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纪衣容只要得了空,就往宿玉这儿跑,经过多日的相处,两人间的距离感少了不少,有时也能开上几句玩笑话。
庭院里,一如往常,二人正在看书,约莫是看书看的有些累了,纪衣容抬起头,揉了揉发涩的眼角。
纪衣容合上书,眼神自然而然的落到宿玉身上,宿玉正聚精会神的看着书,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间的间隙落在他身上,为他撒了一层光晕。
他脸上的伤已经彻底好了,如白玉般的脸庞光洁而又俊美,眉眼如画,几缕青丝散落在他身上的青衣上。
青衣十分精致,上面绣着的仙鹤更衬的他似如玉公子。
纪衣容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的青衣上,心中有了些许怀疑,自那日后,她又送了他许多件款式不一的红衣,但无一例外的,她从没见他穿过。
纪衣容蹙眉疑惑,总不能都坏了吧?
她有心想问问宿玉,却又纠结着要如何开口。
“衣容,怎么了?”宿玉不知何时已经发现了她的目光,正抬起头,笑眼盈盈的看着她。
机会已送上门来,纪衣容稍加思索,便问道,“阿玉,怎不见你穿红色?”
“你穿红色定然好看极了。”纪衣容表情十分真挚,是真的如此认为。
宿玉想起屋中已成碎布的一件件红衣,眼底闪过一丝快意,他慢条斯理的合上书,似羞怯般的看了纪衣容一眼,又匆匆低下头,“衣容送我的,我自当好好珍藏。”
当真如此?纪衣容心中仍有疑惑,但又实在想不到他有何可骗她的理由。
“衣服本就是用来穿的,你若喜欢,我再送你就是。”
宿玉垂下的眉眼里,淡漠且无趣,却见他乖巧的点了点头,“我已知晓。”
纪衣容没在纠结于此,她无意中抬头望天,天空格外的蓝,软绵绵的白云点缀在天幕上,今日天光甚是不错,很适合作画。
纪衣容心思一动,她乌黑的眸子炯炯有神的看向宿玉,“阿玉,不如你去换一身衣服,我为你作一幅画,如何?”
宿玉状似害羞的看着她,眼中适时流露出欣喜,唇角微勾,“衣容为我作画,我自当是愿意的。”
“我这就去换衣服。”宿玉眼底划过一丝暗光。
这次,宿玉出来的极快,他换的是一件紫色,这一件紫色衣服,用的是上好的锦缎,一针一线更是精致完美,华贵的紫色穿在他身上,更衬的他矜贵好看。
纪衣容乌黑的眸子里闪过惊艳,穿着紫色的宿玉无疑是好看的,但心里还是有几分失落,她更想看他穿红色。
她以为他会穿红色的。
纪衣容心中的怪异更甚,但为了不破坏此时的气氛,她努力的不让自己去多想,他为什么不穿红色。
宿玉自然没错过她面上一闪而过的失落,他装作没看见,因为他就是故意的。
他知道纪衣容想看他穿红色,可他还是穿了紫色。
宿玉眼中的笑意越盛,他走到纪衣容身前,转了一圈,眼中藏着戏谑,问道,“衣容好看吗?”
宿玉本就霞姿月韵,华贵的紫色着在他身上,为他清冷出尘的气质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自然是好看的。”纪衣容点着头,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天人下凡也不过如此。”
宿玉低头轻笑着,仿佛害羞一般。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刚才的行径有多恶劣,他一直能感受到纪衣容对他的宽容,刚才本就是他有意试探的,如今看来,纪衣容对他的宽容远比他想的多。
宿玉琉璃般的眸光微闪,纪衣容帮他赎身,本于他有恩,他不该如此的。
但,身处青楼时,他没得选,如今,纪衣容宽容的态度,让他看见了一丝曙光。
因着这丝曙光,他不想就此认命,不想做一个见不得人的外室了,所以,他想要自己的身契。
他想去想了许久的江南。
想到这,宿玉抬头对上了纪衣容的视线,唇角绽开的笑深切了几分。
纪衣容是个好人,帮他赎了身,且目前来看,从她手里拿到身契也比从青楼手中拿,容易多了。
纪衣容早已备好纸砚,她铺开宣纸,指着远处树下的一个位置,“就这里吧。”
宿玉看了一眼,缓缓走过去,他站在树下,颀身玉立,好看的唇微微勾起,君子端方,温良如玉。
绿色的参天大树下,如玉般的少年容颜绝美,霞姿月韵,紫色衣袖随风而动,几片叶子飘落在他身上。
他展颜一笑,万物在他面前皆失了色。
如此美好的画面,让纪衣容出神了几秒,她提笔,继而专心的画起对面的人儿来。
笔落到宣纸上,随着纪衣容手指的挥动,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了少年出尘的身影。
随着纪衣容的越发专注,她下笔的速度越来越快,很快,一个紫衣少年便跃然纸上。
宿玉站的有些无聊,既不能动,又不能说话,都有些昏昏欲睡了,就在他又一次想要打哈欠时。
“好了。”
这句话如赦令一般,宿玉顾不上发酸的腿脚,快步走了过来。
头一次有人给自己作画,他也挺好奇的。
只见那宣纸上一个人儿活灵活现,眉眼间与自己一般,便是那细微处也如出一辙,宿玉的心有一瞬触动,他认出了,这就是自己。
看着宣纸上的人儿,宿玉无意识抚摸着自己的侧脸,不知在想什么,有些出神。
纪衣容对自己的画技,向来自信,但现在难得的有了几分紧张,她偏头看向身侧的宿玉,衣袖下的手蜷缩着,“你觉得如何?”
