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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宋明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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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玄序垂落身侧的手指神经质地一动,雍王站得离他最近,心细如发,立即瞧出了不对。

他诧异于一向沉闷冷硬的灵翰能说出这番有些冒犯的话,也诧异于他这位三皇弟相当尖锐明显的情绪反应。

不过外面现在这么多人,肯定是不能发生什么有损朝廷颜面的冲突的。

雍王抬手拦在钟离鹤身前,不动声色,笑道:“灵翰痴也。姑娘既然为三弟所用,十二卫之中前途必然坦荡明朗,何须你担忧。”

“殿下。”广清玉也适时开口,声音冷冷的,说道:“那些辽人已经走了。”

大败之后,周围喧天的喝彩好似往这些人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重伤的辽人虽心有不甘却无它法,只得咽下满喉咙的血,在为首的阴鸷男人带领下互相搀扶而去。

“身手非凡,绝非等闲商旅。”雍王叹息,问赵玄序:“贺岁宴将至,三弟觉得这些人会不会与将到的辽国使团有关系?”

“你若是想知道,明天早朝问宋明德。”赵玄序眉眼间带着虚幻柔意,说话徐徐:“别国探子与三司无关。”

这话说的不客气,但雍王听了只能付诸一笑。

试问,满朝文武谁不知道宋督主心胸狭隘、为人狠毒、睚眦必报?想来也是,一个残缺之人,整天只能围着他的权利跟野狗一样红着眼吞咽口涎打转。谁敢看上一眼说上一句,宋明德同他手底下那帮阉人都能如毒蛇一般追着撕咬。

人人都说,论不要命和手段狠辣,恐怕也就兖王能与其平分秋色。

雍王将手上的茶盏一饮而尽,递给高少山,转身带着钟离鹤和广清玉离去:“好了,接下来的人没什么好水平。不看了,走,我们回府去。”

闻遥等人走了,看看高少山又看看赵玄序:“我们也走?”

赵玄是序声音立刻柔上三度:“嗯,快到晌午,该用膳了。”

等出了亭子,闻遥才发现秦王不知什么时候早走了。从被踢翻的桌案和滚落满地的水果来看,秦王的心情应当不太好。

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是秦王想出的这个法子广招人才,结果人才没招来,反而险些丢掉天水的脸面,秦王脾气本就不好,生气不奇怪。

眼下四个皇子就剩相王一身华服,眼睛眯成一条缝乐呵呵坐在位置上。他富贵惯了,悠哉自洽从圆润的体型上就能看出来。他一边摸着腰间的白玉镶金腰带,旁边还坐着两个貌若天仙姑娘,一个弹琴一个弹琵琶,风花雪月情意绵绵,与底下略显尴尬的武斗场面极其割裂。

见赵玄序一行人走出去,相王也什么没反应,往美人怀中一躲继续闭眼享受。

坐上马车,翎羽卫绕过郁郁葱葱的寸英山,在官道上没走多远就停下了。案桌上的茶盏摇晃一下,溅出星星点点的水渍。高少山在旁边似乎勒住了马,有些紧绷的声音透过帘子传来:“主子,是宋明德。”

宋明德?

闻遥一愣。

这么巧?这个名字她方才听过。

一道偏尖偏高的声音从前头传来,好似毒蛇嘶嘶吐着蛇信顺着人的小腿盘桓而上。

“咱家见过兖王殿下。”

滑腻阴冷,叫人悚然一惊,起满背鸡皮疙瘩

高少山牢牢攥着缰绳,面上居然颇为警惕。他一面地瞧着对方,一面缓缓踢马上前掀起车前垂落的帘子。

闻遥坐在靠近门的一边,眼中当即映入宦官朱紫的衣裳。蟒纹张牙舞爪,华贵玉腰牌缀着红色流苏招摇万分,与主人文弱清秀的一张脸截然相反。

她挑眉,感受到宋明德的视线在瞬间刮过自己,看向赵玄序。

“兖王殿下,陛下有旨召你入宫。”宋明德坐在高头大马上,手臂交叠松松按着马鞍,既没有下马,也没有给兖王赔笑脸。他偏细的眉舒展,唇瓣鲜红,和身后一帮身骑大马腰挎长剑的太监横栏在路上,一旁官宦家的车马见了无一不主动闪躲,仿若看见山涧猛虎。

或许说厂监爪牙恐怕是要比猛虎还要利上三分。

“别让陛下等久了。”宋明德身下的马匹缓缓踱步调头:“这就走吧。”

车帘子被放下来,闻遥仰头往赵玄序那边靠靠,嘴巴开合以微不可听的气音道:“他很厉害吗?”

赵玄序认认真真想了想,手臂支在膝头,整个人也迎着闻遥靠过去:“嗯,二十余岁的厂监督主,天水朝寥寥无几。”

“你父皇很看重他?”

“宋明德不站党派争夺,只是一把刀。且以厂监制衡三司,三司为明,厂监为暗。”赵玄序一顿,四字点评:“颇有功效。”

闻遥被他这话逗得一乐,面具底下呲牙,笑意透出面具淌出来:“怎么,你拿他没办法?”

