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日,苏琬听说周玉柔又病倒了。
苏琬先前对她存了几分怜惜。这位周家表妹因为思忧过度而伤了身子,不思饮食,使得旧疾时常复发。
不过,她前些天才见周玉柔的脸色有所好转,但转眼间又称病闭门不出,只整日躲在屋子里茹素念经。苏琬虽略感诧异,但也没多作理会。她心里更记挂着被沈桓“挟持”着的团子。
只是这些天以来,秦王`府那边依旧毫无动静。
苏琬不知沈桓打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主意,她担心其中有诈,丝毫不敢轻举妄动。
她从匣子中取出那日沈桓借予她的长弓。
弓,的确是一把好弓,但她只觉这把弓如烫手山芋。那日从长公主府回来后,她便将它藏入了匣子里,塞到了床榻底下,再也没有使用过。
苏琬为难地看着手中的长弓片刻,无意识地摩挲了两下,又将它放回到原先的位置。
她自己亦有一支弓,那是她十岁生辰时,大哥苏珩送给她的礼物。那把弓是苏珩亲手制作的,足足花费了一月之久。
尽管它谈不上精致甚至有些粗糙,但在她的心中,再华丽贵重的弓也比不上那一把弓。
她一直对它爱护有加,细心保养,但因为频繁使用的缘故,今日晨起练箭时,她偶尔发现弓上的弦有松动的痕迹。
苏琬收拾了一番,打算亲自将弓带去武器店修理。
早膳过后,苏玦前来汀兰水榭找她,正巧见她带着弓准备出门。
知道了她的打算,他不由好奇道:“琬琬,不就一把弓,让下人送过来修就行了,为什么要出自前去?”
“我不放心。”苏琬摇首道,“昨天我收到了大哥的来信,他说会赶在花朝节之前回来。他答应过回来后教我另一种箭法,还要陪我参加花朝节的灯会的。我要赶在这之前将弓修好。”
看着苏琬眉眼弯弯地笑起来的模样,苏玦撇了撇嘴,忍不住酸溜溜地小声嘀咕道:“明明我对琬琬这么好,还时时陪在你身边,琬琬有了大哥,眼里就看不到我了。”
苏琬没听清楚,问:“二哥,你说什么?”
“啊,没、没什么。我想说,琬琬我跟你一同去吧,修理完弓箭之后,我带你去望江楼尝尝鲜如何?”苏玦迅速转移话题,“恰好前些天我听明之说,望江楼来了一位新的大厨,厨艺极好……”
苏琬挑眉:“程明之?程府那个书呆子吗?”
程明之是苏玦学堂里的同窗好友,出自书香世家,平时也总是表现出一副迂腐的性子。或许是性子较为腼腆的缘故,他在面对她时,说话总是结结巴巴,有时还会面红耳赤。
苏琬与程明之有过几面之缘,但实在受不了他的性子。但他是苏玦的好友,她总归要给他留几分颜面的。
“……琬琬?”
一路上,苏琬心事重重,并未听清苏玦的问话,回过神时恰好听到他唤着她的名字。
“嗯?”
苏玦打量着马车四壁,疑惑地问道:“琬琬,这几天怎么没看见团子?”
团子十分得苏琬的喜爱,从不离身,到达哪儿都带着它。苏玦惊奇地发现,今日苏琬并未带团子出门。
苏琬心中突地一跳,她移开目光,佯装若无其事地说道:“不知道,清晨的时候就没看见它了,也许是自己跑出去玩了吧。”
这时,马车在武器铺门前停了下来。
修好了长弓,苏琬带着匣子重新上了马车。
马车最后停在望江楼的门前。
牌匾上“望江楼”三字随性潇洒,这笔墨是出自名家之手,写得格外洒脱,仿佛要将一切红尘纷扰抛诸脑后。
望江楼是京城最好的茶楼,规模宏大,共有五层楼之高。在望江楼的最高层可以远远眺望到在上京城外肆意奔腾的锦江河,此楼因望江而生,因此改名作“望江楼”。
下了马车,苏玦恰好看见好友程明之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连忙抬手喊道:“嘿,明之。”
程明之一袭墨绿色的长衫,带着一身书卷气息,俨然一副谦谦君子的形象。
他和苏玦的关系显然极好,立刻迎了上来道:“玦兄。”
似乎没有料到苏琬也在。乍一看到苏琬,他的脸上就泛起了红晕,眼神也躲躲闪闪的。
“阿、琬姑娘。”
苏琬虽然心里不喜他支支吾吾的语气,但还是客气地向她打了一声招呼。
苏玦道:“明之,是了,你之前不是说有话要跟琬琬说吗?”
