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叫张奇的中年人对男人的话显然有一万个不认同。
张奇撇了撇嘴，偷偷朝男人翻了个白眼，便转向温瑜：“这位就是温小姐吧。抱歉，我小老板他不太好交流，您以后恐怕得多容忍……”
男人皱眉打断：“谁说我跟她有以后？”
张奇嘿嘿笑了笑：“您爹说的。”
闻言，男人吸了口气，胸膛起伏着，但还是扭过脸去，没再反驳什么。
张奇走到沙发边，架起男人，把一根盲杖展开，塞进他手里，便拉他往门外走去。
负重前行着，张奇还不忘转头对温瑜说：“温小姐，我小老板他今天刚回国，医院那边需要对接。再不过去，会诊的医生们熬不住要下班了……至于导盲犬的合同，我带他明天来签。我们看过了布丁的毕业成绩和视频记录，对它非常非常满意！您也是一位优秀专业的训导员，希望以后合作愉快！”
温瑜礼貌地笑了笑：“谢谢夸奖，我和布丁都会努力完成工作，请您放心。”
张奇点头称是。
男人却低气压地开口：“别做无用功了，你们何必把资源浪费在我身上？人瞎了就是瞎了，一条狗能起什么作用？”
他的声音很好听，恰到好处的清冷和磁性，又透着少年气。
但说出来的话却瞬间把温瑜激怒。
她忽然跨出两步，拦住了张奇。
温瑜直直地望进男人漆黑无神的瞳孔里，声音冷静，尽量压抑着怒气：“这位先生，您对导盲犬的意见这么大，完全可以不申请，让给其他需要的人。这是个双向选择的过程，您有不选择布丁的权利，同样，基地也有不选择您的权利。”
闻言，男人却像是听笑话一样，戏谑地笑了笑，露出一对尖锐的犬牙：“是我不想拒绝吗？而且你不会以为你有拒绝的权利吧？”
温瑜愣了愣：“什么意思？”
男人也不解释，只是伸出盲杖，点在她的鞋面上，语气有几分轻浮：“没什么意思。明天见，温小姐。”
说罢，他就拽着张奇，大步离开了。
望着两人背影，温瑜有些摸不着头脑。
现在的年轻弟弟们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布丁像是也感受到了她的迷茫，呜呜咽咽在她身边转圈，求摸摸抱抱。
温瑜蹲下身来撸撸狗头，一抬头，看到赵栀回来了。
赵姐喘着粗气，手上拿着一叠材料：“小温啊，你刚才应该见到配对的视障患者了吧？”
“嗯……他们刚离开，赶着去医院了。”
赵栀：“我去整理了点材料，还是没赶上……那明天再说吧。你先回去，该下班了。”
温瑜想了想，试探着开口：“赵姐，我感觉那个年轻人不太想要导盲犬，对我也没好感……或许，是不是可以给布丁换个配对人选？”
赵栀拍着她的肩膀，敷衍两句：“具体事宜，我们明天再商量。很晚了，你该去吃饭了。”
赵栀转头收拾起文件，不再看温瑜，是送客的意思。
虽然心中疑惑，但温瑜向来温和，做不出咄咄逼人的事情来。
她只能心事重重地领着布丁下了楼。
温瑜思考了一路，沉默着走回训导员办公室。
王薇正在工位上等她：“温姐，我想好晚上吃啥了！沪上有家东北烤肉店，是我爱豆之前推荐过的，好多人都在那边偶遇过他。我还没吃过，咱俩今晚一起去尝尝吧！”
她喊了两声，温瑜却没什么反应。
王薇好奇地凑过来，就见温瑜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墙上贴的爱豆海报，神情有点震惊，又有些发呆。
温瑜指着海报问：“这是……谁？”
“裴思洛，我爱豆啊！是组合里的门面、主唱、创作，还是民推的门面！是不是超帅的！”王薇对她偶像的头衔如数家珍。
温瑜咬了咬嘴唇，又问：“你知道他家里是干什么的吗？”
