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太子还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
程太妃不许她打听朝堂之事,定然是其中有什么忌讳,与她太子侧妃的身份有碍。
既然如此,她便要反其道而行。
况且她这个大堂兄的性子,她还是了解一二的,是一个见着肉便要吞一口的习性。
既然知晓了陵渠运河之事,既然到了金陵,他若不吃下一口肥肉,又怎会舍得放弃?
程幼瑜堵的便是大堂兄足够贪心,不会因为程太妃的阻拦,而放弃让她牵线搭桥。
这一切便顺理成章了,她可以打着帮助大堂兄的幌子,堂而皇之的犯了后宫的忌讳。
她与太子的婚事,自然不复存在。
届时,即便家里的长辈怪罪下来,也有大堂兄挡在前面
程幼瑜当然知道,这法子很不地道。
但是,这世间女子素来比男子艰难得多,若是她故意犯了错,即便回到岭南,等候她的恐怕也会是家庙了此残生。
便是有阿耶阿娘拼命相互,也彻底得罪了程家。
但大堂兄身为长房长孙,若是又他来承担这个错误,一切便又不一样了。
况且,大堂兄想必也是猜到些个中原委,他既然应下,定然也是想清楚这些。
程幼瑜神色恹恹,这个计划虽然粗陋浅薄了一些,但事急从权,她在金陵无权无势,也无人脉,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她正垂眸沉思,马车突然一震,她身子一歪,车外传来一声嘶吼的马啸。
程幼瑜忙用手撑住车壁,稳住身子,皱眉道:“外面出了何事?”
眯着眼睛在一旁打瞌睡的海棠,一下惊醒过来,她揉了揉眼睛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程幼瑜便让她出去瞧瞧。
海棠掀开车帘出去,过了片刻,回来道:“是城阳公主府的驾马发了狂,撞翻了不少街上的摊子,我们马车也是受到波及。好在卢二公子武艺高超,已经牵制住了疯马。”
卢二公子?
程幼瑜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那张相似到让她心颤的面孔。
未曾想会在这里遇见他。
在她感慨之时,外面传来一道温和清雅的声音:“家中驾马失蹄,惊了程姑娘的马车,还请姑娘见谅。不知程姑娘可有伤到?”
这是二公子的声音。
程幼瑜犹豫一瞬,掀开车帘。
便正好对上卢云廷的眼眸,
两人都不由得一怔。
卢云廷像被烫着一般,极快的移开眼眸,眉心微微蹙起,重复一遍刚才的话:“程姑娘可有伤到?”
程幼瑜眼睛忍不住在他脸上流连,即便知道他不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但见着这张相似的脸,她的心还是会忍不住起波澜。
敛了心中的情绪,程幼瑜清了清嗓子,缓缓道:“我身体无碍,二公子无需介怀。”
卢云廷这才放心下来,他双手交握,弯腰又行了个礼,才道:“多谢姑娘,街道已然清理通畅,还请姑娘先行。”
不知怎的,程幼瑜总觉得卢二公子对他好像疏离了许多。
虽然依旧彬彬有礼,但总觉得分寸太过恰到好处了,没有了往日的随性。
但两人在法门寺之后便没在见过面,本就算不上熟悉,疏离些也是应该的
这些想法不过一闪而过,程幼瑜很快敛了自己的情绪,笑着还礼道:“多谢二公子。”
正要示意赶车的车夫离开,一道洪亮的声音叫住了她。
“三妹妹,你可有伤着?”
程幼瑜抬眼过去,便见大堂兄踩着步伐,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她皱着眉,正要说话。
却见大堂兄也不等她回答,反而转头朝卢二公子抱拳见礼道:“这位可是城阳公主府的卢二公子?”
她瞬间明了大堂兄的目的,哪里是关心她,这是冲着卢二公子的身份来的。
卢云廷先看了程幼瑜一眼,方还礼道:“不知兄台是?”
程幼瑜本不欲说话,但见大堂兄眼巴巴的递了眼神过来,犹豫了一瞬,还是道:“卢二公子,这是我大堂兄。”
程元弘忙接过话茬:“在下程元弘,刚来金陵不久,在不远处见到了三妹妹车架受了惊,心里担忧,冒冒失失的闯了进来,还请二公子莫要责怪。”
卢云廷笑了笑:“兄长担忧妹妹,本就是常理,我如何能责怪?倒是程兄该责怪我了,令妹的车架是我的马惊的,该赔礼的是我才是。”
程元弘道:“惊马之时,时常有之,二公子也是无心之过,怎能责怪于你?”
