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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巧舌如簧

黄意映Ctrl+D 收藏本站

【17.道缘由修史成全两孝心】

别说,还真挺巧,姚栩这小子仿佛跟皇上哪哪都不对付。皇上恨不得立刻拿了他回明德宫问话,他却偏偏跟着临川侯的二公子一道出门踏春去了。

正赶上今日平郡王世子妃回娘家稍坐,戴春风才挨了皇上一顿呵斥,到了姚家见到姚岑,还得忙不迭也给这位主子请个安。

世子妃瞧着脸色不大好,想来是为着侧妃即将临产感到心里不痛快,这才专门跑回娘家诉苦的。她眼中寒光凛凛,自己上前不过是问候一句,就听得世子妃语调婉转柔和,实则字字句句带着刺。仿佛在数九寒冬,把心往冰碴子上滚过一遭,不仅冷,而且硌得慌。

姚岑横眉冷眼,翘了兰花指绞着手中一方双飞蝶花样的绣帕,“真不愧是亲爷俩,想一出是一出,这疾风骤雨的天恩我家小门小户还真是难消受。”

当着世子妃娘娘的面不好发作,戴春风只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天恩未必有,疾风骤雨倒是说对了。碍着皇上的面子,自己才没直言是姚栩惹皇上不痛快,只说皇上有要事找姚栩询问。

这位小姚大人不知是太愚钝还是太谨慎,到皇上跟前露脸的差事也敢主动推辞。今日他这三寸不烂之舌若是不能说出个过得去的由头来,只怕要有大麻烦。

且看到时候世子妃娘娘还能不能有闲心在这里阴阳怪气。

既问明了姚栩与连二公子今日同游城南翠湖,戴春风也不在姚家多费口舌。不料他刚出了姚府,就见锦衣卫指挥使季秋策马而来。

“怎的又劳烦了季大人亲自前来,莫非皇上另有吩咐?”戴春风笑着迎了上去。

季秋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只说要我陪着,客客气气地请小姚大人进宫。皇上知道你一向喜欢广结善缘,怕你半路上提点了姚编修。”

皇上可真是把自己看得透透的,戴春风尴尬地咳了一声。要不是世子妃娘娘指桑骂槐,他还真想着提前跟姚栩交个底,也算是卖姚疏一个面子。

得,今儿就算姚栩自己倒霉吧。

他陪着笑:“哪能啊,给我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坏了皇上的事。”

季秋可是今上的心腹,要是被他告上一状,那才叫得不偿失。戴春风伸出胳膊比了个“请”的姿势,“走吧季大人,咱们一块上翠湖边请人去。”

是月季春,翠柳扶风,万花烂漫。

月仙远远就瞧见湖边八角亭旁的白玉兰开得正好,她存了几分打趣连濯的心思,不声不响地引着他就往树下走。

“多谢浣之兄今日邀我同游,小弟不才,只好也偷个懒,借花献佛,聊表谢意。”她歪着头,说到“借花献佛”的时候唇边漾起浅浅的笑意。

连濯突然觉得日光甚是晃眼,姚栩薄唇抿成一片纤细的柳叶,竟带着点俏生生的可爱。

他慌忙移开视线,抬头望见树枝上成片的玉兰花,终于明白姚栩的笑意从何而来,“当年初次登门拜访,站在院子里等候父亲同姚大学士叙话,又恐失了礼数,便只好数玉兰花解闷,让贤弟见笑了。”

月仙叫他这样一说倒有几分腼腆,“浣之兄守礼端方,何来见笑一说?当年是我年幼莽撞,合该向连兄赔礼才是。”

“不过,”她正色道:“过几日的庶吉士选考,还请连兄于书法上多下功夫。”

连濯明白姚栩必然是得了翰林院里的风声,特意来提点自己的。正要道谢,冷不防瞥见戴春风和季秋一道往这边走来,他点点姚栩的肩头,“姚贤弟,你往回看。”

戴春风皮笑肉不笑地,微微躬了身嗔怪道:“小姚大人,您可真叫我一通好找!皇上有要紧事问您呢,您倒是好兴致还赏春,快随咱家和季大人入宫去吧!”

