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高高兴兴的跑回了玲珑阁。
一推开门,却见自家姑娘正半死不活的躺在暖榻上,娇小的身躯蜷缩成一团,吓得她脸色大变。
“姑娘您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江挽书喘息了声,饱满的额首因为疼痛,而冒出了泠泠的细汗,虚弱的出声:“水……”
顾不上再问其他,桃夭赶忙折身去倒了温水。
喂着江挽书喝下后,江挽书的面色才算是稍稍缓和了一些。
“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忽然便觉得胃疼。”
那一下来的感觉,完全是猝不及防的,江挽书甚至都来不及叫人,便只能瘫软在了暖榻之上。
可奇怪的是,她从未胃疼过,而且还是这般剧烈,因此才会如此脱力。
“奴婢这便去请郎中!”
见自家姑娘疼的这般难受,桃夭也顾不上其他,赶忙折身去请郎中。
悦君台。
陆阙面不改色的服下苦到掉渣的药,郎中跪首于地正在为他切脉。
“大人只是犯了胃疾,虽无大碍,但是大人这胃疾由来已久,平日里还是注意一日三餐的规律,否则便算是小问题,也会酿成大问题的。”
陆阙闭目养神,只淡淡嗯了声,长风忙命人将备好的晚膳抬上来。
但陆阙只是咸咸的瞥了眼,胃部的不适,让他没有任何胃口。
“大人,您多少吃一些吧,光是喝药可是治标不治本……”
便在长风苦口婆心相劝之时,外头传来了动静。
侍女前来禀报:“大人,玲珑阁来了人,说是江二姑娘身子不适,想请郎中过去瞧瞧。”
先前陆阙便吩咐过了,若是玲珑阁那边有事,便直接来禀报他。
陆阙撑开眸子,这才想起,他与江挽书五感相通,他胃疼,江挽书自然也不会好过到哪儿去。
就像先前江挽书来了葵水,那疼的死去活来的感觉,可是一丝不少的,同步到了陆阙的身上。
“你过去瞧瞧吧。”
药效起作用后,胃疼之感便渐渐的淡了下去。
但过了一会儿后,陆阙便感觉到一阵陌生的嘴馋。
当然,不是他饿了想吃东西,而是单纯的一种感觉,不用猜便知,这感觉必然是来自于江挽书。
可一桌子丰盛的菜肴,却丝毫不能引起陆阙的兴趣。
因为他盯着菜肴的方向看了一会儿,长风以为他终于是有胃口要用膳了,忙将银箸给递上。
谁知陆阙却忽的站了起来,款步往外走了。
不知何故的长风只能跟上,却跟着跟着,到了玲珑阁前。
且陆阙并没有要止步的意思,俨然是要继续往内走。
长风震惊不已,自家大人竟然对江二姑娘的感情,竟已是到了一刻不见,便茶不思饭不想,甚至还亲自来探望的地步了吗?
虽说自家大人多年来铁树开会是不容易,但是姐夫爱上小姑子,这未免会被世人戳脊梁骨……
哦转念一想,长风又觉着这点儿声誉对于他家大人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比起情感上的纠纷,不论是官场还是民间,对于这位年轻的内阁首辅,可是褒贬不一。
赞许的夸他有经世之才,险些陷入内乱的大魏,因为他强硬的手段,才在危难之际力缆狂澜,转危为安。
但唾骂他的,觉得他强势专权,结党营私,只要不与他一道心的,便会被他以各种手段清除。
朝廷中除了以崔太后为首的太后党,能与他抗衡之外,他已再无对手。
但显然,目前的局面,便算是崔太后,都要让他三分薄面。
因为崔太后终归只是个女娘,而当初先帝托孤时,只封了陆阙为辅政大臣,陆阙再专权,他也是名正言顺。
所以这点不痛不痒的唾骂,对于陆阙而言,压根儿就跟挠痒痒一样。
想到这点后,长风登时觉着腰板也直了,气场也足了几分。
伦理纲常算什么,只要自家主子高兴就行!
虽然有了陆阙的特别关照,江挽书眼下的待遇要比先前好许多。
但当时薛妈妈在送人来时,却被江挽书以她的院子小,平时有桃夭一人伺候便也就够了,至于浣洗之类的,只需要每月定时来几个侍女过来打扫一下便成。
因此陆阙亲自到玲珑阁时,没有任何人知晓。
偏居一隅的院落,倒是有种别具一格的,超然世外的清静雅致。
远远的,陆阙便在空气中,闻到了一股独特,却能在瞬间勾起人肚子里的蛔虫的香味。
其中,还夹杂着欢笑声。
哪怕是还隔了一段距离,陆阙都能从这两道交织的声线中,分辨出属于江挽书的那道。
这种无端的直觉,或许连陆阙自己,都未曾察觉有什么不对。
廊前扫尽积雪,此刻架了一个红炉小灶,灶内跳跃着熊熊烈火,上方架着陶瓷红漆小炉,两边以铁丝网罩,烤着香喷喷的芋头。
主仆二人,一人搬着一条木质小板凳,围坐在火炉旁,边烤着火,边上下拨弄着芋头。
飘香四溢,桃夭馋得直咽口水。
“姑娘,还没有烤好吗?奴婢觉着差不多了呀?”
