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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脖子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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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蹭够了吗?”

许翎声线平直,不带温度。

江稚梧猛然抬头,如瀑布青丝跟着从许翎手上滑落,木槿叶沐洗过的发丝带起清淡的皂香味。

许翎看着自己的手,那上头似乎还残留着少女乌发的凉滑。

江稚梧跟着许翎的目光转动视线,也挪到对方掌心上,掌纹干净,骨节利落,颊边还余有这只手的触感,更加羞赧不堪。

“我、我是脖子痒。”

她后撤半步,为自证清白还特意抬手在颈侧揉了揉,只是她身体极容易留痕迹,才不过揉了两下,奶白色肌肤便瞬间显出两片粉嫩的红,格外引人遐想。

要是让些浪荡子看见了,势必以为她在蓄意勾引,不过,许翎此刻的注意力完全没在她颈侧——他盯着江稚梧的手腕,眉头几不可闻的皱了一下。

乌紫的瘀痕斑驳环绕,在那瘀痕的上头,一根红到发黑的绳结穿过玉戒,紧贴微肿的肌肤。

他神情闪过一瞬错愕,他方才根本没有用多大的力气。

太娇弱。

不过,世家女多是这种病歪歪的孱弱模样,不够趁手的刀,只能自己再多加打磨了,他很快说服了自己。

“收好你的刀,明日开始,我会教你如何用它。”

——

是日下午,江稚梧换了身儿更清爽的衣裳,继续同白娘在廊檐下练习。

暑日的天气实在热,午后尤甚,再来回走动的容易得热症,白娘便安排她练习静坐,什么下盘发力意守丹田的说了好一阵,然后留江稚梧在廊下坐着,白娘自己则往摇椅上一躺,美滋滋睡起了午觉。

妙槿原本陪在江稚梧身边给她扇风喂水,奈何白娘规定的静坐时间太长,蝉声又过于催眠,陪到中途妙槿也忍不住犯起瞌睡,找了两根廊檐柱相连坐凳楣子躺下,远远看着江稚梧静坐,看着看着双眼也渐渐合上睡着了。

江稚梧上午练了步,这会儿虽是坐着依旧双股酸软难耐,头也跟着昏昏了。

她只觉得今天确实格外困些,大概是因为今日没有了澄心堂乒乒乓乓的练功声音,院子也格外清净些,这才惹人疲懒。

对啊,难道花鸩他们已经出发了?想到这里,江稚梧来了精神。

他们是要去哪,又是去杀谁?

之前在书房门口,段不明提了一嘴南边,上次听到南边的地界……还是在药房时,抓药掌柜说,南边在打仗,打仗的双方是秦桑海和月氏部族。

难道是去大安南部和月氏部族的边线?

大安与月氏的边土之地青州,曾经是属于南晋王的地界,她也曾在地学风水记籍中看到过青州,是处瘴气横生,毒虫遍布的地方,最后一任南晋王本人就是死于虫毒。

青州地方虽险恶,却养出了月氏这么一支骁猛的部族,月氏人身量奇高,长手长脚,身姿灵巧,五官起伏凌厉,双目炯而有神,且眸子皆为灰绿色。

据说,数年前,先帝四处开疆拓土时,月氏曾有心归顺于大安,还送了不少族中美人给当时的皇宫贵戚,侯门世家们。

一开始先帝欣然接受了月氏的朝拜,和平共处了大半年的时间,但随着第一批月氏贡女与大安汉人的孩子出生,这份和平渐渐被打破,只因那些孩子生下来无一不是五官锐利,双眸灰绿,肖似月氏人,竟是一点汉人的样貌也无!

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后来与月氏通婚的人越来越少,大安与月氏部族的关系也越来越岌岌可危。

眼下,虽然不知道眼下月氏是为了什么和大安开战,战况如何,不过于公于私,江稚梧都希望秦桑海能顺利凯旋,这样,她才能有机会亲手杀了他……

她思绪飘远,一路从秦桑海又想到以前和秦青梦赏花踏春的日子,直到一道声音从天而降:

“小五姐,在想什么?”