月仙这才借机光明正大地转过脸去看季秋,他身材高大,看起来应当比皇上年长些,古铜色的国字脸倒为身上精致的飞鱼服添了一丝粗犷不羁。

连濯先前是跟季秋一道打过马球的,交情不算深但也混了个脸熟。他瞧着戴春风来者不善,便向季秋拱了拱手,“竟劳动季兄同来,难不成出了什么大事?”

季秋惜字如金:“并无大事。”

月仙借着这个空档回想了一下最近的言行举止,虽未想明白有什么值得皇上面询的,却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妥之处。

眼见着姚栩抬脚便要离去,连濯急得一把扣住他的手腕,“玄镜,你去皇上面前回话可再不能像恩荣宴那般。”

“唔。”她含糊地应了一声,等到了明德宫,却又将这谆谆叮嘱全都抛诸脑后。

薛放刚才恨姚栩恨得牙根痒痒,憋了一肚子气正要兴师问罪。可姚栩懵懵懂懂地朝着他望过来,目光又好似一阵春雨,温温润润地熄灭了他心头的无名火。

真是可笑,自己气得在明德宫里大呼小叫,这会子姚栩站到他跟前了,却又觉得说什么都像是无理取闹。

皇上不说话,盯着他看了一会,重重地叹了口气,俯下身子去端茶碗,月仙趁机赶紧瞄了何良一眼。何良早就想给姚栩使眼色,皱着眉朝他直摇头。

“哐当”

斗彩团菊纹茶杯盖碗往案头重重一碰,皇上分别瞪了他俩一眼,“姚大人跟何大人真是要好,还有功夫眉来眼去。既如此,何必当初推辞了起居注官的差事?按旧制也原该两人一班,左史记事,右史记言,朕打量着你二人一左一右做个伴倒是好得很。”

月仙被他拿话噎了一下也不慌张,先俯身一揖,这才从容地答道:“万岁容禀,微臣请辞起居注官,乃是想全了皇上的两重孝心。”

皇上气鼓鼓地,“且说说看,免得叫旁人以为朕误解了姚大人。”

“微臣不敢,微臣只知道,皇上为《康宗实录》编纂一事,日夜忧心。五月中旬便是先帝冥诞,皇上定是盼着尽早将实录呈进皇史宬存放。此乃皇上孝心之第一重。”

皇上的脸色没那么阴沉了,只是眉头仍然微微地蹙着,带着几分落寞,盯着茶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月仙的内心却愈发安定,她大着胆子去寻皇上的眼睛,尽管他并没有在看她,“微臣更知道,皇上督促《康宗实录》的编纂,除了为着向先帝尽孝,还是想早日开始为惠献太子编纂实录。此乃皇上孝心之第二重。”

皇上难以置信地抬头,与姚栩四目相对的一刹那,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猜中了。

月仙弯弯眼睛,嘴角牵起一个心满意足的笑,迎着皇上的目光接着道:“惠献太子曾于嘉宁二十年至嘉宁二十四年协理朝中要务。微臣以为,待《康宗实录》编纂完成,可从中摘录整理出惠献太子的政绩。其中记载或许不甚详尽,但至少能够让殿下的政绩流传后世。”

皇上定定地看着姚栩,这可真是个妙人啊,不过是第二次交谈,姚栩却仿佛能够一眼看穿他的心事。

之前自己催促内阁,询问《康宗实录》的编纂进度,也有暗示众位大学士的意思在里面。只是这些老狐狸不知道是真的没能领会圣心,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竟没有一个人能想到惠献太子。

连姚疏都想不到的事情,竟叫姚栩对着自己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皇上若想为惠献太子编纂实录,除了尽快完成《康宗实录》,微臣以为还有一事须得提上议程。”月仙叫皇上明晃晃的目光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她到底打心里还觉得自己是个小姑娘呢。