江挽书倒是不急,慢条斯理的翻转了一个面,浅浅笑着:“不急,要将芋头烤得外焦里嫩,再配上我这秘制配料,绝对香到没朋友。”
隔着一段距离,陆阙止住了步子。
从他的这个角度,只能瞧见小女娘柔美的侧颜,黛眉随着美眸含笑,弯下一个月牙的弧度。
跳跃的星火,倒映在她宛若湖盏的美眸之内,氤氲间似是宝珠璀璨,夺目到令人无法移步。
陆阙有些不合时宜的想到,似乎在他的跟前,这个过分美貌的小女娘,从未对他展示过如此明媚张扬的笑意。
在他的面前,她只有惧怕,以及来自于心灵的疏远。
原本瞧见这难得的岁月静好一幕的陆阙,慕的便觉心情不悦,不想再多留。
但在他动身之前,长风却不合时宜的吸溜了声。
“好香啊,没想到江二姑娘的手这般巧,不知可有我们家大人的份儿呢?”
主子不好意思出声,那便由他这个做属下的,来冲当他们爱情的先锋吧!
笑声戛然而止,主仆二人同时回过首。
要说不愧是一个屋子下的主仆,在瞧见陆阙与长风时,两人同时露出了惊恐且见了鬼的表情。
尤其是江挽书,因过于震惊,以至于一只柔荑在不知觉中伸出去,碰到了烧的滚烫的芋头。
瞬间烫得她不由啊了声,迅速缩回手,捂着玉手,小口小口的对着被烫得通红如瓷玉的指尖吹气。
同一时间,陆阙的指尖也感觉到了一阵烫伤的刺痛。
这点儿疼痛对他而言,几近忽略不计,但是他却在同时,蹙了下眉。
桃夭忙跪下行礼:“见过大人!”
江挽书是真的不想行礼,近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从前她住在相府三个月,都不曾与陆阙撞见过几次,更别提是说话了。
可自从那日被倒霉的卷入到刺杀落水后,陆阙的出现次数便明显直线上升。
更令江挽书郁闷的是,自从陆阙时常出现后,她原定的,一步步攻略宋珣的计划,便遭遇了诸多不顺。
比如今日,她不仅在大相国寺一无所获,还被卷入了宫廷秘闻,险些连小命都丢了。
而眼下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好端端的,大忙人陆阙,怎又会出现在她的院子?
虽是心中有万般不愿,但江挽书面上的表情却是得体不显任何情绪,起身盈盈行礼。
“见过大人,不知大人有何要事?若是有什么吩咐,只管命仆人来说一声,何须大人亲至。”
倘若不是互通五感,陆阙还真是瞧不出来,这小女娘心中对他竟是如此嫌弃,嫌弃的甚至连五感都能明显的感觉出来。
这叫原本打算离开的陆阙,又瞬间转变了心意,迈开步子步步逼近。
“怎么,你的院子,本相来不得?”
自然是来不得!哪儿有做姐夫的,不去自己未来夫人的院子里,反而有事没事往她这个做小姑子的院子跑?
江抚琴本便威胁让她做陆阙的妾室,倘若陆阙亲至玲珑阁的消息,传到了江抚琴的耳朵里,岂不是便要趁机坐实了?
这可不成!
“这府中上下,一草一木,一山一石,皆是属于大人的,大人想去何处都无人敢有异议,但此间毕竟是女眷处,大人倘若是去长姐的院中,自是不会有任何非议,但眼下……挽书是怕会影响大人的声誉。”
她都已经暗示的这般明显了,如陆阙这般的人精,当是能秒懂吧?
眼前的小女娘,一副“我全是为了大人着想”的谦虚模样,倘若不是她的嫌弃之心太过于明显,寻常人倒是会被她这表面的善解人意给哄骗了去。
“声誉与本相而言,最是不值钱。”
年轻首辅轻飘飘一句,转而又抛给了她一个难题:“毕竟,在世人的眼里,我便是个十恶不赦的奸佞之臣。”
言语之间,逼近两步。
“你觉得呢?”
高大的暗影投下,将娇小的小女娘,整个给笼罩于期间。
便像是一头雄狮,圈固独属于自己的猎物,随时咬上致命的一口。
气息凉薄,嗓音低沉,如即将离弦之箭,危险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