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同闻言,拱手一揖,贺道:“皇上,这位姚栩正是姚松溪的孙子。姚家一门,祖孙二人两状元,真是少有的佳话!”
“先不要填黄榜!”天子突兀地开口,引得众臣纷纷侧目,心中直犯嘀咕:皇上一向器重姚疏,怎的评了他的孙子做状元,竟有如此大的反应?
“继续将后两名的试卷一并拆开。”薛放沉声吩咐道。
第二名叶颀今年二十八岁,祖上世代务农,但他在策论中对国家法度侃侃而谈,颇有见解。第三名何良二十四岁,其父为嘉宁年间举人,任宁通知县。这两位考生未及而立之年便将进士及第,实在算得上年轻有为。
在年方二八的姚栩面前,到底相形见绌。
薛放也觉得点姚栩为状元实至名归,但姚家风头过盛却不是他愿意看到的。姚疏为人淡泊,可一门两状元,三代入翰林,终究还是太招摇了。再加上叶颀出身平平,若是将他点为状元,反倒更有些勉励寒门学子的意味在。
只能先对不住这位姚栩了。他在心里默默地想。
月仙如何猜得到皇上的缜密心思,也并未打听其他举子策论的内容,只顾思考自己的策问哪里不合上意,因而在传胪时也显得心事重重。
榜眼固然很好,可她就是忍不住地琢磨,状元究竟写了什么样的锦囊妙计才会胜过自己。而且她答应过阿栩的,要替他考个状元郎来当。榜眼同状元仅仅一步之差,如何能甘心呢。
传胪次日,天子于礼部设恩荣宴,御赐宴席嘉奖新科进士。按照惯例,恩荣宴无需皇上亲自驾临,选派一名大臣侍宴即可。
薛放却发觉这是个观察新科进士并笼络人心的好机会,于是他风风火火地摆驾礼部,害得已经在推杯换盏的进士们慌忙叩拜谢恩。有的人嘴里嚼着饭菜还来不及咽下,跪得太着急险些呛到,起身后连灌好几杯茶水方才缓过气来。
真是毛手毛脚的。他端起一杯酒,压下笑意。
众进士亦执杯起身,感谢天子赐宴。
薛放也察觉到众人过于拘谨,便笑道:“今日朕来,只想与诸位共庆金榜题名之喜,众爱卿在席间尽可畅所欲言,不必有什么顾虑。”
他打量着这批新科进士,有人善于言辞,不一会就和邻座谈笑风生;有人满面春风,想必是对自己的名次非常满意;也有人低眉敛目,大约是仍在为成绩感到遗憾。
还有一个人,不言不语不说笑,甚至面上连个表情也没有,只安安静静地坐在众人之中,便极为惹眼。
俊俏的脸,冷清的眼,竟有几分淡然的神性,好似一尊玉观音。
至于为什么像观音,大概是因为他有些男生女相吧。
通身的气质都太像姚疏了。
戴春风也注意到薛放盯着一个进士看了半天,凑趣道:“皇上可需要奴婢把他叫来问几句话?”
薛放挑眉一笑,“朕好像能猜到,他叫什么名字。”
皇上又来了,没头没脑的就丢下一句话,叫他想接都接不上。戴春风脑袋还没转过弯来,就听皇上不紧不慢地问道:“姚栩姚爱卿何在?”
他这哪里是在找人,他的目光从头到尾就只盯着那一个人。
薛放满意地看到那尊观音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一双杏眼迅速地往自己所在的方向瞄了一眼,又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姚栩起身用手捋了捋衣袍,低着头走到了他面前。
月仙被这位不按套路出牌的天子搞得有些莫名其妙,好端端的为什么非要点名把自己叫出来问话,明明状元郎就坐在离他最近的地方。
又听皇上先从她祖父姚疏谈起,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要拿姚家来跟各位读书人套近乎。
她俯首,配合地听着,时不时在皇上讲话的间隙插几句谢恩的吉祥话,或是表一表自己的报国忠心。就在她以为自己跟皇上这一出戏快要唱完的时候,天子却把话头引到了她的身上。
薛放对着姚栩那张冷淡到不容侵犯的脸,没来由地越看越想逗他,这位九五之尊难得于众人面前想要展露自己性格顽劣的一面。
指腹摩挲着手里的杯子,他明明心里等不及想看姚栩的脸色,却偏偏还一本正经地道:“明月如冰镜,姚卿既言愿为我大彰之镜以正朝纲,那朕便赐你以冰卿为字,如何?”
他终于如愿以偿地等到,淡定自持的榜眼霍然抬头,蹙着眉深深地看了自己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年方二八说的是阿栩的年纪,后文中凡说姚栩年纪,都要加两岁才是月仙的年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