花鸩倒挂在廊檐上,歪斜的发束从头顶垂出。

“……”江稚梧心脏突跳,好半天没说出话来,虽然已经在此住了多日,但她还是时常被这些人神出鬼没的本事吓到。

“坐在外头不热吗,我让刘叔给你送点冰来?”花鸩继续问道。

江稚梧抚上心口,缓了口气,道:“你怎么在这,不是要去出任务吗?”

“我?”花鸩翻身落地,一点声音也没有,“我要留下看着你啊。”

“看着我做什么?”江稚梧问。她又不会跑,有什么值得留下一个顶尖杀手来看的。

淡青色的影子一闪,花鸩已然来到江稚梧面前正对她坐下:“我也不知道,明明江南那事儿带上我会更稳当一些,但是主子非要我留下来看家。”

他人虽正了过来,头发却跟不上趟似的到处支棱,乱糟糟的样子看得江稚梧难受,她一面以手指随意帮他梳理了两下,一面又问道:“段不厌说的南边就是去江南?”

花鸩摇头:“不是,段不厌和段不明是去南边战场上,灵淙自个儿往江南去。”

江稚梧已经习惯了花鸩梳头时的不老实,松了松手中的头发继续问道:“战场……是和月氏部族?”

花鸩点头:“对,主子说要这场战事拖得太久于局势不利,要他们过去把这战事快点结束。”

江稚梧滞然,不知道是花鸩传话错了,还是许鹤沉过于自信,让他们去结束战事?两国累仇血战,数万泱泱大军对垒不下,岂是段不厌与段不明两个人能左右的。

尤其是他们俩一个脾气极差,另一个莽撞呆愣,怎么看也不像能成如此大事的样子。

许鹤沉锐利而冰凉的目光在江稚梧心中闪过,她又总觉得他不像会贸然托大的人,不免多问了两句:“怎么结束?”

“擒贼先擒王,把带头的杀了不就结束了,这不是什么难事。”

“麻烦的是灵淙那边,哎,主子怎么就不让灵淙带上我。”

青色衣袍的小儿郎以拳捶地,甚是遗憾自己被落下了。

擒贼先擒王?

江稚梧喃喃自语,表面没有多说什么,心底里却不认为南边战场能如花鸩所说的那般轻易结束。

她虽没有亲历过战事,但是对战争的绵长残酷颇有体会,甚至可以说,每一个大安人都对战事十分熟悉,只因自从先圣登基,到当今圣上执掌天下的近半个百年里,大安周边的战事就没有停过。

江稚梧记得,上次打仗是自己十岁那年。

那一年,是圣上登基的第五个年头,大安朝廷同南晋东齐两位异姓藩王打了足足十个月,从仲春到隆冬,京中兵马署的募兵令便没有停过,大安的国库吃紧了十个月,铁马税加收了两轮,所有士大夫以上的人家更是必须带头捐铁钱以示忠心,那也是她记忆中唯一的一年,爹娘没有给自己办贺岁礼,只以几道丰盛菜肴浅浅庆祝。

后来她从史书与茶馆先生口中了解到这场战事——二王平壤战。

当时,秦桑海带着手下的合纵连横,先是断了南晋和东齐运送粮草的要道,又趁天寒冻上了通河,率铁骑踏冰而过,将南晋与东齐分别包围成孤城,东齐王不忍心看民众饿死,自吊于城楼,向秦桑海投诚,而南晋王,带着满城百姓冲到城外与大安兵殊死一战。

最终,南晋与东齐二王皆死,秦桑海带兵收回东南地域逾数万里,掳掠的金银宝器更是无数,直把空瘪的国库都挤满了还放不下,圣上又另外辟了一座小荒山修建新库才算都收进囊中。

