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采女，你是觉得本宫罚不得你的奴婢吗。”
皇后声音冷淡，柳商枝福了福身：“嫔妾不敢，玉环言语冲撞娘娘理当受罚，可这位嬷嬷也确实口出妄言诬陷嫔妾，若只有玉环受罚，嫔妾心中不平。”
“我何时口出妄言了！我说的句句属实！”刘嬷嬷不依不饶，“你说你没冒犯娘娘，可有人为你作证？你身边的婢子不算，她必是偏向你的。”
柳商枝扫她一眼：“你说我冒犯娘娘，可有人为你作证。”
刘嬷嬷当即要去问她身后同去的两个婢女，便又听柳商枝道：“你身边的婢子不算，她必是偏向你的。”
“你！”刘嬷嬷被气得脸都绿了，殿中响起几声憋闷的笑声。
柳商枝抬眼看去，笑声来自右边坐着的一个长相甜美的，穿鹅黄襦裙的圆脸少女。她意识到不该在此刻发笑，连忙憋回去，却是在柳商枝望过去的时候冲她眨了眨眼。
柳商枝微顿，她不认识这个女子，很是脸生，当不是京中的。只是她的打扮，很像柳商枝刚及笄时喜爱的装束，鹅黄襦裙，元宝髻，再以淡黄绒球做发饰，尽显女儿家俏皮，曾在京城中风靡一时。
“我身边的那是皇后娘娘的婢女，不是我的婢女！”刘嬷嬷沉默半晌，像是终于找到了她话中的漏洞，“你又在冒犯皇后娘娘！”
“娘娘，不用再同她废话下去了，教不好奴婢皆是主子的过错，她几次三番冒犯娘娘，理当受罚！”刘嬷嬷说着，冲皇后使了个眼色，她这般毫不掩饰地挤眉弄眼，叫不少妃子都看了去，一时间心思各异。
皇后手心一紧，缓了缓怦然作响的心跳才复又看向柳商枝，厉声道：“柳采女不敬上位，着鞭笞十记，以儆效尤！”
话音方落，殿内的人顿时都变了脸色，不论是方才看笑话的还是心存担忧的，这会都满面惊愕。
鞭笞？
柳商枝再怎么说也是皇上的妃子，竟要受鞭笞之刑？她们不由生出一种恐慌感，皇后如此严苛，若是日后她们也不小心犯了错，岂不也要受此屈辱？
众人里，只有柳琪桃和陆婕妤心里满是幸灾乐祸和痛快，陆婕妤还知道以帕遮唇伪装一下，柳琪桃甚至毫不掩饰面上的得意，没看到柳商枝受杖责，看她受鞭笞也不错。
“皇后娘娘息怒。”宁嫔蹲跪下来，“柳采女确实有错，，但她如今身子不好受不得罚，还请娘娘另责处罚吧。”
“宁嫔是对本宫的做法不满意。”皇后寒着一张脸，“你是因昨日侍了寝便张狂起来，要干涉本宫做事了是吗？”
“嫔妾不是这个意思。”宁嫔没想到皇后如此不讲道理，更像是铁了心要责罚商枝，她一时有些六神无主，抬头看向坐在高位的贤妃。
贤妃顿了顿，皇后这般做派确实在她意料之外。原以为只是训诫两句，再多也便是禁足、抄宫规，这怎的还要用刑。对后妃用刑，皇后可真是做得出来。
“皇后娘娘。”贤妃到底还是站了起来，一部分确实是为了护住商枝。但更多的，是她总觉得皇上或许并不会赞同皇后的做法，哪怕他曾杖责过商枝。
而她还没开口说什么，就被皇后质问：“贤妃，你也要为她说情，你也觉得本宫罚不得她？”
“臣妾…”
“皇后娘娘自是罚得了柳采女的。”一旁安静的惠妃忽然开口，“只是臣妾觉得鞭笞是否太过严苛了些。臣妾等初次进宫，对宫中规矩也不甚了解，此情此景，倒让臣妾有些害怕日后若不慎触及宫规，会不会也…臣妾并无冒犯娘娘之意，只是现下颇有些手足无措了。”
这话倒是说到了新晋妃嫔的心坎里，有不少人低声附和。柳琪桃在下面暗自愤懑，不明白惠妃现在跳出来做什么，她很想站出来支持皇后娘娘，可离家前父亲嘱咐她要依仗惠妃，只能颇觉晦气地忍下。
惠妃这会替柳商枝说话，是想还了她当年欠柳商枝替她解围的情。她说完这一句，她们之间也就两清了。至于后续会不会受罚，惠妃不会再管。故而，她连身都没起，是坐着说的。
这一幕落进皇后眼中，却是大大的不敬。若说之前有三分怒火，她现在被堵得足有了七分。她是皇后，柳商枝不过一个低位妃子，她想责罚她竟也如此艰难，左不过因为她这皇后没有威严。
念及此，皇后冷眼看向一旁一直偷瞄柳商枝却默不作声的淑妃，平时柳商枝有什么事她不是跳得最欢了吗：“淑妃，你觉得呢。”
淑妃惊了一惊，转回视线对上皇后，着实没想到皇后会问她的意见，不禁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
其实淑妃挺想看柳商枝倒霉的，她之前也不遗余力给柳商枝使绊子，但总归是小打小闹。后来有一次不知怎的惊动到了皇上，她就再也不敢做了。
可现在，扪心自问，她想让柳商枝当众受鞭笞吗…淑妃竟然有点犹豫。
