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驹过隙,时节竟已在不知不觉间入了秋,树叶也已从青翠的绿色变成了秋意盎然的金黄色,秋风起,金黄色的叶子洋洋洒洒的飘落。
宿玉手中捧着一个瓷白花盆,正是纪衣容所送的那个,曾经美艳的芍药已经开败了,只留下枯黄的光溜溜的枝条,在萧瑟的秋天,独具别样的美。
秋天风大,而花枝纤细,宿玉当心继续放在外面,风会把它吹断,他打算把它放进屋里,来年定然又能开出娇美的花儿。
他刚放下花盆,纪衣容就来了。
瞧见了他的动作,一抹愉悦自心底而起,能看到自己所赠之物被人悉心照料,自然是开心的,她道,“还是阿玉心细。”
说完,她一把拉过他,“快来看看,你可喜欢?”
她之前答应过,要再给他画一幅画的,如今终于画好了。
说起这个,她就来气,她精心作的画就那么被人毁了,后来她拿回去补救,虽说是补救回来了,但上面还是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瑕疵。
画卷被缓缓打开,宣纸上活灵活现的人儿映入眼帘,宿玉一眼认出了那着紫衣的是自己,画中人惟妙惟肖,看着画卷仿佛在与另一个自己对视。
随着画卷的打开,剩余部分也露出来,紫衣男子的身边还有一人,一袭白衣胜雪,容貌张扬,意气风发,赫然是纪衣容自己。
画卷完全显露,纪衣容自然也看到了,红晕悄然爬上她耳根,她有些许难为情,当时作画时光想着,他身边应该有她才对,这才把自己画了上去,如今画卷被正主看到,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耳根灼热,却还是故作平静的撑着画,好像那只是自己的无意之举,乌黑清亮的眸子却还是不受控制的落到他身上。
喜欢,大约便是如此,他的一举一动总能牵动她的心扉。
宿玉眼眸觑过画卷上的两人,眸中神色一顿,他伸手接过画卷,含笑着应道,“画的很好,很是传神。”
宿玉动手将画卷卷起来,他抬眸,琉璃色的眼眸熠熠生辉,他望着她,“我每日都会拿出来观看。”
纪衣容略微有几分失落,比起评价画的如何,她更想听的是,他对她的评价,他是如何想她的。
她尽力忽视心中的那抹失落,笑了笑,“一言为定。”
得不到他的评价,多让他看看她的画像也是好的,纪衣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
这日,纪衣容才踏进府门,竟遇到了纪如尘,她心虚的打着招呼,“哥哥。”
她不知,纪如尘是特意在此等候的,且已经等候良久了,眼看着天越来越晚,纪如尘的脸色也越来越黑,在看见她回来的那一刻,他又换上和煦的笑容。
他今日在街上看见了成青几人,但让他疑惑的是,纪如尘并未看见自家妹妹的身影。
为防止看错,他还特意的多等了一会,可直至成青几人回府,他都未见自家妹妹。
且那几人回府的极早,与妹妹回来的时间并不相符。
纪如尘含笑,不动声色的询问,“怎现在才回来,又去找成青她们了?”
“嗯嗯。”纪衣容慌乱的点头,她心虚的撇开视线,“还不是怪她们回的太晚。”
她面不改色的拉出成青几人来遮挡。
纪如尘脸上的笑淡了几分,眼底闪过一抹暗色,妹妹在骗他!
纪衣容会骗他,这是纪如尘从未设想过的事,他和妹妹向来亲近,他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天。
纵然心中思绪万千,但纪如尘始终未表露分毫,总该要探查清妹妹因何瞒着他。
他笑着如以往一般,关切的提醒道,“日后记得早些回来。”
“哥,我知道了,下次一定早些回来。”纪衣容乖巧的应道。
“若是没其他事,我就先回院了。”面对自己的亲哥哥,纪衣容总是没来由的心虚,只想尽快逃离。
“好。”纪如尘淡笑着点头,漆黑的眼眸中闪过深色。
目送着纪衣容走远,纪如尘的脸色冷了下来,他本只是试探,如今看来,妹妹真有事瞒着他。
他拧眉对身边的小厮道,“派人暗中跟着小姐,看着小姐去了何处。”他又不放心的叮嘱,“派个机灵点的,切莫让人发觉了。”
“是。”
他身边的小厮应声退下。
——
第二日,纪衣容如往常一般出门,她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关注她,这才抬步向庭院走去。
她没发现,在她走后,拐角处走出一个装扮普通的行人,看样子是等了许久。
她张望着纪衣容离去的方向,等纪衣容走出好大一段距离,确认她不会起疑心后,这才跟了上去。
跟踪之人极为谨慎,一路上她走走停停,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她装扮普通,长的也普通,站在大街上,也不会有人觉得突兀,因此纪衣容也没发现她被人跟踪了。
目睹着纪衣容进入小庭院,跟踪之人便谨慎的没有再向前,她寻了个极为隐蔽位置蹲下,能看见外面,外面却不能轻易发觉。
直至落日时分,看见一身白衣的纪衣容从里面出来,等人走远了,她才爬出来,又小心翼翼的跟了上去。
一连几天,跟踪之人都在重复这几个动作,在确定了纪衣容的行踪后便没有贸然上前,以免打草惊蛇被人发觉,她只等在庭院外,偶尔向周围人打听院中人的信息。
但周围人都说,里面住着个极美的男子,那男子却很少出来,故而也没有得到什么有用信息。
这日,约莫着时机差不多了,在等纪衣容走后,跟踪之人整理了下衣服,然后上前敲门。
咚—咚咚——
竹青很快来把门打开,眼前人他并未见过,竹青暗暗警惕起来,他疑惑的看着来人,“你是?”