眼见两人一人一句寒暄起来,程幼瑜静静的听着,待两人寒暄完,才道:“我已无碍……大堂兄,二公子,天色渐暮,耽搁下去便赶不上宫门落锁,我先行离去了。”
说着朝两人屈膝行了个礼。
程元弘道:“如此,三妹妹快些离去吧。”
卢云廷也拱了拱手:“程姑娘慢行。”
程幼瑜这才重回马车中,坐着马车离去了。
海棠跪坐在一旁,语言又止的看着她。
程幼瑜道:“海棠,你想说什么便说吧。”
海棠道:“姑娘,大公子把我支开,可是悄悄同姑娘说了些什么?”
程幼瑜微讶,没想到海棠会问得这样直白。
海棠能察觉被故意支开,程幼瑜半点不意外,好歹是宫里的宫女,又在程太妃身边伺候过,哪里能看不明白。
只是,她没想到海棠竟然以为是大堂兄主导了此事。
海棠见程幼瑜不说话,越发肯定了心中的猜想,加重语气道:“姑娘,大公子心思重,做事便先考虑自己,哪里能顾得上姑娘的名声?就在刚才,大公子表面是关心姑娘,实则冲着卢二公子来,姑娘可得为自己多打算打算才是。”
这话相当于挑拨离间了。
也不怕自己怪罪?
可真够大胆的,还是有恃无恐?
程幼瑜垂下眼眸,遮掩住眼里的情绪。
海棠将此事认为是由大堂兄主导,这其实正合了她的盘算。
只是,现下还不能让她生起太过浓烈的戒备之心,不然以后的计划便不好办了。
程幼瑜转念间便想通了此事,做出一副低头受教的模样:“我知晓了。”
海棠见她态度诚恳,便也没在说些什么。
马车摇摇晃晃的走了一路,终于在日落之前回了寿康宫。
程幼瑜回到揽月阁,并未急着梳洗,而是换了一套常服,等着程太妃的召见。
果然,海棠消失了大半个时辰后,檀香姑姑便来请她过去。
程幼瑜微微叹息一声,亦步亦趋的随着檀香去见程太妃。
程太妃这一回并未躺在软榻上假寐,而是手持一串佛珠,在听身边的小宫女读佛经。
程幼瑜没有打扰,识趣的站在旁边一道听着。
待小宫女读完后,程太妃才挥了挥手让她下去。
她抬起浑浊却锐利的眼眸看向程幼瑜:
“今日去见元弘了?”
程幼瑜知道根本无法隐瞒,支开海棠之事,想必海棠也如实回禀了。
她低眉回道:“是,我见一品居的菜肴美味,大堂兄难得来一趟金陵,便请了他去尝尝。”
程太妃锐利的眼神静静看了她半晌,待看得她不自在起来。
方缓缓道:“这宫中规矩多,出入总是不方便,况且元弘虽是你兄长,但也是男子,以后少见些为好。”
程幼瑜点头应下,脑子却转着,若是程太妃问起大堂兄同她说了些什么,她该如何回答?
她心里快速思索着应对之法。
然而,让她意外的是,
程太妃竟然没有过问此事,只问你些寻常事,便放她离开了。
回到了揽月阁,程幼瑜还有些不太相信程太妃竟然这么好说话。
既然没问,她自然也松了口气。
在海棠的服侍下洗漱好,程幼瑜躺在床榻上,思索着接下来该如何做。
打听陵渠运河之事,说简单也不简单。
平常接触的贵女们,想来少有关心这些的。
即便是福康公主,定然也是不知其所以然。
那她该找谁打听此事?
又该如何打听,才能让她打听这事的事情,被人知晓,最好能传到能做主的人那里去。
烛台上的蜡烛跳跃着火光,角落里的沉香散发着宁静安详的味道。
程幼瑜苦思片刻,脑中灵光一闪。
忽然浮现出一个人来。
绝对知晓陵渠运河之事,
非但能做主,还是当事人。
除了太子殿下之外,还有谁更合适?
只是,程幼瑜想到这位太子殿下的性情,有些犹豫。
若是这位太子一怒之下,治她罪怎么办?
届时,目的达成了,她却进了牢房,这怎么看也不划算。
回岭南之事,更是遥遥无期了。
她忍不住叹息一声,怀揣着沉沉的忧思,缓缓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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