她揉了揉帕子，忽然灵光一闪：“娘娘，依臣妾看，不如让她去殿门口跪一个时辰吧。”
淑妃想象了一下，她坐着高高的仪仗从跪着的柳商枝跟前走过，似乎比看她受鞭笞痛快。
“看来你们都不想本宫鞭笞她，”皇后轻笑一声，“柳采女，竟是比本宫更得人心呢。”
这话说得众人面色一变，淑妃也颇为傻眼，这怎么就跟人心牵扯上了。
皇后心中压抑着闷火，她看向柳商枝，目光带了点切实的怨怼。
许是从前一直被恩情压制着，皇后现在才发觉，她对柳商枝其实是有妒的。
是，柳商枝自小就被当做太子妃抚养，是公认的未来国母。而她，不过是官员家籍籍无名的不受宠的庶女。如今在下头的人看着她们俩，会否也觉得柳商枝更适合坐她现在的位子。
“皇后娘娘，嫔妾是支持您的。”陆婕妤在此时开了口，“下位者犯了错，上位者不严加训诫下位者，又怎么能正宫纪呢，嫔妾觉得娘娘做得对。”
有几道眼神瞟向陆婕妤，她们纵然觉得陆婕妤说得不对，也不敢在此时反驳，打皇后娘娘的脸。众人心里都清楚，陆婕妤这是在报昨日丢封号的仇呢。
“柳采女，你觉得呢。”皇后开了口，“本宫罚你，你服是不服。”
“嫔妾不服。”柳商枝回答得干脆利落，毫不犹豫，“皇后娘娘偏听偏信，处事不公，嫔妾不服。”
这一句，像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对柳商枝那倔强性子讶然叹服的时候，也不由为她捏了把汗。
皇后果然大怒，她重重拍了下扶手，力气大到头上所戴凤冠都晃了一晃。殿内噤若寒蝉，只听皇后指着柳商枝道：“鞭笞二十！给本宫打！”
“皇后娘娘！”
宁嫔惊呼出声，眼看着刘嬷嬷后面那两个粗使宫人上前将柳商枝按跪在地。玉环哭求着去拦，却是被刘嬷嬷一巴掌扇翻，打得她头昏脑涨，耳边止不住的闷响。
尽管如此，玉环还是迅速从地上爬起来，边哭边向皇后磕头：“皇后娘娘，都是奴婢的错，您罚奴婢吧，不要打我家小主，不要打我家小主，奴婢求求您了。”
那边刘嬷嬷已经接过宫人递上的细藤，她带着小人得志的笑意重重在空中挥了两下，发出咻咻的破空声，直把其他妃嫔也吓得一哆嗦。
柳商枝被按跪在地，垂着眸，众人都看不到她的表情。
刘嬷嬷走到她身后，抬手就要冲她背后挥下一鞭，却是被猛冲过来的玉环挡住。她将柳商枝护在怀中，一记重鞭落下，玉环闷哼一声，哭着道：“别打我家小姐，别打我家小姐。”
许是情绪太过激动，她把小主叫成了小姐。她滚烫的眼泪落进柳商枝的衣襟里，从后颈一路滑下，烫得她后背发疼。
柳商枝抬起头回看玉环，先前所有的伪装终于在这一刻维持不住了。她双眼含泪，眼睫不停地抖着，鬓发因为方才的推搡变得凌乱，几缕发丝垂在脸侧，神情是从未显露于人前过的破碎。有什么苦痛，她来承受便好了，她不想殃及旁人。于是，她哑声道：“下去。”
柳商枝眼泪顺着脸庞滑落，一派我见犹怜，即便在如此狼狈的情况，还是美得触目惊心。
玉环终于被宫人连拉带拽地扯了下去，柳商枝松了口气，她再次垂下头，闭上了那双泛着水光的眸子，袖中的手攥成拳。
今日的鞭笞、疼痛，她会记住，只要她柳商枝不死，她就一定会翻倍还回去。既然做好人得不到好报，那她也不必再戴着那张假面具虚与委蛇了。
藤条的破空声响起，刘嬷嬷抡圆了胳膊，毫不收力地落下一鞭。
细藤触碰上青绿色的宫装，打出一道紧绷的皱褶，痛意由背部蔓延到四肢百骸，那是火辣辣的、沁到骨子里的疼。些许殷红紧跟着缓缓渗出，柳商枝的皮肤太嫩了，一鞭便已出血。如此剧痛，她这从小被娇养的小姐却是一声未吭。
众人便是平时对她有妒有羡，这时，竟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有些胆子小的妃嫔，更是不敢再看。
殿中唯余藤条落身的响声与玉环从未停止的哭求。
又是两鞭落下，柳商枝共受不过三记，已是痛得鬓发潮湿面色惨白。她毫不怀疑，她挨不到二十记便会直接痛昏过去。
熟悉的破空声响起，下一秒，那细藤就又会带着十成十的力气落到她身上，柳商枝忍不住将手攥得更紧。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响起一道尖细的声音：“住手！皇上来了，还不快住手！”
作者有话要说：之后就不会受欺负了，求收藏~蹦蹦跳跳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