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玫缄默不言,转过头看向说话人。
对方戴金丝边眼镜、配藏青色短袖加上这温润如玉的气质在这车厢里倒是少见。
姜玫旁边之前没人,可见这位是刚上来的,腿边还放着两黑色的大包。
估摸着还没来得及放行李架,领口那圈被汗水浸得深一些。
可这样狼狈的人竟然还能这般从容地坐在她身边给她递纸巾关心她。
姜玫面上不显分毫,心底的情绪却是弯弯绕绕了好久。
静默后姜玫疏离摇头。
嘴上不轻不重地说了声谢谢,有些人有些事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萍水相逢的人只适合陌路分别。
更何况这样的人她也不想再招惹。
许默倒也没在意姜玫的疏远,笑着收回手,语调平和地搭腔:“没想到在这儿遇上姜小姐,挺有缘。”
“我也没想到许教授这样的人会挤火车。”
姜玫遇上许默确实有些吃惊,关于许默她在夏竹那里听了不下百次。
不过这百次里可没有许默会坐绿皮火车这事。
用夏竹的话说那就是“许默这样洁癖成病的人绝对不可能跟人走太近,也不会跟人用同一样东西。从小到大,绝无例外”。
“出个差,顺便送个学生回去。她负担不起机票钱,我正好也想体验一次。”
许默从包里抽出一盒湿巾,慢条斯理地取出一张一点一点地擦拭着手臂,边擦边跟姜玫闲聊。
姜玫配合地笑了笑,“许教授为人师表值得人尊敬。”
许默的动作一顿,白皙细长的手指扯开湿巾慢慢折叠成原来的样,折叠规矩了才丢在桌上的垃圾盘里。
湿巾孤零零地躺在里面不像垃圾,倒跟展览品似的。
姜玫多看了两眼,看完不着痕迹地瞥了瞥旁边的许默。
许默是真的讲究,从搭腔开始他便在调整坐姿、整理身上的狼狈,直到差不多了许默才双腿交叠脊背挺直地坐好,从电脑包里取出电脑准备办公。
旁边坐了尊大神,再加上刚刚的情绪还没缓过来姜玫这会儿也没心思再睡觉。
火车匀速行驶,越往西走窗外风景变化越来越明显。
景色由阔叶林到最后的荒原只经历了短短几个小时,天色也越来越暗沉。
姜玫偏过脑袋静静地望着窗外起伏的山脉、一闪而过的绿,脑子里突然冒出一种奇怪的想法。
就这样吧。
就这样不要停。
就这样什么都不想。
就这样什么都不要。
“教授……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姜玫的思绪被打断。
只见穿着一身淡紫色碎花裙的小姑娘俯身凑在了许默身边,那张还透着稚嫩的脸上满是小心翼翼,眼里却藏着浓浓的崇拜。
姜玫只瞧了一眼就明白这女孩喜欢许默,或许更深。
不过心思倒是藏的深。
比起夏竹的坦坦荡荡,这姑娘显得更加小心,为了不让人发现还拿着师生当幌子。
所以,许默是为了送这姑娘?
姜玫抬了抬眼皮,有意打量站在许默旁边小声说话的人。
“教授,我看刚刚那妇女压根儿没想罢休……找那女孩讹了三千块还想继续讹,我一时冲动就去说了几句,那阿姨更嚣张了,工作人员来了都没用。教授能不能帮忙想想办法啊?我刚问了才知道那女孩也是 p大的,我们p大的学生总不能白白被人欺负吧。”
周雯愤懑不平地扯着火车上妇女撒泼讹人的事,说到激动处脸上都涨红了,估摸着是去帮了忙,没用才找的许默。
十八/九岁的年纪好像都这么天真,觉得凭借自己的满腔热血就能够让这个世界变得美好。
整天不信命不信邪,只相信自己的双手可以改变奇迹。
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笑话。
姜玫听了几句就没再听,掏出耳机继续放歌,将所有的声音都屏蔽在了外面。
耳机戴上前姜玫听到许默淡淡地说了一句:“交给警察。能力有限的时候管好自己就是对社会做贡献。”
姜玫握着耳机顿了一秒,唇角淡淡地扯了扯。
这才是成年人的处理方式。
理智又冷漠。
周雯愣愣地睁着眼睛,此刻她的内心受到猛烈的冲击,她甚至不太敢相信眼前的人是她一直崇拜的对象。
毕竟在她眼里他是无所不能的,而不是现在一脸冷漠地跟她说:“交给警察。”
周雯受伤地眨了眨眼,“教授说的是真的么?”