“这个倒没听说过，只知道他家不缺钱。他有一次跟队友开麦直播，他从进家门，到回卧室坐下，一共用了半个多小时。后来就有人传他家住在山顶的城堡了，哈哈，谁会信啊。”
温瑜似信非信地点了点头。
她轻轻叹了口气，倒是有些理解男人叛逆呛人的性格是怎么来的了。
原来他就是裴思洛。
短短半年时间里，他从粉丝无数的顶流爱豆和有钱大少爷，一落千丈，变成了双目失明的残疾人。
这样的落差，任谁都难以承受吧……何况是个看起来就很幼稚的年轻人。
“温姐，你想什么呢？盯着我爱豆都出神啦！你不会也被他吸粉了吧？”王薇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温瑜笑了笑：“怎么会呢，就是觉得薇薇的审美真不错，确实挺帅的。”
裴思洛本人其实远比他的海报好看。这张海报照片已经足够惊艳，而他居然算是不上相的类型。
只是……海报里他斜斜地望着镜头，墨色的瞳孔明亮有神，眼神中透着几分不羁的叛逆。
而如今……真的很可惜。
温瑜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太容易心软，她一下子就觉得裴思洛不像之前那么讨人厌了。
不是所有人都能很容易地接受成为盲人的事实，何况是曾经粉丝无数的天之骄子呢……
见她又晃神，王薇叫她：“温姐温姐，快走吧！去吃洛洛最爱的烤肉店啦！”
温瑜笑着点头：“好，温姐请客，说到做到。”
既然裴思洛隐瞒了大众，温瑜也不打算把他失明的事情告诉王薇。
或许不告诉她，才是一种温柔的保护吧。
……
温瑜和王薇很快赶到了烤肉店。
即使是工作日的傍晚，店里生意依旧火爆。
两人领了等位的序号，坐在门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王薇掏出手机刷了一会微博：“温姐，你看，洛洛在热搜上呆了一天了。”
温瑜凑过去，看到两个词条：#裴思洛宣布无期限退出EXIT#，#裴思洛时隔半年现身机场#，分别在热搜榜的第1位和第2位，后面还标了个“爆”字。
温瑜问：“他有这么火吗？”
“超级火啊！EXIT是偏乐队那种组合，出道四年了。队内人气最高的就是主唱洛洛和吉他手陆渊。刚出道那时候，好像是陆更火一些，但是后来洛洛长开了！他成年时拍了一组硬照，直接让妈妈粉们变质成女友粉。”
说着，王薇激动地从收藏夹里翻出了那组照片，迫不及待地展示给温瑜看。
是一组机车照，裴思洛酷酷地斜跨在摩托车上，穿着缀满金属链的潮牌，领口拉得很低，露出若隐若现的胸肌。
他梳着背头，表情冷冷的，浓墨重彩的五官透着几分攻击性，尤其一双极黑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镜头。
帅是挺帅，但温瑜总觉得照片上的裴思洛在装成熟，反倒有几分青涩的可爱。
跟如今这个叛逆燥郁的气人弟弟，还是不太一样。
想了想，温瑜又问：“但是他最近半年都消失了，怎么还能保持这么高的热度？”
“温姐，你真是一点也不关注娱乐圈啊……半年前播了一部言情网剧，叫‘无法停止的心动’，是洛洛去年拍的处女作。他在里面演霸道总裁男主，巧取豪夺小白花女主，某瓣评分4.6……”
王薇打开小破站，搜了网剧名，按播放量从高到低排序，百万播放量的视频，十几页都翻不完……
其中，小部分在舔颜，大部分都在吐槽他的演技烂绝娱乐圈。
温瑜随便点开了一个视频，弹幕和评论都是：“洛洛实在帅气，但演技我先跑为敬。”，以及“演得这么烂，凭啥有一张如此好看的脸，简直暴殄天物。”
