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他在
比赛赢得相当漂亮。
七班人与有荣焉，欢呼声几乎要漫过整片教学楼。
“绝地反杀啊我艹！”
“七班牛逼！”
“宁哥万岁！”
大家嚎了一路。
一直到上课铃响，班里还吵吵闹闹，嚷嚷着放学要去搓一顿庆祝。
姜承望抱着篮球不放，还在各种凹姿势，让莫习习拿相机出来拍照。
“之前都没想起来习姐带了相机。”
“老子的高光时刻，居然没有拍下来！”
他拍着胸口叹息不已：“天妒英才，真是太可惜了！”
莫习习配合地拍了几张。
然后累了，把相机转手给杨可艾：“留几张底片给你拍红榜，”
杨可艾二话不说直接关了相机，藏进桌肚。
“你差不多行了啊。”
她朝姜承望扔了个白眼：“最后一球明明是周宁轩进的，他都没说什么，你怎么好意思吹这么久？”
“宁哥牛逼就是我牛逼！”姜承望换了脚踩篮球的姿势。
“而且那也是老子扔过去的。”
“我、宁哥、骁爷，就是最佳拍档，默契天下第一。”
“无论比啥，都是遇神杀神、佛挡杀佛，打遍天下无敌手。”
说着，对准楼上六班所在那侧的天花板，比了个枪的手势。
班上人也都配合地起哄，拍着桌子吼：“望爷牛逼，天下第一!”
门口传来一声怒吼。
“安静！没听到上课铃啊？”
一位体型健硕的平头国字脸大叔冷不丁出现在教室前门，怒气冲冲道：“还在楼下就听到你们班的声音了，有没有一点自觉性啊？还有没有一点学生的样子？啊？”
班里人立马蔫了。
全场噤声，猫腰踮脚挪回座位。翻开课本，挺直脊背，一副好好学生的模样。
“不挨骂就不自觉。”国字脸哼了声。
拿起夹在臂弯的保温杯，揭开盖子喝了一口：“真是，气得我嗓子眼直往外冒。”
法海，裴文海，高二年纪主任，也是七班和八班的语文老师。
人如其名，是个跟法海一样的顽固大叔。
上辈子用雷峰塔拆散了白素贞和许仙，喜提飞升。这辈子大概是在天上待着无聊，纡尊降贵下了凡，来了三中镇场子。
凭借着前世积累的经验，练就一双火眼金睛，拆散了一对又一对小情侣。
七班人显得有些异类，很少触及情情爱爱，更多是在聚众吵闹找乐子玩儿。
虽然有个顾骁顶风作案，但来得快也去得快。
法海前脚刚摸出来点线索，人后脚就分了手。一年下来，硬是没逮着过。
没有证据，也就师出无名，只能暗示性地说两句。
“听汤建老师说，你们上节课，跟六班的体育生打比赛，还赢了？”
他看向后排的周宁轩、顾骁几人：“还有六班的女同学给你们送水，挺受欢迎啊。”
顾骁笑着说：“裴老师，那说明我们两班关系好。”
周宁轩挑了挑眉，补充：“代表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没错！”姜承望紧接着说，“水，就是我们和六班友谊的象征。”
边说，边捂着胸口，满脸感动：“感天动地的校友情。啊！”
法海眉头跳了几跳：“还象征……”
“你们最好是把友谊保持下去，以后也能记住大家都是三中人。”
“别因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原因起摩擦，也别那些职高，才十五六岁，自己都还没长大，谈什么恋爱。”
“你们现在还年轻，什么都不懂，学习是最重要的……”
他老生常谈开始念经。
台下人听得昏昏欲睡，频频走神，但又不敢真趴下睡。
“总之，男男女女，可以是普通同学关系好，但别给我越界。”
法海说到最后，拔高语调：“听到了没有？！”
大家被震得一个激灵，清醒了：“收到，保证不越界！”
“尤其是女同学。”法海又继续说。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他强调：“别看谁打个篮球就小鹿乱撞一发不可收拾了，到时候苦果只有自己咽。”
女生们跟着回答：“知道了，老师。”
“知道就最好。”法海看了台下一圈，接着说，“好了，回正题。今天我们继续讲古诗词鉴赏。”
“课本第24页，《雨霖铃》，柳永。”
“姜承望，你来给大家读一下。刚才听你嚷嚷得最大声，给你个机会，消耗点肺活量。”
到了放学。
莫习习陪杨可艾去了中心小花园，给她补拍红榜合影。
“你说，要是哪天我能在这上面贴照片，我爸会不会乐疯？”
杨可艾整个人趴红榜上，眼睛直勾勾盯着上方的那两排照片。
一共四十个位置，记录文理科的前二十名。
七班占据了理科的一个固定席位，属于学委梁冰。顾骁排名不定，偶尔会出现在尾巴那。
莫习习想了想，说：“疯不疯不确定，国宴级别的满汉全席一定会给你做一桌。”
杨爸爸师从前任国宴总厨，学成后又赴美单打独斗磨炼了十多年，等到孩子要读书了才回国，在小区附近开了家私厨菜馆。