“制造麻烦的人从来不觉得自己是麻烦。周同学,你现在就是在制造麻烦。”
—
姜玫刚打开音乐播放器就被夏竹的电话打断。
耳机打了死结,姜玫试图解开,动作幅度有点大,手机一下子摔了下去。
姜玫弯身捡手机时另一只手比她先拿到手机,许默拿起手机递给姜玫,手机震动幅度持续不断,许默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了她的手机屏幕上,看到夏竹两个字时许默不着痕迹地眯了眯眼。
“有事?”
姜玫接过手机、扯掉耳机顺手放在耳边漫不经心地问。
夏竹那边半天没动静,直到姜玫问第二次夏竹才神神秘秘地说话:“阿玫,你猜我现在在哪儿?”
姜玫挑眉,白嫩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碰矿泉水瓶上的盖子,戳了两下后姜玫不温不凉道:“别跟我说你现在在机场。”
“靠!你怎么知道???我现在到吐鲁番机场了,你早上走得太早我没法跟上,幸好赶上了九点多的那趟飞机。可别提了我来得匆忙什么都带,你来之前我先去买点东西。”
“这特么什么天气啊,热到自闭了。我一下飞机就在外面转了一圈,现在热的头晕眼花,这地面上都在冒热气,估摸着放个鸡蛋都能秒熟,我才出来几分钟我手上的皮都快烤化了……”
夏竹拉着行李箱在吐鲁番机场外边走边跟姜玫吐槽。
姜玫本来也就随口一说,没想到夏竹真在机场。
还到了新城。
姜玫突然觉得论疯狂她永远比不过夏竹他们那群人。
他们有资本有钱还有人脉,随随便便一句话一个举动可能是普通人花了几个月几年甚至一辈子都做不到的。
姜玫沉默的空隙夏竹嘴里没停。
“我跟你说这边儿空气可真不好,天儿也不见蓝。还比不上北京呢。对了对了,这儿可偏僻了,听说这儿隔着十几公里才有一处人家。我刚旁边坐的是一小姑娘,不得不说新城的小姑娘长得是真好看。那五官可立体了,唯一不足的是那姑娘说的话我一点都听不懂。”
“知道yahshi mu si z啥意思么?这句好像是你好的意思。可难学了,那姑娘教了我四五次才勉强会点。”
“这边治安是真严,到处都是带枪的警察。听那小姑娘说我们到哪最好带着身份证……”
夏竹说起来就没完了,夹着京腔大大咧咧的。
嘴上听着像是抱怨可细听下去分明是新奇,夹着浓厚的兴趣。
听得出她对祖国最西北的新城很好奇。
挂断电话,一直没出声的许默多问了一句:“夏竹去了新城?”
姜玫退出通话记录,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
得到答案许默面色平静地收回注意力继续看着手里的文件。
只不过眸色深沉了许多。
周雯早在姜玫接电话的时候就离开了。
外面天已经全黑,车厢里的人大多都在闭着眼睛睡觉。
姜玫坐的太久双腿发麻,下意识地站起身想要缓缓,许默见状往旁边侧了侧身,姜玫绕过许默时不小心碰到了许默的大腿。
许默当即皱了皱眉,当着姜玫的面抽出湿巾擦了两下。
姜玫沉默两秒装作没看见转身往洗手池走。
坐在位置上没什么感觉,可走在过道里还是感觉不太平稳,脚步踩在车厢轻飘飘的,身子下意识地往前栽。
走到车厢末尾处,不知道是谁突然横出一条腿姜玫没注意脚下被挂到,避免面朝地栽下去,姜玫下意识地往旁边偏了一下。
手没扶稳,跌进了一个滚烫的怀抱,姜玫猝不及防地抬头,入目的是凸出的喉结,从下颚到脖子处崩出了一条漂亮的弧线。
屁/股下是一双有力结实的大腿,手碰到的地方硬邦邦的。
“还想坐多久?”
男人嗓音醇厚,说话声薄唇一张一合,深黑的眼眸里染着淡淡的嘲笑。
佛说:“法不孤起,仗境方生,道不虚行,遇缘则应。”
万事皆有因果,评者自在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