赵玄序并不气馁,抿唇瞧着闻遥笑起来,右脸颊浅浅凹下去,低声道:“有,但很麻烦。”

闻遥被他脸上不甚明显的笑窝勾住视线,有些惊讶。赵玄序自然是经常笑的,只是她很少离他那么近,才一直没发觉。

闻遥刚想开口说小老弟你居然还有酒窝,原本快速前行的马车就停了下来,车身骤然停顿。

“阿遥,走吧。”赵玄序呼吸若有若无触着闻遥的面具,隔着一层冰冷的金属都叫闻遥感觉面上一痒:“前面是皇城,按照现在的规矩,我们不能乘坐马车。”

“哦,好啊。”闻遥问道:“那我陪你进去?”

“嗯。”

闻遥掀开车帘子跳下马车,不顾一旁高少山阻拦,动作麻利搬下脚凳。赵玄序提着衣角的动作一顿,唇角稍稍压住,没说什么只是长腿一跨从车上下来,直接略过脚凳站在地上,低眉垂眼手指一点点抚平衣角褶皱。

宋明德也下马了,他被众多宦官簇拥着站在前面,漫不经心排场十足。一旁皇宫的守卫点头哈腰地迎上来,殷勤热切的模样倒是更像个太监。

身携兵刃不见天颜。

高少山解开身上的剑扔给翎羽卫。闻遥不像这里的江湖剑客普遍把剑当老婆,没有除自己谁也不让碰佩剑的臭毛病,也取下星夷剑递过去。哪知一回头,就见宋明德一动不动盯着她看。

宋明德声音幽幽:“你是何人,为何带着面具进宫?”

闻遥道:“我面上生疮流脓,需戴面具遮掩。若是取下,怕要惊扰宫中贵人。”她眼睛也没眨一下,语气真诚,回答地流畅无比。

宋明德看她一会,没说话了,转身带着两队太监往里走。

天水朝皇宫占地面积极大,所幸雍和宫靠近正南重云门,闻遥走过两面拔高耸立的仞墙,跟着赵玄序七拐八拐一顿绕,远远就看到铜钟挂顶、威严万分的雍和宫。

她垂下眼,心里一下一下的数。

一道、两道、三道......有一百七十余人护卫在暗处。宫顶阁楼有弓弩手,地底下脚感不对是空的,怕是有不少暗道,或许还藏着护卫。

赵玄序这不靠谱的皇帝爹倒还挺怕死。

“阿遥,你与少山先去偏殿歇息,等我来寻你。”赵玄序的声音传过来。

闻遥回神,应了一声。

赵玄序一顿,似是想到什么,走过来从袖中取出一袋鼓鼓锦囊放在闻遥手中:“宫里的膳房能传吃食。现在是午膳时候,阿遥别耽误,先去用膳。”

说完这句话,他方才转身越过神色莫名的厂监督主,径直一步步走上雍和宫前蟠龙白玉阶。

闻遥感受着手里沉甸甸的重量,低头搓开锦囊抽绳一看,满满的金瓜子失去袋口抽绳的束缚差点从袋子里溢出来。

“这——”闻遥惊讶:“这么多?”这皇宫厨房做的是什么,龙肝凤髓吗?

高少山凑过来,摸摸下巴,说道:“是多了点。虽然宫里各处油水捞的多,但吃点东西还用不着这些......嘿,闻统领,走,这片我熟,你请我吃一顿呗。”

反正也不是她的金子,闻遥答应地分外痛快,两人转身走了。

一边不知为何还杵着的宋明德这么多年来头一回被无视的彻彻底底,被一个左将军和一个护卫。

宋明德歪了歪头,觉着有些荒谬。

旁人进皇宫,不说惶惶不已也应当有些紧张感。高少山他知道,赵玄序从川西带回来的狗,忠心耿耿,脑子里缺根筋。但这突然出现在赵玄序身边的女人,反应却也是不正常。

他身边的小太监小心瞥一眼他的脸色,轻声道:“干爹,兖王殿下走远了。”

宋明德目光阴冷,注视着闻遥身后的虚空。他身上华贵万分的蟒袍好似一张华丽的布拢,盖在他瘦削的身躯上撑出空荡荡的弧度。

“那些辽人败在她手上?”

“是。”年轻人斟酌,犹疑万分道:“而且看方才兖王的态度,似是,似是与她——”或许因为实在太过不可思议,他居然没能说下去。

宋明德猛然笑开,鲜红的唇好似蛇类鲜红的吻部:“似是与她有情。”

他不常笑,只有在天水皇帝太后面前才会虚拢着一层笑意。所以督主现在这一笑一下子就把周围人震慑住了,好似看到猛虎掀开獠牙,眼前都是泛开的寒光,僵直着脖子一动不动低下头。

“好把柄,真是一个好把柄。”宋明德连着感慨两声。末了神情却又骤然一收,挥袖转身往台阶上走,只落下一句话:“找个机会试她底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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