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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天音九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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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梅君没能取下“飞雪”的黑色面具,面具之下还是面具。

沈梅君无意与“飞雪”打持久战,阵中的“飞雪”无知无觉,但砍在自己身上的刀是真疼啊!

未寄居血肉之躯的神魂化身,每一刀都是直击灵魂的痛。

“锵!”

她手里剑和“飞雪”的银刀同时碎裂,又同时复原。

阵中灵力都用来塑造与她比斗的“飞雪”,周围屋舍已近虚无。

苏群玉站在海市蜃楼中,“飞雪”的招式,他有种莫名的熟悉。

他的剑诀曾得梅君传授,苏群玉越看越觉“飞雪”不对劲,面具下那张脸是——

他闪过一丝猜测!

沈梅君单手掐诀,“飞雪”双手握刀,弯身躲开拂风摘叶的掌法,却被来自身后的太阴指击碎脸上的面具!

银环翠玉的发冠粉身碎骨,白衣人青丝乱舞,脸上的血渍转瞬即逝。

这张脸!

与她厮杀的从不是“飞雪”,而是她的镜像——面具下是沈梅君的脸。

她从未真正见过长大后的飞雪,她想象不出他的面貌。

“飞雪”举刀斩下十九道刀影,沈梅君步法精妙,躲开密不透风的三道刀影,只见她化一为三,身后剑气如虹,天劫般的剑气如暴雨倾泻而下!

刀影一道道击碎,“飞雪”越来越虚弱,他松开手中的刀,银刀“啪”的一声落地,“飞雪”嘴角扬起弧度。

“我杀了他,再来一次,我依旧毫不犹豫。”

剑气没有一丝停留,长着沈梅君面容的“飞雪”成为风里的过去。

沈梅君并未松懈,她全神贯注,神识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感知到牵动灵气桎梏的位置。

女子抬手,扣在一张无弦之琴上。

琴上三只手,一只是沈梅君的手,另外两只,她抬头,正好看到黑色面具的男人。

维系阵法的灵气充足,离魂归煙阵里的他就能一直复活。

以无弦琴为中心,两人都身处风暴之中。

沈梅君、黑面人、苏群玉,三人的衣衫与青丝在狂风里飞舞,诡谲迷离的云层朝此聚集而来,像远古洪荒的巨兽,挡住所有的月光。

苏群玉抬手施展辉光法术,光源自地上将天照得透亮,他眉头紧皱,白衣人虽化作飞雪,实为梅君的镜像。

那梅君的法术,镜像也会——

越来越厚的云层里劈下一道紫红色的雷霆!

九天神雷,朱天之雷!

雷霆撕裂黑色的幕布!

沈梅君和镜像不躲不避,雷霆直落到无弦琴上,两人不约而同松开手,同时施展法印法诀,紫红雷霆成为两人争夺的对象!

镜像变得比第一个“飞雪” 聪明了。

知道上来就用她最强的招式,但这招她自己都未完全掌控。

天地有声,妙法天音。

天音宗的无上音,又称七情天音诀。

造化万物为弦,奏天地之声。

她倒要看看自己都没把握奏出天地怒音,这镜像虚影能搞出什么花样!

镜像反手扣住雷霆琴弦,他闭上眼睛,双手布满细碎的紫红雷霆,他不知痛,这种情况下仍然循规蹈矩地施展下一步。

镜像的双手不停被雷霆击溃,又在转瞬间恢复。

沈梅君怀疑这个镜像是药仙教的内鬼,本来能困住她九天的离魂归煙阵,耗费给他补身体,怕是撑不到原本设想的时间。

白衣女子站在雷霆风暴里,她散去手中剑,抬手接住落下的一滴雨水。

有风有雷,岂可无雨?

密密麻麻的雨铺天盖地。

细雨飘在苏群玉脸上,苏群玉见到沈梅君的那夜也下着雨,她穿着红裙,撑着红伞,跳到乌黑的屋顶上,正好看到受辱的苏群玉。

泪水顺着苏群玉的眼角滑落。

他缓缓抬手擦去眼角不受控制的泪:“酥雨悲。”

天音九变:一变临风喜、二变酥雨悲、三变雷霆怒。

相传天音宗首席弟子辜厄练至雷霆怒,二席七叶莲黛和三席沈梅君练至酥雨悲。

天音九变是传说中的神术,无人见他们用过。

沈梅君十指拨动细不可见的雨弦,乐声连绵不绝,雨声和雷声混杂,将苏群玉震退,他看了眼沈梅君,飞身离开这不属于他的战场。

她垂下头,合上眼。

泪珠落下,分不清是泪还是雨。

沈梅君脑中一次次的闪回过往,她睁眼,对着雨水模糊的男人,轻声唤道:“飞雪。”

男人迟疑地抬头,以为她被阵法影响,却不想就在这一瞬间,原本强势的雷音竟被雨声压了下去。

沈梅君弹奏的速度越来越快,细雨将男人裹得严严实实,雷霆“轰——”地炸开。

雨停,雷歇。

寥无人烟的皇宫内,孙御史七窍流血,眼中不停溢出眼泪,心中莫名悲痛,悲痛欲绝。

男人瘫倒在龙椅上,颤颤巍巍地抬起手,干枯的手指抓住龙椅的扶手,却没有力气坐起身体。

“天音沈梅君……这就是神术吗……哈哈哈……”原本苍老的面容变成个青年模样,口中的血沫顺着他的脖子不住地流,依旧不改眼中的不甘和狂热,“面对自己……还有最不愿杀的人……竟没有丝毫犹豫……”

穿黑斗篷的男人从殿外走来:“长老要你困住她,你非不自量力。”

