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枝进了厨房,回头看一眼,院子里空荡荡,小声将门合上。
储司寒悄无声息从屋檐上飞下来,正走到窗边,毫无征兆的,那窗户顶着脑袋就朝自己脸上推过来。
他下意识握紧手里的拐杖,身子往后仰,腰肢往后弯,窗户从他脸上方打开。
宋知枝趴在窗户上:“这样亮堂多了。”
储司寒倒仰着,拐杖支地,拇指按在拐杖纯金虎嘴里--
这是弹出刺刀的机关。
头顶上方的脸转瞬移开,储司寒的拇指还摁在机关处,眼睛闪了闪。
储司寒起身,借着一点窗户的月光,能看到那个人弯腰在摸着什么。
窗户不算大,月光只能折射进来一点,宋知枝发觉自己摸到的是水缸,嘀咕了一声:“原来是水缸--”
她忽的听见一道急风的声,转过身,只见窗户轻微晃动,她似乎看见了风的流动。
火是不敢点的,只希望在厨房找到一些能吃的东西,冷的也没关系。
饿肚子的滋味太难受了。
宋知枝又背过身,双手伸直在屋子里摩挲,储司寒握着拐杖缓缓靠近。
宋知枝摸到案几上,冰冰凉凉的似乎是个瓷碗,摸着碗璧往里头摸,有东西!
她另一只手摸到碗另一边,合力端起来转身去窗边,储司寒站看见她从身边经过,走到窗下。
“生面!”借着窗边月色,隐约看见瓷碗里一团东西,宋知枝不死心的靠近鼻尖闻了闻,起发的面团酸味很重,有点失望的唉叫一声。
还是要将面团放回原位去,让灶上的人知道夜里遭贼就不好了。
“这样找也太慢了,反正现在人都睡了,还是早点拿了东西回佛堂比较安全。”
宋知枝碎碎念一通,从怀里掏了火折子出来。
擦一下点燃,豆子大的一点小火苗,风一吹抽的跳跃,随时都要灭了,宋知枝一只手拱着火朝里面移动,靠近案几,这回果然看见碗里许多吃的。
“这么多吃的!”
宋知枝拿起一快肉片,或许是人的直觉,或者是风浮动了睫毛,她下意识回头。
少女嘴里还含着一般的肉片挂在唇边,漂亮的眼睛映入一张脸。。
不知身后何时站了一个人,很小的火折子,拓出来一张脸,剑眉入鬓,眼睛像是被湖水打磨过的湖石,潋滟着如水的流光。
眼睫纤长,根根分明,脸上有细细的绒毛。
有一瞬间的怔然,像某一个瞬间的遥远梦境重合,又似一眼延伸了万年。
是见过吗?
豆大的烛火在夜风中摇晃,两只脑袋的影子拓在地上,
储司寒的拇指再次摁到虎口机关,宋知枝舌头一卷,肉片收进嘴里,摸了一块肉片递过去
“吃吗?”
“你是不是也被罚了不能吃饭来偷东西吃?”
“这个好香,你试试。”
储司寒的拇指摩挲着机关,盯着宋知枝,连眼珠子都不动。
宋知枝嚼着肉的嘴巴僵住,捏着肉片的手在储司寒面上滑了滑,“……你是人是鬼?”
对方依旧不动,只看按着她。
捏在手里的肉掉了,火折子也掉在地上,小小的火星子沾在冰凉的地上转瞬灭了,宋知枝额上冒出冷汗,吞了吞口水,并排伸起两只手跳起来,“……我也是鬼。”
宋知枝并着腿蹦了一下:“鬼兄,该回地府了。”
黑暗中,宋知枝隐约感觉到面前的黑影又消失,像一阵风,从窗户掠过。
宋知枝眼睛瞪圆,到底是人是鬼?
要死也要做个饱死鬼,宋知枝觉得,无论做人做鬼,最重要的都是吃饱!