那人演技颇为了得,只见她憨厚的笑笑,一副老实人模样,眼睛却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庭院里,“小公子,我家中老人外出,迟迟不见回去,想问问你,可有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
眼中急切情深意切,仿若真的有长辈走失一般。
门口视角良好,那人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院中的宿玉,她暗戳戳的将宿玉的容貌记在心中。
竹青放松了些,想来只是个急于寻找走失家人的可怜人罢了。
竹青摇摇头,“我们没见过,你可以去别家问问。”说着还好心的给她指了路。
作戏做全套,那人按照竹青所指的方向去敲门,眼角余光瞥见竹青仍在扒着门看,她又将刚才的说辞诉说了一遍。
直至竹青重新关上门,她立即停止了话语,朝面前这人说了声“抱歉,找到人了”,便又匆匆离开。
她已得到想要的消息,该去换取酬劳了。
“发生何事了?”见他关门回来,宿玉随口问了一句。
“也没别的事,就是有人家家中老人走失了,故来寻找。”竹青如实交代。
他诉说着,“也是个可怜人。”
宿玉却眉头一皱,直觉感觉事情不会如此简单,转念一想,他已经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了,都未曾出过事,想来只是他想多了,于是便将此事抛之脑后。
——
纪如尘在得知真相后,震惊极了,此事于他而言不亚于晴天霹雳,他很难相信自己妹妹会做出养外室,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来。
在他看来,妹妹极为知礼,恪守家规,是端庄佳人,平日里一心只有读书,这样的妹妹,他不愿相信,她会瞒着家中人养外室。
纪如尘揉揉发疼的额头,他呆愣着坐下,身心疲惫,“去查查那庭院中住的是那家男子。”
若是清白人家的男子,便直接将人纳进来,他妹妹还未定亲,这养外室的名声终归是不好听的。
事情即已发生,他也只能尽量去补救。
想了想,他问道,“小姐回来了吗?”
小厮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想起刚才下人传来的消息,也只能硬着头皮回道,“回公子,小姐一早就出门了,还未回府。”
纪如尘怒从心起,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定然是又去找那外室去了。
——
纪衣容回府时,纪如尘已在府门等候良久,只见他冷着脸,没了往日的和煦,多了几分严肃冷冽。
“哥哥,怎么了?可是谁惹你不开心了。”纪衣容走过来,关切问道。
纪如尘狠狠瞪了她一眼,压着心中怒火,冷声道,“跟我来。”
纪衣容有些摸不着头脑,她近些日子都很少见到哥哥,应该没惹到哥哥吧。
随即,她想到了远在庭院里的宿玉,纪衣容脸色一变,她一颗心如沉入冰冷的河底,哥哥不会是发现了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屋中,纪如尘示意下人把门关上。
“哥哥怎么了?”纪衣容战战兢兢的小声询问。
纪如尘闭了闭眼,又重新睁开,面前是他疼爱了多年的妹妹,他压抑着气愤,尽量心平气和的开口,“你今日去哪里了?”
“我……”纪衣容沉默了一瞬,心中很是纠结,她不清楚哥哥是不是知道了,所以不敢贸然回答。
想了一瞬,她还是在纪如尘冰冷的目光下,硬着头皮开口,“我,去找成青她们了。”
“啪—”桌上的茶具碎了一地。
纪如尘失望的看着她,冷声开口,“直到现在,你还在骗我。”
纪衣容的心彻底坠入寒冷无际的雪窟,她头脑一片混乱,不知该如何开口向哥哥解释,她沉默了片刻,哑声道,“哥哥,对不起。”
看着哥哥生气冷漠的模样,亲人的推距让她红了眼眶,她可怜的看着纪如尘,如小时候犯了错一般,乞求得到原谅,“哥哥,我错了。”
纪如尘冷漠的后退了半步,与她拉开距离,冰冷出声,“我对你真的很失望。”
“哥哥,对不起,对不起。”纪衣容一个劲的道着歉,希望能得到他的原谅。
纪如尘冰冷看着,良久,他道,“和他分开,我便原谅你。”
纪衣容沉默的低下头,无声以示抵抗。
纪如尘再一次失望,可这是自己的亲妹妹,却又不得不为她解决后患,不然日后纪家到哪里都会有人议论,都抬不起头来。
族中其他兄弟姐妹也无法再议到更好的亲事。
纪如尘再一次给出选择,“既不愿和他分开,那便将他纳入府中来,只要是个家世清白的男子,母亲和父亲哪里,我去说,她们会同意的。”
纪衣容眼中的光又一次熄灭,她实在无法开口对哥哥道出实情。
只见她艰难的动了动唇,好半天,才说出,“哥哥,他,他是青楼男子。”
“什么!”纪如尘一掌用力拍在桌上,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他向来引以为傲的妹妹,养了个青楼外室。
这叫他如何面对,如何释怀。
纪衣容噤若寒蝉,她愧疚的深深的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