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她还陷在自己的思绪中时,尚邱派小厮过来请他们去正厅。
“殿下,褚公子。”小厮朝二人恭敬地行了礼:“尚大人请二位去前厅。”
秦知渟倒是不推辞,应答地极为干脆:“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小厮恭敬地退下了。
褚子熙看秦知渟丝毫没有动身的样子,问道:“殿下不进去吗?”
秦知渟摇了摇头:“不了,你帮我跟尚邱说声吧,就说我身体不适,先行回府了。”
“也好。”察觉出她的确抗拒诗会交际,褚子熙也没有再劝说,微微作揖后,便转身往正厅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秦知渟神色愈发复杂,嘴唇翕动:“褚子熙……”
“嗯?”听到公主的叫声,褚子熙回过头来,脸上带着些许惑意。
“如果……”秦知渟紧张地握紧双手,迟疑了会,问道:“如果真的有一天,皇兄逼你娶我,你会如何?”
短短的一句,秦知渟却像用尽了全部的勇气去开口,她眼眸低垂,不敢直视褚子熙此刻的神色。
她突然想知道,褚子熙会有怎样的回答。
褚子熙却仿若不在意的模样,从容回道:“若能迎娶殿下,自然是霖安的荣幸。”
听到这样礼貌而谨慎的答复,秦知渟内心不免失落。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强扯出一丝微笑:“是我冒昧了。”
褚子熙却不作声,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像是认真地寻找着什么。
秦知渟见状,慌乱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褚子熙收回视线,语气有些无奈:“古人言,圣人可窥探天月,却难以探清奥秘。殿下似乎也如月亮一样,虽在眼前,我却观之不透。”
大概是自己刚刚问的问题令他有些不解,秦知渟自然不会说出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她含糊道:“随口一问,你不必放在心上。”
见他脚步未动,又催促道:“尚邱怕是等急了,你快些进去吧。”
褚子熙眼睛盈满了细碎的光,明亮清澈,他深深地看了秦知渟一眼,终是没出声,转而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了。
秦知渟停留在原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顿感到一丝苍凉之意,她喃喃自语道:“若是我如天上月,君当如远山竹,寥寥光景,终是难见真情。”
——
快至响午时分,日光愈加热烈。
秦知渟的马车停靠在不远处的巷子里,她捧着一卷游记,慢悠悠地看着,眉眼舒展,看不出一丝焦急之色。
“殿下,都响午了,世子怎么还未出来。”
素心忍不住又掀了一遍帘子,目光之处正是尚宅正门,尚邱正站在门口送别来客,眼看着一波又一波人都已离开,却还是看不到世子的身影,素心不免着急。
秦知渟闻言,收起手上的书,随意的放在旁边,“你这丫头,真该学学绘景,她就一点都不着急。”
绘景虽也闲着,却依旧坐得笔直,眼帘微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景,你干坐半天了,在想什么呢?”被殿下说了一番,素心只好放下车帘,收回视线转而看向绘景。
绘景很是平静,回道:“我在想等会午饭吃什么?”
“……”素心真是想不通她的脑袋每天装着的是什么,但还是加入了话题:“莲子羹吧?出门时候我看到阿婶篮子装了好些呢。”
绘景闻言有些不开心,“我想吃春笋焖肉。”
“昨天才吃过啊,阿景你真是……”素心倒吸了一口冷气,赶紧向秦知渟投来求助的眼神:“殿下!你可别听她的,都连吃好几天春笋了!”
秦知渟被二人的对话逗得笑出了声,有这对活宝在身旁,想不开心都难。
她轻轻摸了摸素心的发梢,柔声道:“那咱们回府吧,晚了厨房的菜都要冷了。”
“诶?”素心瞪大了眼睛,惊讶地反问道:“现在就回府吗?”
“是啊。”秦知渟应道,朝马车前室的大勺吩咐道:“走吧,回府。”
“是。”大勺立刻扬鞭,马车伴随着声音,缓缓跑动起来。
见殿下如此迅速,素心还是不死心的追问道:“我们真的不等世子了?”
