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火看了眼桌上的资料,摘下眼镜靠在椅背上,对他抬了抬下巴,说:“讲。”
男人说:“您上次在云尚华庭遇到的人叫梁成辉,确实是您那位学生的继父。根据卓先生传过来的资料,这位梁先生是江城一家大型上市公司的董事长,靠做建筑行业起来的,常接一些政府项目。这个人在外的评价是非常好的,甚至在慈善上面砸了不少钱,而且经常去福利院看望孤儿。”
“然后呢?”
但是说到这里男人好像有点犹豫,“虽然这个人在人前的形象确实很好,但是我们也发现了一些事情……他好像对未成年的孩子有一些特殊的嗜好。您的学生在高二暑假那年被接到这个人身边,但碍于您说这件事情不能惊动她本人,所有我们暂时还没有查到他到底有没有对您的学生做过什么……”
沈清火的目光逐渐下沉,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证据太少,这个人做事很隐秘,不会轻易留下什么痕迹。”男人不自觉的咳了声,继续说道:“不过,学校里的传闻确实不是捕风捉影,学生们说的豪车和包养,都说的是这位梁先生,根据我们查到的结果,这位梁先生每次来学校看望您的学生,呃,都会……动手动脚,也被一些学生撞到过。”
见沈清火依旧不发一眼,男人接着说:“根据学生们拍到的照片,能看出她本人是很抗拒的,但不知为什么就是摆脱不了这个人的骚扰。另外,她还有位继兄,我们查到她这位继兄经常会逼她做一些不情愿的事情,上一次在红瑙河酒吧里,有很多人看到他逼她换衣服,但根据我们的了解,您的学生可不像是任人欺负的性格,这就有点奇怪。再说到那位梁先生,他经常会给她钱,但是您的学生好像从来没有要过。我们查到她在校外有四份兼职,有两份是家教,一份是快餐店的服务生,还有一份……”
说到这里他又犹豫了。
沈清火终于皱眉,“你的上司没教过你怎么汇报工作吗?”
男人窘迫的摇头,立即拿出一个信封说:“她还有一份兼职,是内衣设计师的兼职模特儿,报酬丰厚,不过她只拍了一次。”
沈清火接过他递过来的信封,拆看看了眼,只一眼,他轻轻将信封倒扣在桌子上,语气好像没有变化,平和到让人生出一种错觉,“我让你们查事情,没让你们看她的隐私。”
信封里是厚厚的一叠照片,最上面的那张照片上女孩穿得很少,乌黑浓密的长发被一根木簪挽成了中式发髻,露出好看的天鹅颈。她微侧着头,半垂眼眸,鼻子高挺,肤色白皙,好像下意识躲避镜头。
灯光打在她身上,美好干净的眉眼轮廓配上一副柔软纤细的身体,和无邪而不知所措的眼神,说是一副春|药也不为过。
汇报工作的男人额上有细微的汗,他能感觉到沈清火身边的气压又低又冷,好像他再多说错一句话,那个人的怒火就会降临,“沈先生,我并没有看过这些照片,按照卓先生说的,他们的行规就是查到的东西都要留有痕迹。”顿了顿,“再说这些照片已经被工作室发给厂家了,很有可能马上就要上传到购物网上。”
“把照片追回来,底片全部销毁。”他语气平静,和缓,视线一直锁在他身上,“再多一个人看到,你的位置就换人。”
“好的。”
“还有吗?”
男人站在办公桌对面,语气忽然变得凝重,说:“最重要的一件事情,那个梁先生几天前回江城了,好像因为公司两年前的工程出了事故。”顿了顿,“卓先生说,他担心您的学生会碰到这位继父,毕竟到了江城……”
话没说完,沈清火掏出手机给沐迅打了个电话。
是关机状态。
他想到之前接到沐迅打来的电话,表情不太好,又拨了一个电话,“于浩,那个女孩这几天联系过你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纳闷道:“没有啊,我寻思是你亲自开了口提的,这几天一直操心着这个事情,但是她没有联系我啊。”
沈清火好像靠在椅背上深吸了口气,之后站起身猛地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径直走到二楼正在上课的教室,推开门说:“乐瑶,出来。”
正在上课的老师一愣。
被点到名字的乐瑶更是一头雾水。
看到沈清火阴郁的脸色,乐瑶有点发憷,但还是快步走出了教室,小心翼翼问:“老师,怎么了?”
“你最近一次联系沐迅是什么时候?”
“就周、周天啊……她拜托我向老师请假来着。”
沈清火好像快没什么耐心,“听着,我不喜欢说谎的学生。”他尽量控制着语气,“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扣的就不止是你的学分了,明白吗?”
乐瑶没见过这样的沈清火,几乎要被吓哭,这个时候哪里还敢隐瞒,“老、老师,那个其实从她走的那一天……我们就没再联系过了。”
“很好。”沈清火点点头,好像被气笑,“回头我们好好说一下这件事情。”
乐瑶呆在原地,她看着沈清火离去的背影,仔细回想了一下老师刚刚说的话——难道沐迅失联了吗?
