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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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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秦知渟脚步沉重地走出宫门,她努力压抑着内心的难过,她知道皇兄并非强势之人,他一定是有苦楚,但越是这样,秦知渟就越发感到自己的无力。

母妃……父皇……还有皇后娘娘,那些可以依赖和信任的长辈相继离世,给儿女留下的只有无边孤寂和担负之重的社稷。

作为世上最亲近的人,她和弟弟知行、皇兄报团取暖,互相扶持着,才从这险象迭生的朝局中活了下来。

所以知行才十五就辞行赴往边境,磨练身性,想为皇兄守护这万里江山,守护这繁华都城。

秦知渟厌恶朝廷,厌恶吃人的宫城,厌恶朝堂的勾心斗角,但她愿意成为皇兄的薪火,去创造新的朝局气象 。

但是在今日,一切都错了。

她错以为自己很强大,可以无往不胜,可以凭借着聪慧的头脑以及识万人之心,如最热烈之火,燃尽漆黑之物。

但在皇兄的眼里,她却还是同当年一般,是需要被保护的小女孩。

——

最近有一件事令素心很忧愁。

自从那日从宫中回来,殿下便一直闷在屋内,不是愁着脸看着史书,就是坐在窗前发呆。

平日殿下便是不出府,也会闲着在府中乱逛,时不时逗弄她和阿景。可是这几天,殿下就像焉掉的茄子,整日无精打采的,看着有些郁郁寡欢。

要知道,殿下从来都是个活泼有趣的人,灵动聪慧,无论遇上什么,她总是不失沉静大方,从未像今日这般,颓振不起。

想到这里,素心又叹了口气,无力地趴在亭子里的石桌上。

“你叹气一早上了,实在想不通就去问殿下。”绘景手中拿着一本游记,看得正在兴头上,被素心接连扰了清静,面上虽无恼怒之意,说话的声音却更冷了。

素心抬起头来,黯然叹道:“我也想问啊,但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每对上殿下的目光,我就总开不了口。”

绘景似是对她的回答并不惊讶,“既然殿下不愿多说,你又何必自讨无趣呢。”

“比起殿下,跟你这个冰块说话才是无趣……”素心撇了撇嘴,双手撑在石桌上,鼓起腮帮子埋怨道:“真不知道这书有什么好看的,日日看,夜夜看,也没见你有什么变化。”

绘景不为所动,只淡然道:“读书可明目。”

素心捏着嗓子,拉长了声音:“读书能明目。”又立刻变回往日的甜脆声线,“殿下也总是这般说,但我看到这些字就是觉得困得很。”

正当素心百般无聊时,余光瞥见廊下有人影匆匆走过,正往殿下院落走去,素心忙站起来喊住了他:“小勺哥,你这么匆匆忙忙的,是有要事找殿下吗?”

“素心姑娘。”听到声音,应小勺也当即止了步伐,朝她微微颔首,脸庞却未见焦急之色,“有客人登门,卑职正准备去通报殿下呢。”

一旁看书的绘景也合上书,站在旁侧,出声询问道:“是哪位大人吗?”

自殿下搬迁到公主府,除却殿下京中要好的同窗小姐,甚少有人上门打搅。

应小勺摇了摇头,蹙眉道:“若是位大人卑职倒也不会着急过来了,府门外请见的是新晋会元褚公子。”

素心一脸惊讶:“褚子熙?”

“正是。”应小勺微微点头,正色道:“正值科考期间,虽说殿下跟科考无直接关联,但就怕人云亦云。卑职也不敢直接放他进来,只好请褚公子在府门稍候片刻,便连忙过来通报殿下了。”

想到殿下在寺庙不甚待见褚公子的模样,素心说道:“ 他这几日不在府中复习经纶,跑咱们公主府作甚?再说了,殿下这几日闷着呢,现在肯定是没心情见他了。”

绘景闻言却摇摇头:“殿下本就不干涉科考评定,倒不必如此避嫌。”

她微微思忖了一会,提议道:“小勺哥请他到前厅便是,平白拒客人于门外可不符合我们公主府的礼数。”

应小勺一时拿不定主意,迟疑道:“可……”

还未待他说出口,绘景便打断了他的话语,补充道:“殿下那里,我去说便是了。”

“既然绘景姑娘这般笃定,那好吧。卑职这就回去,请褚公子到前厅等候,殿下那里,就劳烦绘景姑娘了。”应小勺也不再推脱,说完话就转头匆匆回去了。

素心眼睁睁地看着绘景神态自若的往厢房走去,赶紧小跑跟了过来,不解地问道:“我觉得小勺哥说得没错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不是一直希望殿下恢复原状吗?”

“是啊……”素心点头,有后知后觉地问道:“可是这跟褚公子有什么关系?”

“说你笨,你还真是笨。解铃人还需系铃人,你等着看便是了。”

绘景故作神秘地说完后,便停在厢房外,轻轻敲了敲,待屋内传来殿下应允的声音后,才带着素心走了进去。

果然,绘景只不过说了褚子熙登门拜访,已被请到前厅后,素心就看出殿下并无不快之色,很快整理好衣装,就往前厅接见去了。

素心呆呆地看着公主,想不通殿下为何突然就起了兴致,愿意见外人了。要知道,昨天尹公子过来时候,殿下随便就打发他走了,怎么到了褚公子这里,她就愿意见了呢?