宿玉看了半响,真情实感的夸赞道,“栩栩如生,画得很好。”
宿玉伸手想触摸画上的自己,手伸到半空中,又想起画迹还未干,遂又放下。
他问道,“这幅画,我很喜欢,能否给我?”
宿玉承认自己有点占着她的宽容为所欲为,但第一次有人画自己,他很喜欢这幅画,想自己收藏。
听到她的喜欢,纪衣容也很高兴,但还是摇头拒绝了,“不行。”
她眼神扫过宿玉的脸,颇有几分害羞,“如此好的画,我自然要珍藏起来,日日看。”
“但我可以重新给你画一幅。”
宿玉虽然有些遗憾不能拿到这幅画,但能重新拿到一幅也不错,便点头同意了,“好。”
至于她说的日日看,他自然是以为她不愿给他而开玩笑的。
“纪小姐,哥哥你们在干嘛?”
一道突兀的声音骤然闯入,打断了二人和谐的画面。
宿玉挑眉,意味深长的望向闻瑾,他心里门清,这人可不是来找自己的,邃也没搭理他。
闻瑾也习惯了他的不搭理,径直走到纪衣容身侧,“纪小姐你们在看什么?”
说着,闻瑾把头伸过去看,宣纸上宿玉的身影跃然入眼。
闻瑾眼中一暗,衣袖遮挡下,指甲深深的陷入肉里,又来晚了,他很是不甘心。
“这是纪小姐画的吗?画的真好看。”闻瑾又露出可怜兮兮的神情,他眼巴巴的看着纪衣容,“纪小姐能不能也帮我画一幅?”
“下次吧。”纪衣容敷衍着。
她可不是谁都画的。
以前还觉得他琴弹得不错,如今才发现,这人可真烦人,每次来都说些奇奇怪怪的话,若不是想着他和宿玉认识,纪衣容都想让见冬把他赶出去了。
听出她话里的敷衍,闻瑾又是一愣,无名的愤怒从心间生起,凭什么宿玉有,他就没有,他哪里比宿玉差!
闻瑾眼中划过一抹暗色,他没有,那么宿玉也别想有。
“这画可真好看。”说着闻瑾将画拿了起来,似要慢慢欣赏,“咦,这里好像有点问题,纪小姐你快看。”
“哪里?”自己的画怎么可能会有问题,但纪衣容还是低头去查看。
“你看,这里。”闻瑾想将画交给纪衣容,却不想,下一刻,“哎呀!”画还没到纪衣容手上便脱了手。
宣纸飘落到地上,还没完全干的画迹立即晕染开。
“纪小姐,我,我不是故意的。”闻瑾眨着眼睛,眼泪已经流了出来,他泪眼婆娑的看着纪衣容,“对,对不起。”
纪衣容脸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她不敢置信的看着地面,她好不容易完成的画就这么被毁了!
在一旁的宿玉自然是看出闻瑾是故意的,心中颇为惋惜,可惜了这幅画了,就是不知道纪衣容说的话还作不作数。
她可是答应了重新给自己画一幅的,这画也不是自己毁的,应该作数吧。
“纪小姐我……”
纪衣容却不想给他说话的机会,“见冬,将人给我赶出去。”
闻瑾脸上表情变了又变,不就是一幅画而已,竟然就要把他赶出去。
他在春风楼何时受过这种委屈,他当即就要为自己辩解,“我,我不是故意的。”
纪衣容蹲下身,一脸心疼的将画拾起,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补救。
这可是她第一次为宿玉作的画,总归是有些特别的。
“见冬!”纪衣容不悦的催促。
知道小姐是真的生气了,见冬立即赶闻瑾离开,“这位公子,请你离开。”
闻瑾苍白着脸色,仍不想放弃,“我……”
“请你立即离开。”见冬冷着脸再次重复道。
宿玉始终一言不发,就在旁边看着这拙劣的一幕,他嫌弃的撇过脸,这闻瑾怎么还没看明白,纪衣容和那些来春风楼寻欢作乐的女子不一样,他的那些伎俩对她没用。
被如此对待,闻瑾也没了脸,见纪衣容看也不看他一眼,他只能愤然离开,只是这次他是真的被气的白了脸。
纪衣容收起画,委屈的看着宿玉,像是求人安慰的小孩,可怜极了,“画被他毁了。”
宿玉想了半天,他又不会作画,又不能给她重新画一幅,思考了半响,宿玉试探着说,“那我下次再让你画?”
“好。”纪衣容又开心起来,眉眼带着笑意看向他。
“别忘了我的那幅。”宿玉不忘提醒她。
“我答应你的事,永远不会忘。”纪衣容突然严肃起来保证道。
宿玉表面仍笑着,“我相信衣容。”
他才不会相信呢,就想很小的时候,爹娘说不会不要他,可最后还是把他卖了。
就像在春风楼中,有女子承诺会回来帮他们赎身,最后不还是没了影。
所以,他不信任何人,他只信自己。
纪衣容又在庭院中待了一会,最后又在见冬的催促声中不舍的离开。
对宿玉来说,纪衣容不来,他最为开心,她不来他就没有必要整天装君子装温柔了不是。
每天以面具示人,也很累人。
而回府的纪衣容,又在遭受见冬的唠叨了,“小姐,你看那闻瑾一看就不是好人。”
纪衣容极为赞同的点头,都毁了她的画了肯定不是好人。
见冬欲言又止,她想说的是,那闻瑾不是好人,与他同出一地的宿玉肯定也不是好人,可小姐怎么就看不出呢。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