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纪璎什么都没提起,古氏还不会生出什么怨怼。偏偏纪璎她前脚刚说完对傅珞没有别的感情,转头又希望古氏能好好关心一下傅珞。
这都叫什么事!
古氏生气地就要打一巴掌心思难猜的纪璎,最后还是没舍得打下去。“哎呀你这丫头你——”
他说着话,越想越气就真用手去抄起拐杖举起来。“你给老夫说真话,你是怎么想的!你胆敢骗我,我就一拐杖下去!”
纪璎瞪着一双清澈中透露着茫然的眼睛,她用双手捂住自个脆弱且不够聪明的脑袋。假设古氏真的一拐杖敲下来,纪璎还能救一救自己的脑子。
“啊?祖父您的意思是我不该问?”
“……”古氏的拐杖落下又举起,他快被纪璎气得直冒烟了。
他们屋内的温度比外面高,很暖和。要是把古氏和纪璎的对话移动到室外,古氏每一回和纪璎说话都能喷出白气。
纪璎捂着头向后退了两步。“真的!要是,这是我不被允许问的事儿,我下次绝对不过问半句,不对,半个字!”
啪!
古氏的拐杖直接打在地上,清脆作响。
纪璎挑动眉毛好奇地走上前查看地面有没有被古氏敲裂,拐杖有没有被古氏敲弯。
古氏一口气喘顺之后,火气还没有消下去,没好气地问纪璎:“阿璎你在看什么?”
纪璎悄悄抬眼观察一波古氏的表情,她求生的欲望告诉她不要说真话,再说真话指定是挨打。
\"没什么。我没看什么,祖父。\"
“哎!”古氏见纪璎把嘴巴闭得严实,想来也是套不出什么话了。
古氏瞪眼瞧纪璎,“你给族实话实说,你这么关心小珞是不是……”
“是什么?”纪璎拉着小马扎往前两步靠近古氏,一副晚辈虚心请教的模样。
古氏的心里面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他现在就只想知道纪璎是什么想法。“你是不是心里有小珞?”
“那得看祖父您是怎么定义这个心里有谁了。”纪璎继续扒拉坐着的小马扎,“您若是问我心里有没有您、祖母、母亲、父亲和几个姐妹,我铁定是说有。小珞在我这就等同于家里几个姐妹,没有生出第二种感情。”
古氏没有说话,他在判断纪璎说的话是真是假。他多次看纪璎的脸部表情,最后无奈叹气。
纪璎伸出手指继续说:“总之就是关心一下妹妹、弟弟,我绝对没有生出第二种念想,我可以发誓的。虽然我不知道小珞为什么忽然看上去这么伤心。”
古氏:“阿璎,你当真不知道小珞为何这般伤心?”
“啊?是我做错了什么吗?”纪璎认真思考片刻,“我是不是该换一个称呼?”
纪璎刚刚想到家里几个姐妹对傅珞的称呼不外乎是“副表弟”、“傅表哥”,没有一个人像她这样直接喊傅珞的名字。
她摩擦着手指说:“我们现在年纪都大了,我再喊这么亲密是不是不合适?”
傅珞称呼她要比另外几个姐妹亲近。他喊纪璎是“璎姐姐”,称呼老大纪玹是“大表姐”,就连年纪最小的纪珺都是喊“五表妹”,饼不会称呼“小五”、“小珺”。
“称呼这一时半会儿不改就不改吧。”古氏只觉得耳朵嗡嗡嗡的,他现在对纪璎没有那么稀罕了,“阿璎你去找别的人说说话,你祖父我要好好缓一缓。”
果然还是年纪最小的最贴心。
“祖父您哪儿不舒服啊!需不需要我出门给您请——”纪璎在古氏甩过来的眼刀子下认怂了,“哦,那我先撤了。”
纪璎一出来就看到在院子里散步的祖母和纪玹。两位一瞅到纪璎走出来,硬生生地抬脚拐了个弯,又原路绕了回去。
纪璎:“?”
“不是,祖母和大姐你们两怎么见着我就走了呀!”
祖母两耳不闻纪璎事,一心只关心纪玹的三月春闱。“玹儿你……”
“玹↑儿↓我在喊你你听见了吗~”纪璎知道自己不能这么随心所欲地扒拉祖母,她转道去祸害同辈的纪玹。
祖母怜惜地瞄了一眼不动如山的纪玹。
纪璎没听到纪玹的回应,她厚脸皮地对忍住翻白眼的纪玹说道:“哦,大姐姐你看我这一喊,是不是悠扬婉转!悦耳和谐简直就是人间仙乐。”
“说人话,纪璎。”纪玹的呼吸已经变乱了,她不得不强行忍住训斥纪璎的冲动。
“哦。其实我没想着和大姐姐说什么。我不过是想找人说说话。”纪璎站直了身体,“再调戏调戏老大!玹↗儿↘”
纪玹:“……”
生气!
祖母:“呵呵呵。”
祖母、纪玹、纪璎祖孙三人笑呵呵地走着。纪璎往前走了一段路,很快就发现站在檐下的傅珞。她看不清傅珞的眼睛里藏起来的东西,却能感觉到这个被家宅困住的人对纪璎生出的几分怨怼。
纪璎感觉到傅珞对她有些许埋怨之后,丧失了继续给纪玹分享生活的表达欲。
纪璎叽叽喳喳说话,纪玹听久了会产生一种错觉;当纪璎不说话了,纪玹又会觉得不适应了。她睨一眼忽然收声的纪璎问道:“纪璎你怎么不说话了?”
