?”
商椴淡淡瞟她一眼:“是你,你跟我一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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