不过隔一天,殿下的心境就大相径庭了吗?真让人想不通,素心叹了叹气,还是决定把这些疑惑通通吞到了肚子,不去烦殿下了。

——

得知褚子熙竟然来了自己府上,秦知渟一脸疑惑,但一想到婚事,心里又有些不自在。

“阿景,你先请褚公子到竹亭稍候。”

她匆匆整理好了衣裙,带着素心走在廊桥下,又忍不住细细摸索起褚子熙来府的心思。

难不成……他也得知了那门婚事吗?

她要怎么应对呢?如果皇兄真要赐婚,这也算平白折损了他的幸福吧……

短短几分钟内,秦知渟的思绪不着边际地乱想着,心里暗暗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也想好了应对的对策。

直到……

“褚公子过来,真的只是想跟我品读文章的?”

竹亭依水而建,两侧是挺拔葱绿的竹子,亭内已然摆好凉席,春风吹拂,与茶香交混,显得惬意十足。

秦知渟特意嘱人沏了府内上好的碧螺春,想着好生安抚下褚子熙的情绪,慢慢相谈,却没想到……

再三询问后,秦知渟才真正确定褚子熙登门,只是为了跟她品聊经纶佳作。

褚子熙十分自如地坐着,语气微微上扬:“殿下似乎很意外?”

秦知渟立刻平静了下来,故作轻松地回道:“自然,再过几日便是殿试了,褚公子若是担心科考,也不该来公主府才是。”

“殿下是觉得霖安此行,是来寻求庇护的?”褚子熙笑了笑,清眸间却闪过一丝戏弄之意,未待秦知渟看清,他又突然黯然道:“原来殿下眼里,霖安的才学和品行如此不堪。”

“……”

秦知渟张口想辩解两句,又觉得解释无用,索性闭上嘴巴,静待他表演。

“好吧~”褚子熙耸了耸肩,坦言道:“最近京城起了些风言,说殿下心慕于我,本以为殿下会澄清这些,不想这几日殿下久居府内,这些议论愈发严重了。”

“什么?!”秦知渟觉得甚是荒唐。

“近日我可是半日都不敢出门,更不敢接见同朋,就怕问起后回答不好伤了殿下的名声。”褚子熙摆着一副无辜的样子,言辞间更将后面几个字咬得极重。

秦知渟赶紧转头朝素心问道:“素心,可有此事?”

“殿下~”素心小心翼翼地组织着措辞,“确有此事,本来也想告知殿下的,但是殿下这几日神思不宁,素心就不知道怎么跟殿下说。”

一语惊醒梦中人,秦知渟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最近几日素心总是怂拉着小脸,一脸心事地找她,却又不开口的样子。

秦知渟歉声道:“真是抱歉,我近日久居闺阁,对京中传闻不甚上心,没想到京中会出现这种谣言,还牵涉到褚公子。既已知晓此事,我这就派人去查清这风言的起口,还公子一个清白。”

“倒不必这般麻烦,霖安此番来府上,也只是想查证这风言的真实性,既然知道并非殿下的意思,那自然是谣言,殿下若是觉得无碍,何不如让这些传言自行消散。”

秦知渟迟疑了一瞬:“这样……会不会委屈褚公子了?”

针对这些传言,查清源头澄清是最理想的,但处理起来,却没想象的这般简单。最快的方法就是无视,越是在意和查证,反而会令更多人关注和谈论起来,助长了谣言的声势。

抛开赐婚这桩事众人还不知道,单凭公主爱慕褚子熙这一条,就能让许多心慕于褚子熙的女子黯然放弃。

这样对褚子熙的感情生活极为的不公平,更何况……皇兄还有意将钦点褚子熙为驸马,虽说婚事不会这么快便公布,但是天子赐婚这种事,本身就带着强势的意味。

褚子熙神情松弛,眼底却带着令人难以捉摸透的神色,温声道:“殿下的名节才是重要的,我自是无妨,正巧我也烦恼着如何打发别人,如今借着殿下的风,倒是更自如了。”

他还真是不客气啊……秦知渟心里的愧意顿时散了不少。

二人聊过之后,秦知渟亲自在府门送走褚子熙,送别路上,她犹豫再三,想跟褚子熙说清楚赐婚的事情,但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

马上他就要殿试了,对于万千学子来说,金榜题名,状元及第是夙愿,是美梦。如果今日她将婚事告诉褚子熙,将他陷入两难之境,是不是有些残酷呢?

似是看出了她的纠结,褚子熙没有急着上马,反而在原地站立了一会:“殿下若是有话想跟我说,不妨直言。”

他瞳色幽深,眉眼清润如玉,身形舒展地站在她面前,如少年明朗,如翩翩君子,叫人不忍打破。

“没事,你……”秦知渟胡乱扯了一个微笑,真心祝愿道,“过几日便是殿试了,祝你科考及第,金榜题名。”

见她不愿多说,褚子熙也没有继续追问,眼尾微微弯起,眸间满是柔色,纵身上马,意气风发地对她说道:“那就借殿下美言了。”

褚子熙回到府上时,唇角还带着隐约的笑意,他停在鱼池旁,拿起罐子投喂起来,闲适得很。

直到温夏的身影神出鬼没般的出现在他身后。

褚子熙继续着喂食的动作,只是慢了许多:“查出来了?”

“是。”温夏沉声禀告道:“此番京中的流言,是出自……”

温夏说完后,又试探道:“要将这个消息透露给公主吗?”

“不用,你退下吧。”

褚子熙将投料放回原处,目光却朝着远方那座浩大之城望去,忍不住自嘲道:“就这么肯定我的心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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