关闭了视频，王薇叹气道：“最近半年，这网剧养活了全网无数粉丝和黑粉……你说他能不火吗！听说今年的黑扫帚奖男主已经内定给他了。”
温瑜问：“黑扫帚就是评选演技最烂的那个奖？”
王薇拍了拍大腿：“可不就是吗！”
她继续道：“这剧在播的时候，洛洛就去美国拍戏了。大伙还等着审判他的新作品呢……结果不久，他就出事了。又过了半年，他总算全须全尾地回来了，我们粉丝却等到了他退出组合的消息……”说着，王薇脸上透出几分难过。
温瑜拍了拍她的肩膀，转移话题：“不聊你的洛洛了。走，到号了，咱们吃饭去！”
这店的菜品味道确实不错。沪上正宗好吃的东北烤肉本来就少，这家算是宝藏店铺了。
两人吃吃聊聊。过了一会，温瑜收到一条外卖短信，是她偷偷点的奶茶和小甜品到了。
刚听王薇讲了裴思洛的过去，惹王薇难过，温瑜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打算用甜品治愈抚慰一下追星少女的心灵。
“我去趟洗手间。”温瑜找个借口离开，在烤肉店门口接过外卖袋。
往回走的时候，她经过了饭店最大的包厢。
服务员端着盘子从里面走出来，没有关门。
温瑜随意瞟了几眼，却猛地愣住。
她明明看到……裴思洛穿着白天那件T恤，端正地坐在里面，侧脸对着包房的门口。
温瑜止住了脚步，忽然听到身后桌上有两个小女生的对话：“你看，那里面的人好眼熟，是不是，是不是……洛洛啊？”
“啊啊，好像确实有点像！他今天不是刚回国吗！”
“天啊，我们拍张照片发到微博上吧！要不要找他签个名？”
来不及想太多，温瑜一个箭步冲进了包房，猛地把门关紧，上锁。
“张奇，是你回来了吗？”裴思洛睁着无神的眼睛，伸出手来够。
有人回握住他。
却不是张奇那粗糙的手掌，而是一只温软细腻的小手。触感如此熟悉。
裴思洛愣了愣，听到一个清冷温和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是我。你被外面的粉丝发现了。”
原来是她。
裴思洛靠坐在椅背上，对温瑜露出一个骄纵的小表情：“今天下午你不是还不认识我？骗子小姐。”
温瑜懒得跟他解释，把桌上的墨镜和鸭舌帽塞到他手里：“快戴上。”
裴思洛难得听她一句话，乖乖把帽子墨镜戴好。
温瑜又问：“你经纪人呢？”
就在这时，裴思洛的电话响了。与此同时，包厢的房门也被人敲响。
“洛洛，请问洛洛你在里面吗？”门口有一些粉丝们高喊。
裴思洛面无表情地接通电话，摸索着打开了外放。
张奇哀嚎着：“裴老板，出事了！我就上个厕所的工夫，你的包房怎么就被围起来了啊？我根本挤不进去啊啊啊！”
“我怎么知道，我不过是个可怜的瞎子。”裴思洛冷笑着扯了扯嘴角。
不搭理他的自我羞辱，张奇的语速飞快：“啊啊小老板，现在怎么办！再不走，赶来的人只会越来越多，万一被人发现你的眼睛……”
温瑜在一边咳了一声：“咳，张先生，我或许可以帮忙。”
“温小姐也在？”张奇狂喜，“那可太好了！我把车停在饭店后门，车牌号是XXX。这包房也有后门，钥匙就在旁边柜子里。拜托温小姐一定一定帮我把小老板带出来！”
温瑜叹了口气：“好，您放心，我尽力。”
挂了电话，她取出钥匙打开后门，确认了一下后门没有围着的人，便对裴思洛说：“一会我拉着你的手，你跟在我后面，一步也不要走偏。”
裴思洛站起身来，比她高出大半个头。
他伸手触碰温瑜的小臂，然后一点点向下摸索，紧紧握住她的手。
裴思洛轻轻笑了笑，温热的呼吸怀绕在她耳边：“好啊，都听姐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