古色古香的老弄堂深处，打通了半条街用来种植家常蔬果。肉禽类也是自家家养的，放在郊区，想吃便现宰了送进城。
菜品不固定，全凭主人做主，什么蔬菜熟了就吃什么。
每天限量供应6桌，提前一周接受预约。
私厨很快在沪城上流圈子打出了名气。
莫习习那一个月都难得见上一面的亲妈，为了满足口腹之欲，也会隔三差五回国一趟，尝尝杨大厨新烹制的时令菜。
“算了吧，我在梦里想想就行。”杨可艾第一时间放弃了畅想。
“做人还是要学会正视自己，认清现实。”
她耸了耸肩，说：“以我的学习能力，最高拿个前一百。”
“还不如展望姜狗哪天文曲星上身，考个前二十，让他爸请大家吃国宴。”
“哦不对，姜狗进年级前二十的概率跟我差不多。”
“应该要说周宁轩。”
她抬起手，指向旁边的升学排名榜：“毕竟他曾经让所有人见证了奇迹的时刻。”
莫习习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第一排照片的最左侧，印着一张熟悉的面孔。
男生穿着一件很简单的黑色T恤，头发有些短，露出大半的额头。桃花眼，瞳孔是浅淡的琥珀色。鼻梁挺直，下颚微微抬起，看着镜头。
脸上没什么表情。
明明只是一张平面图像，却让人油然而生一种难以接近的桀骜感。
看起来有些陌生，全然没有平日里的冷淡懒散。
是，高一入学当天的周宁轩。
莫习习当初决定报考三中，是因为和好友的一个约定。
她是先天性的免疫力缺陷，打小就体弱多病。一开始读书，上幼儿园时，就跟那些健康的小朋友格格不入。
也很难玩到一块。
毕竟，谁也不想有一个隔三差五会因为生病消失个三五天甚至半个多月的病秧子朋友。
所以她被同学们忽视，几乎是再自然不过的一件事。
那时候的莫习习，因为长期吃激素药，还是个小胖妞。大人看来是可爱，在小孩子眼里，就是一坨体积庞大的障碍物，是团体中的异类。
所以由忽视转变为霸凌，似乎也很顺理成章。
小胖妞虽然看着比其他小朋友宽了好几倍，实际上却外强中干，一推就倒。
被欺负了也不敢声张，只会躲在厕所小声地哭，并试图用各种方式接近和讨好他们，想要融入集体。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小学。
顾音，就是那时候出现的。
在她被二年级的小霸王抢走午休后的大白兔奶糖，只能藏在花坛里独自难过时。顾音夺回了糖果，递到她眼前。
6岁的莫习习，在独自承受了长达一年半的冷暴力后，收获了第一段友谊。
这段友谊，持续到了初中毕业。
莫习习病情稳定下来，停了激素药，在好友的陪伴下，长成了一个天真活泼的俏皮少女。
她们约定好，一起考离家近、也不会强制住宿的三中。
也考上了。
但在入学的前一周，顾音因为家里的变故，必须出国读书。
莫习习不愿意，却什么都改变不了。
她只能平静地送走好友，第二天醒来，把录取通知书扔进垃圾桶。
三中开学那天，莫习习带着相机过去，打算合影一张，作为告别。
入学典礼已经结束，周宁轩作为优秀学生代表正在升旗台拍照。
他看见站在名人雕像墙的莫习习，抛下还在调整角度的摄影师，大步向她走来。
“来报到？”
他问莫习习。
莫习习抓着相机，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宁轩同学，还要再拍一张，放宣传栏的。”摄影师追过来。
周宁轩拧着眉：“就用这张。”
拉着莫习习走去旁边的树荫，问她：“你报到了吗？”
她缓缓摇头：“……没。”
周宁轩沉默几秒，又问：“你想去哪？”
莫习习：“没想好，可能会跟我哥去曼哈顿，读……”
没说完，被他打断了。
“所以顾音走了，你也要逃？”
莫习习愣住了。
试图摇头，说她没有逃。
却死活动不了。
因为在她心里，的确是要逃走。她不愿意，也不敢独自面对陌生的环境，更害怕再次遭遇曾经的孤立和冷暴力。
“你不清楚具体情况。音音家里出了事，所以来不了。”
她试图解释：“我一个人，不适合在这里……”
“不是一个人。”周宁轩打断她。
依旧冷着脸，语调却很轻：“我在，你不需要害怕。”
莫习习又愣住了。
是了，他还在。
从她6岁认识周宁轩，他便从未缺席。
甚至于，最开始的那颗大白兔奶糖，也是由他转交给的顾音。
莫习习抬头看着周宁轩，“啊”了一声。
“所以，还需要逃吗？”
“不需要了。”
莫习习跟着周宁轩去教务处，办理了报到手续。
她正式入学，认识了杨可艾和姜承望，认识了七班的大家，拥有了快乐的周五撸毛茸茸日。
她在三中，拥有了更多的朋友。
就像周宁轩入学那天说的那样。
她不需要害怕，因为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