……
江城。
沐迅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塞在了一个面包车的后背箱里,前额鼓起一个包,痛得厉害,嘴巴上被人贴了一块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胶布,贴的很牢,她怎么用舌头顶它它都掉不下来。
她分明记得半天之前她还在江城的街头站着,那时有一个盲人女孩拄着手杖从她眼前经过,那个女孩好像来了生理期,白色的裤子上沾了些血迹,身后有两个男人一直跟在她后面阴阳怪气的在说些下流话。
沐迅好心将女孩带到了卫生间,帮她买了卫生巾,等待盲女出来的空挡背后却忽然伸出来一只手紧紧捂住她的口鼻,那只手上攥着一块抹布之类的东西,气味浓烈,她只挣扎了几十秒,便失去力气,倒在洗手间的地上。
失去意识之前,她看到那个盲人女孩俯下身来看她,说:“死丫头,力气还挺大。”又朝外喊了一声,“你们两个!过来搭把手。”
随后进来的两个男人眼熟的让她生气,那不就是跟在那个女孩后面说下流话的两个男人吗?
沐迅在后备箱里清醒过来时,已经明白有人在针对自己做局。
是人贩子?还是梁成辉的人?
如果是梁成辉的人,她反而不怕,反正东西她早早的就藏起来了,总算有些筹码可以平心静气的谈判,梁成辉再怎么混账,总不至于敢杀人吧。
人贩子她可一点办法都没有。不过,她应该也不会这么巧在这个节骨眼上遇到人贩子。
车里的人显然还不知道她已经醒了,还在扎堆说着闲话。
“抓个人可真废劲,还得装瞎。要搁我们以前,直接找个人少的地方把人拖上车,简单省事。”副驾驶上的女人不满的抱怨。
“这不是最近抓的严了嘛,再说,这女的警惕性看着可不是一般的高,她基本都在人多的地方待着,你就委屈委屈。”另个人嬉皮笑脸的安慰了句,道:“等这票做完了,三哥说给我们放个假去欧洲旅游。”
“旅游?别又是什么刀口舔血的活儿让咱们做吧。”
沐迅一边听他们鬼扯,一边小心翼翼的查看后备箱的环境,思索脱身的办法——车速很快,她又被绑着手脚,手机已经不知道掉在哪里了,脱身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又听他们说:“这妞儿挺漂亮的,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人了,落在三哥手里,怕是要废了。”
“听说还是和那个工程案有关?不过我也没有在她包里找到什么材料,总不会像之前那个举报人一样吧?”
沐迅的心里微微安定了些,看来不是人贩子,就是梁成辉找来的人。
天色渐暗。
车子驶进了一个非常窄的巷弄,巷子的路边放置着很多小招牌,上面有五颜六色的彩灯在闪烁,车子在一处转角处猛地刹停,沐迅的头磕上座椅,额上之前鼓起的包上又添了新伤,痛得她直流眼泪,原本想要继续装睡的,显然也办不到了。
前排的人从车上跳了下来,利索的打开后备箱将她扛在背上,也不管这个姿势她难受不难受,沐迅挣扎了两下,根本没用,他们看也不看她一眼,直接带着她走进巷弄里的一间地下酒吧。
应该是酒吧吧?里面乌烟瘴气,还有音乐,大概有十来个人,这些人言语粗鲁,衣衫上满是油渍,沐迅根本没有机会看清他们的脸,在她的视角,只能看见一台老旧的电风扇在不知疲倦的转。
这些人看到沐迅被这样扛进来明显已经见怪不怪了,只瞥了一眼便继续打牌喝酒。穿过这片吵嚷的大堂,里面还有一个门,扛着她的那个男人单手拧开门就将她扔进了那个小小的房间里。
之后她听到那个人在门外打电话,“三哥啊,人给你带回来了啊,你过来一下不?”
沐迅凝视了一下四周,黑漆漆的房间,既没开灯,也没有窗户——也是,地下怎么会有窗呢。
双手和双脚都被牢牢缚住,根本挣不开,逃是没有办法再逃了,只能想想怎么和这些人周旋。
不到半个小时,那道门被推开一条缝。
大堂里的灯光照在她脸上,外头推开门的男人叼着根烟看了她一眼,又瞥了眼手里的照片,说:“就是她。”顿了顿,“行,一会儿给这次的雇主也打个电话。”
这个光头的男人应该就是他们口中的“三哥”了,因为其他人好像都有点畏惧他,见他发话,便说:“抓到的时候就已经给那个……梁什么的打了电话,他估计快到了。”
三哥拍了拍旁边伙计的后脑勺,说:“我身边这几个粗人,就属你机灵。”
没一会儿,外面传来车子按喇叭的声音。
有伙计跑出去接人,之后,小小的房间里灯被打开,沐迅看到了梁成辉。
梁成辉看了她一眼,蹲下身摸了下她额头上的包,颇为痛心的说:“小沐啊,爸爸也不想这样对你,如果你现在把东西交出来,爸爸就放你回学校。”
沐迅呜呜了两声,说不出话。
梁成辉给她撕下嘴上的胶布,她冷笑着说:“什么东西?我从来就没拿过你的东西。”顿了顿,她面露嘲讽的说:“还是说,你指的是那些送我的情趣套装?”
旁边的混混们看梁成辉的眼神明显有些不齿。
“你不要再装疯卖傻了,你动过书桌下的纸箱子吧,好端端动那个做什么?”他问。
“我没有钱了,想看看这些旧书卖破烂能卖多少钱也不行吗?”
“那怎么没卖呢?”
“我找不到妈妈了,当然是妈妈的事情更重要。”说到这里她表情崩溃的盯着她,“你究竟把我妈妈弄到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