孙御史被血沫呛着,他咳嗽了几声。

“我被她的雨声损了听觉,我猜你说我螳臂当车,不自量力……”孙御史躺在血色的椅子上,“可……总要试一试,都说仙人才能掌控天地之力,她能……我也可以……我和宗门修士之间的差距……哈哈……”

“那是你倒霉!”黑斗篷冷笑,“这你什么鬼运气,挑到最硬的骨头,十三仙洲万千宗门,就十三个上古传下来的,是外门弟子也就罢了,你还非得撞上……”

他还准备继续说下去,孙御史已彻底没了气息,神魂溃散。

男人蹲下身子,注视同僚逐渐冷下去的躯体。

他掐出一道火苗,将孙御史的身体烧得干干净净。

见势不妙的苏群玉从远处赶过来,用法术缓解耳边轰鸣,眼见几十丈深的爆炸坑,男人当即纵身跳下去,只见坑底躺着面色青白的沈梅君。

苏群玉抱着她跳出天坑,将她放在地上。

“他死了。”沈梅君合着眼睛,轻声说,“布阵之人以困我为主,再来一次雷霆怒音,这个阵持续时间就要再缩短两天……你不是想杀我吗,现在是极好的机会。”

“我这儿有养神丹。”苏群玉取出只玉瓶,刚一打开,药香扑鼻。

“六品养神丹。”沈梅君闻到味道,“你自己用就好,于我杯水车薪。”

苏群玉直接捏碎了丹药,单手抟弄青灰色的火焰,将药性铺散在沈梅君的神魂化身上。

“浪费一成药性。”沈梅君的脸色变好了不少,身体没有原来透明,两人都知道这颗药并非她口中那般无用。

苏群玉解释说:“我是炼药师,不缺这些,你没怀疑是毒药就好。”

沈梅君听见他的自嘲,只调动体内周天循环疗伤。

“药仙教以为来小世界找他们的人心存善念,世间百姓是他们的筹码,面对自己最不愿杀的人时会暴露弱点。”

她边说边撑着地站起身,苏群玉想要扶她,刚伸出手,又自觉收了回去。

沈梅君一步一步走进深巷,巷子的黑暗要将她吞噬,苏群玉毫不犹豫地跑步跟上去。

年久失修的墙又恢复原样,天色亮得猝不及防,苏群玉多年谨慎,让他克制住眨眼的反应。

某些光影法术,就在眨眼的那一刻下手。

沈梅君张开双手,虚假的阳光落在身上,无比温暖,浓郁的梅花香气扑鼻而来。

苏群玉遥望,梅君在这里杀了什么难以忘怀的人。

第一次是涂越城,一个早该消失的城。

第二次是飞雪,一个早已死去的人。

这处梅林呢?

“外面已经过了三日,现在的每一刻钟,都是人命堆起来的。”沈梅君踩着脚底的岩石,雪都堆积在山道两侧,扫雪人每夜会顺着岭主布置的山道,从山上往山下清理,然后在第一缕霞光落在梅岭的时候消失。

“你后来去过镜海洲没?”

苏群玉脸上挂着笑:“镜海洲那次的宗门大比后便再也没去过。”

“都三百多年前的事了,一晃这么多年。”沈梅君感慨,“你还进了千人榜。”

苏群玉怔住,他没想到梅君竟会记得这件事:“你记得?”

那时梅君与她的同门相谈甚欢,只留给他一个陌路的眼神。

苏群玉知趣地没有上前。

他心生落寞,往无妄山场地那去,同门都恭贺他进了千人榜,苏群玉强颜欢笑,和宗门弟子谈笑。

他不知道沈梅君在看着他的背影。

“师姐在看谁?”同行的师妹问她。

师弟一直注意三师姐的视线,沈梅君只看了一眼便被他看到:“是无妄宗弟子,叫苏群玉,听说以前气海被废,得了大机缘才恢复,所以修炼得慢些,不然凭他双灵根的资质不止于此。”

“双灵根修士,算不得天资卓绝,但模样长得倒是不错。”另一个随行的师弟笑着说。

其余几个师弟师妹面色有些不好看,这人是单灵根,但口无遮拦,念在同门的份上他们也不与他计较。

沈梅君收回目光,她敛了敛宽大的袖子:“世上虽有勤能补拙的勉励,但修炼既看天赋,双灵根便已超出世间太多。”

师妹也帮着说话:“就是!”

起先说话的师弟本来还是赞许,听两位师姐都称赞他派门人,酸溜溜地说:“这么大个师弟在你们面前,怎么不见师姐们夸夸我。”

师妹打趣道:“天天见你,都见烦了。”

“你们在宗内待久了,要不申请陪同师兄师姐们去招生?不是招内门弟子的山门试炼,是招外门弟子的那种,第一时间结识新同门。”

“我申请过,执事说我理论课和基础课成绩不够,实践课……”

“哈哈,我知道,她实践课是丙下,差点不合格,让她去辅助招生,误人子弟!”弟子说完便跑,而师妹一脸不忿地御剑追上去。

百年一次的山门试炼,十年一次的外门弟子招收。

前者重天资,敢来参加天音宗山门试炼的无一不是天资卓越的少年人们;后者重心性,便是百岁散修通过考核也能拜入天音。

这些师弟师妹,心气仍待磨砺。

沈梅君环顾满山白梅,梅花与白雪融为一体,黑褐枝干像张枯萎的网,将这座山层层包围。

“我的记性一直不差。”

到山顶的路尚且看不到头。

“不飞上去吗?上面是你的故人?”苏群玉走得轻松。

两人如以前一般聊着,好像那场背叛、那场伏击没有发生。

“这阵中都是我的故人。”沈梅君突然停住,“你瞧,人家都等着了。”

镜海梅岭的白梅花盛开,站在山道的女子正笑盈盈地朝他们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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