祖母比纪玹更早发现纪璎的小举动,她双手负在背后对纪璎说道:“阿璎过去瞧瞧小珞站在那做什么,大冷天的站在那一动不动,要是被你祖父知道又该心疼了。”
纪玹这才发现孤零零站在那里的傅珞,她默不作声地把手按在纪璎背后,往前用力推了一把纪璎。
纪璎踉跄两步,为难地望向纪玹。她想要跟纪玹说两句话,又碍于有祖母在,她到嘴边的话改成了询问祖母什么时候回老家祭拜祖先。“祖母您什么时候回去看家里祖、宅的风水啊?冬天行路不便,再晚些又快过年了,路途一去一回的——哇!”
纪璎话还没说完,迎面袭来一阵疾风,她连忙后仰躲过祖母的“疼爱”。
纪玹目睹纪璎在祖母雷点上蹦跶,一脸震惊地拉住宝刀未老的长辈。“你提这个做什么?”
她好不容易才让祖母忘记这个事啊!
祖母心里这个刺终究还是没有拔掉,她经纪璎这一提醒更是觉得这根刺扎心刺人。“哎哟气煞我也!你们这三!回头我就让你们父亲、母亲、祖父给你们挑几门亲事!”
躺着也中枪的纪玹恼怒大喊:“纪璎!”
纪璎歪头看自家祖母,又看看孤孤单单的傅珞,憋不住心里话说了一句。“我咋觉得我又成了渣女?”
“……”
“纪璎你倒那边去!”纪玹指着傅珞所在的地方,“有什么话没说完的赶紧说,别在这火上浇油。”
“好的!”纪璎马上朝纪玹、祖母作揖告辞,“我去也。”
古氏在屋里听见外头祖孙三人的动静。“幸好我让阿璎先出去了,否则这会被气的人还是我这老骨头……这老二的性格究竟像谁?”
纪璎不知道傅珞在这外面站了多久,他那脸煞白煞白,毫无生气,看上去有点吓人。难不成是纪璎在这呆了多久,傅珞就在这等了多久?
“天这么冷了,小珞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靛蓝呢?”纪璎看傅珞这模样不免有些心生怜悯。
傅珞浓密的眼睫毛纤长卷翘,微微颤动几下,垂眸说道:“我在这站了多久,璎姐姐你会关心吗?”
“哈?”纪璎懵了一下。她这是真的听出来了,傅珞生气了。
她丈二高摸不着头脑摸不准傅珞生气的点,之前和她说话还好好的,怎么现在说起话来又是怨又是恨的?
“哦,那我换个说法。傅表弟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大家都是一家人,我怎么会不关心你呢?”
“……”傅珞听到纪璎改了的称呼,他又是一哽,“傅表弟?璎姐姐你叫我傅表弟?”
“有什么问题吗?祖父说,不对。就是我之前忽略了我们都长大的事实,我们确实得保持点距离。嗯,我叫你傅表弟就跟老大喊你表弟一样,你也能习惯。”
傅珞听了纪璎的话,一股子闷气憋在心里很不舒畅。他赌气地喊了一声纪璎表姐。“是,二表姐真是贴心极了。”
“是吧!我也是这样觉得的!”纪璎的反应和傅珞截然相反,她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称呼,并且兴高采烈地对傅珞说,“我真是一个很贴心的知心大姐姐!”
傅珞对上纪璎真的是又气又恼。从前他从来模样觉得纪璎哪里气人,他现在真是体会到想要跳起来打纪璎是一种什么感觉。
“二表姐既然如此贴心怎么不关心我会不会冷?”
“我关心了呀,我一过来就关心你了。”纪璎笑哈哈地说,“你也长大了,该学会自己关心自己了,傅表弟。”
傅珞只觉得这关心的话刺耳,他抬眸看向笑嘻嘻的纪璎,眼睛里尽是不舍和淤积的水雾似泣非泣。他给纪璎一种泥泞道路前的沼泽地的错觉,大有踩进去就出不来的危险。
傅珞的声音缱绻又有一点暗哑。“二表姐是要弃我于不顾吗?明明你还对叔祖父说不会不管我的。”
“哈?”纪璎带着困惑长长地‘哈’一声,她寻思着自己也没说不管傅珞,任由他自生自灭吧?
纪璎收起脸上放肆张扬的笑容,她把心里话直说给傅珞听。
“傅表弟被这宅子困住的时间太久了,这宅子里生活的人不应该成为你人生的全部。我觉得你可以去外面看一看,见识一下宅子外面的天地。”
傅珞紧抿的唇在颤抖,他站在檐下仰视头顶的天空。他小院子的檐下,目光所及之处看到的只有这一寸之地。“二表姐,我一生下来就注定是被困在一个地方的。”
纪璎没有去探寻傅珞和古氏私底下会聊些什么话。“所以啊,我给你选择的机会,不对,是给你一个可以去外面看一看的机会。你这一生还会遇见很多很多人,比我们优秀的人,比我们更好的人。你会遇见你真心喜欢的、非那个人不可的人。每个人都应该是自由的。”
古氏会不会对傅珞说,假如要长长久久地住在纪家,傅珞就得选择纪家的某个表姐。
咦,这真可怕。尤其是古氏选中的人是她纪璎本人。
纪璎隐晦的感受到傅珞把他整个人都埋在纪家这个大土壤里,他永远都无法从这个地方离开。她一想到这里就有些脚底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