听到这话,程明之不由憋红了脸。但见苏琬有些疏离的态度,他眼睛闪了闪,张开嘴,半晌终于鼓起勇气道:“苏姑娘,小生……那个……那个一直……心悦……我……等小生考取了功名,小、小生就……”
苏琬有等得不耐,轻轻敲了敲装着弓的匣子,道:“有话就直说,别吞吞吐吐的。”
本就被这样一打断,程明之不由更加紧张了,刚酝酿好的话一下子又忘了个一干二净。
见对方欲言又止了半天,却怎么都说不清楚,苏琬没耐性地转过身,身后的程明之连忙唤道:“哎,阿琬姑娘,等等——”
只是刚转身,苏琬便对上一双淡漠无情的黑眸。
她脚步僵住,情不自禁吐出一个字:“秦……”
竟是沈桓。
话未说完,她便被匆匆上来的苏玦拉着一同跪下。
“拜见秦王殿下。”
紧跟着两人身后的程明之也慌慌张张地跪了下来,头上的帽子歪了下来,他赶紧伸手扶正。一慌张,结巴的毛病又犯了:“见、见过秦、秦王殿下……”
苏玦低着头,心中紧张万分,紧攥着的手心也冷汗。
从前便听说秦王心狠手辣,睚眦必报,杀人如麻,就连对亲兄弟也能狠下毒手。
更有小道传言道,柳丞相府被抄家流放,仅是因为柳府的一位嫡出小姐不长眼冲撞秦王。
尽管那只是传言,但有秦王的地方,大家都躲得远远的,未料今日竟然这般巧合,又碰上了,还直接撞到了他的手上。
沈恒没有理会苏玦,而是抬步走到苏琬面前。他绕着苏琬缓慢地走了一圈,最后在她面前停下,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的头顶,语气淡漠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语气听似漫不经心,听着却令人遍体生寒。
不好,这分明是针对琬琬而来!苏玦神色紧张地看向苏琬。
苏琬心中腹诽沈桓明知故问,但还是眼帘低垂,语气不亢不卑地回道:“苏琬见过王爷。”
“苏家?”沈桓神色冰冷,那毫不掩饰的目光放肆地打量着兄妹二人,片刻后冷笑一声,似是极为不屑,“瑞郡王府的人?”
苏玦顿时冷汗直流。他硬着头皮挪前一步,将苏琬护在身后:“请秦王殿下恕罪,小妹年幼不懂事,冲撞了王爷。王爷若要责罚便冲着我来,请放过我的妹妹。”
看着那只放在她身上的手,沈恒危险地眯了眯眼睛,只觉得那手格外碍眼。
程明之也结结巴巴地开口道:“王、王爷,玦兄说得对,阿琬姑娘只是一个弱女子,王爷宽宏……”沈桓目光随意一扫,惊得他整个人扑向了地面。程明之噤了声,伏跪在地上,背后的衣衫湿透。
他总觉得,沈桓刚刚看他的眼神,似乎带着无穷无尽的恶意。
苏琬这时却忍不住偷偷抬头看向沈桓。
然后看到了……像狐毛披肩一样搭在他肩上的团子。
“喵。”团子同样看见了她,立刻兴奋地冲她叫了一声,抬起爪子就准备扑向她的怀抱,
沈桓不慌不忙地抬手按住了它。
团子拼命挣扎,但挣脱不开,不由急得“喵喵”直叫。
面对苏琬不忿的眼神,沈桓神色不改,他淡淡地瞥她一眼:“苏府的姑娘为何一直盯着本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