被“鬼”惊吓了一圈,不能白来啊。
宋知枝揣好了一些肉,又装了一些点心,她每样都拿一些,这样不太瞧出来少东西,就不会连累人,走的时候还不忘将火折子捡起来,这才出了灶上,阖上厨房的门往回赶。
宋知枝按照原路返回,这不算长的时间里,小圆差点没被吓死,坐立难安,看到宋知枝回来才圩了一口气。
“小圆,快吃吧。”
“这么多肉啊,会不会不敬佛祖啊?”小圆吞着口水,又看了看佛像。
宋知枝对着佛祖虔诚拜了拜,“菩萨,你不要怪我啊,也不要怪小圆啊,我们就是太饿了。”
“好了,和佛祖商量好了,可以吃了。”
小圆:“……”
小圆一开始挑素的点心吃,宋知枝嚼肉嚼的好香,她忍了一会,最终冰冷的肚子对肉的渴望战胜了理智,也将肉含进嘴里吃。
老树的枝丫间,储司寒目光越过窗棂将这一幕收进眼底,转瞬之间又收回目光,听见寻影到:“王爷,已经查过了,水缸里无毒,在所有的食物中,也没有发现毒。”
储司寒又吩咐寻影。
“一盏茶的时间,本王要这个女人的资料。”
他到是要看看,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茶汤由烫转温,寻影准时拿了宋知枝的资料过来。
储司寒一目十行扫过:“你觉得太后真会送个傻的进来?”
寻影:“主子是觉得对方是装的?”
“啪”一声,资料合上,“不无可能,今夜还是不要设防,让她再去厨上。”
不外乎两种可能,厨上有她的同党,或者想伺机下毒。
储司寒猜测,宋知枝应该和莫无忧没什么关系,可能是太后那边的手段,这种小事,就不必他亲自料理。
吩咐寻影:“当场抓住,亲自料理了,将人头送到圣上案头。”
这样太后大约能老实一阵。
清晨,陶姑姑专门拿了一吊钱塞给厨上:“给宋孺人的饭再多加两倍。”
厨上的管事推拒:“姑姑这是要折煞老奴,这府上饭食本就是管够的,又不用老奴出钱,之前都是霜白私自做主。”
“你知我性子,不空叫人办事的,”陶姑姑将钱塞回去:“那两个孩子都是长身子的时候,佛堂虽不好用鱼肉,鸡蛋还是可以多用些的。”
管事笑眯眯收了钱。
鸡蛋在油里一煎浸满了油香,连青菜和木耳都香香的,鸡枞菌汤鲜美,宋知枝和小圆这一日吃的都极为满足,两人摸着圆鼓鼓的肚子早早就睡过去。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屋顶,直至五更天,灶上值班的伙夫打着呵欠点了灯,寻影没等到宋知枝的身影,只好回去复命。
储司寒擦着拐杖:“她没来?”
寻影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是的。”
储司寒捏捏眉心:“你在屋顶等了一夜?”
“是。”
万一这个宋知枝是装的,他怕自己这边去休息,她恰好挑选黎明前这个时辰下毒怎么办。
兵不厌诈,兵书上讲,这个时辰是最容易的敌袭。
也许宋知枝也是这样想的,寻影就没敢休息。
储司寒起身,还没人能骗过他,他倒是要看看,这个宋知枝是真傻还是假傻。
虽腿有残疾,但鲜有人知道,轻功极好,转瞬之间到了佛堂。
宋知枝和小圆主仆二人挨着靠着柱子睡的正香,火盆里的炭火爆出“哔”的一声,映过来一点猩红的光。
他蹲下身,食指捏在宋知枝命门,丹田是空的,没有任何学武的痕迹,正要抽回,宋知枝另一只手抓过来,储司寒细细打量她脸上的表情,探寻她是真睡还是装睡。
宋知枝的手摸啊摸,好软,好暖和的鸡爪,还是热的,刚卤出来的吧,张开嘴,含进嘴里。
牙齿咬住的同时,舌头卷着“鸡爪”吮。
没有任何征兆的,温热的津液,柔软的肉包裹住指尖,一种陌生的,从未体验过的触觉,蹿过血液里细细密密的经络,如风又如闪电蹿进脑海心脏。
储司寒指尖的筋骨跳跃了一下,抽了手指出来,他看见上面淋漓的液体在黑夜中闪着清凌凌的光。
宋知枝不满的擦了擦嘴角嘟囔:“鸡爪,鸡爪。”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