经此一战,秦桑海名声大噪,从将军直封太尉,手下的校尉也都成了卫将军。

南晋与东齐二王虽然都死了,但是南晋百姓却和大安结下血仇,更南边的月氏部族趁机联合南晋百姓,继续发兵与大安斡旋,大大小小的仗打了不下百余回,又战了近一年,最终以两方各让一步,月氏能在南晋地带生活,但是必须向大安交纳朝贡为告终。

六年多过去,大安与月氏再起纷争,江稚梧猜测无非还是为了边土问题,两国一旦开战便誓要斗个你死我活,擒贼先擒王可以打破敌军一时的士气,但是只要对方及时另立新主,这战事便会持续不断的打下去,直到一方的血完全流干了才能作罢。

许鹤沉想要加速战事,绝对不会是要杀了月氏王,毕竟如果不能谈拢边土问题,贸然派刺客暗杀了月氏王只会搅乱战局,让战事的走向更加难以控制。

江稚梧实在猜不透许鹤沉要做什么。

明明按照妙槿所说,雨霖舍应当从不涉政才对。

花鸩不知道自己无心的两句话能引出江稚梧如此多的猜想,还自顾自的遗憾于不能同灵淙一起下江南,问道:“小五姐,你去过江南吗?我听说江南多会唱曲儿的美人,小五姐你会唱曲儿吗?”

江稚梧收回思绪,摇摇头:“我不曾出过京城,也不会唱曲儿。”

正经良家女子鲜少有学唱曲的,那都是些不够上台面的东西,学来反而跌份儿。

不过,白娘倒是和她提过一嘴,除了行表还会教她一些清商、西凉、月氏的乐曲,这些边塞外族的音乐靡靡醉人,那些常在沙场的汉子会喜欢的。

江稚梧仰头看天,只叹自己从前所学现在都没了用处,一切都要从头再来过,想到明日起还要跟着许鹤沉练刀,忍不住对花鸩问道:“你是如何学得这一身功夫?”

“我?”

花鸩想也没想立刻道:“多杀几回人就会了。”

他这身功夫,一半是以前在南疆时被当作药人养蛊厮杀来的,一半是跟着许翎后在杀人中不断练习,也是因为从未系统学习过,他的功夫在四人中并不算最好,全靠一身的毒来增加威力。

“小五姐你运气真好,能得主子亲手指点。”

花鸩言语中是压不住的羡慕。

江稚梧虽庆幸许鹤沉肯教自己,心情却并不轻松:“厉害的人往往脾气古怪,又要求甚高,他看着……尤难相处些,真给了你这机会,你说不定就要逃了。”

她若不是实在没有得选,也不会和许鹤沉这样的人多接触。

“主子只是看着冷,其实人挺好的,而且主子的剑法绝妙,当初在南疆,就是主子一剑杀了养蛊人,把我救了出来。”

花鸩声音亮了起来,和江稚梧说着他主子在南疆的英姿,当时的许鹤沉身着月色泽袍,如同一道清光破空而出,几个挥斥间药蛊室禁箍的木笼铁链全断,简直如天神一般。

江稚梧想象不出花鸩所述的画面,毕竟她从未见许鹤沉穿过浅色的衣裳,更从未见过他佩剑。

“还挺护主,”

她笑道:“那你可敢和他说,明日和我一起向他学武?”

花鸩连忙摇头:“我只听吩咐办事,不能主动要求主子,这是雨霖舍的规矩,坏了规矩小命不保。”

江稚梧咋舌,这算哪门子人挺好的……这种行为放在史书里妥妥是个以权压人的暴君。

在相信许鹤沉是个好人和继续邀请花鸩陪她学习之间,她选择早做打算:

“我问你,你可知道你主子喜欢些什么讨厌些什么?”

她准备讨好许鹤沉的东西,一直苦于不知道他所好没能下手,要是今晚把那东西做好,明日顺道送过去,这样就算自己学起来愚钝,应当也不至于被训得太狠。

说真的,她也当真好奇那样冷静的一个人会喜欢什么季节,中意什么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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