“姚卿但说无妨。”薛放不自觉地就和缓了语气。

“本朝实录历来都是为诸位帝王编修,皇上得先将惠献太子追尊为帝,才合乎礼仪规矩。想来这也是内阁诸位辅臣不曾提出为惠献太子编纂实录的原因。”她不贪功,也不想皇上太高看自己,更不想得罪内阁。

“姚卿思虑周全,甚合朕意。”薛放抚掌笑道。

他现在看姚栩真是哪里都顺眼了,姚栩气人的时候是真的气人,可他一旦认真为谁着想了,却又有一颗玲珑心。

何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君臣二人,皇上只听了姚栩一番话便转怒为喜。枉他一向自诩才思敏捷,如今看姚栩不仅在皇上面前对答如流,还能一语中的道破皇上的心事,现下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薛放笑得尽了兴,回过味来却略显尴尬,毕竟他刚才可是叫戴春风和季秋把姚栩一路“请”进了明德宫。

他又暗自庆幸,姚栩的聪慧完全不输给其祖父,他思路灵活,又擅长体察圣心。若不是今天惹急了自己,把他叫来明德宫问话,这样一个好苗子还不知要在翰林院韬光养晦多久呢。

相见恨晚莫过于此。

正想着给姚栩赐座看茶,明德宫外倒是喧嚷起来了。

“殿下,殿下!”画眉的嗓音带着哭腔,“您不能未经传召就进去!”

薛敷横了画眉一眼,她目光凶狠,仿佛一道鞭子抽在宫女们的脸上,吓得旁边几个低阶宫女慌忙低着头跪下,谁也不敢再去上手攀扯。

戴春风见她来势汹汹,赶紧连滚带爬地给长公主请安,“殿下,皇上正跟姚栩姚大人在东暖阁里议事呢。您若是有要事,不妨在明间稍坐,容奴婢前去通禀。”

静安长公主点点头,算是允了,继而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故意问道:“姚栩?哪个姚栩?”

“回殿下,他是姚大学士的孙子,还是今年的新科榜眼呢。”戴春风讨好地扶着长公主进了明德宫,又回头狠狠地给跪在院子里的宫女们甩了个眼刀:“没眼色的,都赶紧爬起来干活去!”

月仙在东暖阁听得真真切切,想告退已经来不及了。

皇上头一回瞧见姚栩这坐立不安的样子还觉得怪新奇的,笑着打趣道:“姚卿怎么好像有点紧张?静安这一来,倒叫朕想起,小时候你和你姐姐,也是常到端庆宫去玩的。”

月仙本就因为要顶着阿栩的身份见到静安长公主而惴惴不安,乍一听皇上提起自己本尊,简直是心惊胆战。

偏偏皇上还很认真地问道:“你姐姐,现在病好些了没有?”

她做贼心虚地别开视线,暗笑自己好没出息,明明都敢女扮男装欺君了,却还是做不到看着皇上那样关切的一双眼睛说谎。

“多谢皇上关怀,是微臣的姐姐福薄,这些年一直卧病在床,旧病难愈。”

薛放漫不经心地听着姚栩回话,思绪却飘到了很多年前,嘉宁帝还在位的时候。

姚栩的姐姐……端庆宫急病突发的是他姐姐,雪地里惊鸿一瞥的梅花仙也是他姐姐……

也是奇怪得很,当年折腊梅的小姑娘,据姚疏说是抱养的,但那冷傲的气质和清凌凌的杏核眼,反倒跟眼前的姚栩格外像。

姚栩双颊透着隐约的红润,看上去不再冷冰冰的,像在手心里捂得温乎了的一块玉。薛放心中一暖,鬼使神差般地开口道:“姚卿,朕以前,是见过你三姐姐的……”

作者有话要说:薛放:朕想起来你姐姐……

月鹅:皇上要不咱们还是说点政事吧

静安:让我进暖阁大家一起说不好吗?

何良:前排吃瓜,今天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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