“堂堂世子,在京中不至于走失的,随他吧。”话虽如此,秦知渟心中却隐隐生出了一种猜测。
难道堂兄真的寻到人?刚刚她离开之时,特意问了尚府的小厮,今日谢小姐并未过来……
总不会真是柳玉华吧?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前面跟堂兄的对话变得更加真实起来。
秦知渟无法想象堂兄遇到柳玉华,会是何等状况……
那可是京城才女之首的柳玉华啊,从来不将任何人放进眼里的。
——
秦忻不知道怎么的,鬼使神差的跟着她出来了,还忘了跟堂妹的约定。
但他就是控制不住朝她靠近的身体。
刚刚在席间,秦忻本欲上前跟谢澄攀谈,却忽然瞥到熟悉的明艳动人的身影,正是那个让他魂牵梦萦许久的姑娘。
秦忻大喜过望,却又不敢太过靠近,怕贸然出现惊扰了人,于是偷偷在后边用余光观察她的举止。
她很是端庄斯文,脸上挂着不失礼节淡淡的微笑,却又带着些许疏离感,让人不敢过于唐突。
秦忻低落地垂下头,诗会期间,太多优秀男子走到她身边,同她在席间攀谈,说着他根本听不懂的话语。
反观自己,一介粗人,读书识字却只看得懂兵书谋传,不解文人风月,又如何能博到她的芳心呢?
秦忻敛着眉目,待在角落里暗自神伤,目光却忍不住追随着她的身影,看着她与身旁的公子们谈笑风生。
柳玉华微微皱眉,往角落看了眼,却并未看出异样,不知何时开始,她就有股被人盯上的感觉,如芒在背。
她年年参加诗会,年年也都无趣的很,今年本不想再来,却又因为一些事情不得不来。
她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转而委婉拒绝了身旁公子的邀约。好不容易挨到诗会结束,柳玉华不欲停留,直接往府门走去。
只是,直到她走到府门,那股热烈的视线也未曾消失。
柳玉华很确信四周没有任何可疑人士的身影,她满腹狐疑的走到马车旁,没有上去,反而静默了会,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婢女青青没有随她进去,就在马车旁等她,见自家小姐久不动作,询问道:“小姐,怎么不上车?”
柳玉华转过身朝府内看了一眼:“你有没有觉得有人跟踪?”
青青立刻打起十万分精神,朝四周探查了会,轻轻摇了摇头:“并未发现可疑人士,小姐可是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柳玉华内心一动,朝她低声吩咐了几句:“我倒要看看是何人在背后搞鬼,你叫车夫先回府,然后……”
她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没办法说服自己是疑心作祟了。
能过来云墨诗会的男子不可能是无名之辈,必是上京有所名声的才子,为何要紧盯着自己?
今日有青青在身边,就看那贼人敢不敢冒头了。
尚邱的宅子是城南一处偏僻院子,景色怡人,附近大多是富裕人家购置的宅子,平日甚少人烟,很是安静。
柳玉华轻声凑在青青耳边又吩咐了几句,青青点了点头,没有跟在柳玉华身后,一眨眼就消失了。
柳玉华紧张的攥紧双手,从大道上拐进小巷里,稍微放缓了脚步。
这里小巷窄而长,屋檐起伏大,就算是轻功翘楚的人,若是尾随也只能下来。
何况,此次参加云墨诗会中武艺高强的男子甚少,没什么好怕的,柳玉华对擒住来人又多了几分把握。
昏暗巷道里,柳玉华拐进一个角落,屏住呼吸,蹲在黑暗里,神色紧绷的等待着那人的靠近。
果不其然,哒哒哒的脚步声逐渐逼近她,柳玉华数着距离,等他稍微靠近,高声喊道:“青青!”
青青突然从上方轻功过来,不给那人反应的机会,手掌猛的向男人脖颈劈了下来,劲风凌冽,毫不留情。
仅仅一刹那,那男子就反应过来,青青只看到他俊美却发愣的脸庞,而后晕倒了过去。
只是,她总觉得刚刚那人身体分明做出了防备姿态,却好像看到她的样子又生生停住了反制的动作。
柳玉华从角落中走出来:“他晕过去了?”
“嗯。”
得到青青肯定的回复后,柳玉华也缓过神来,走到跟前,待看清来人面庞,不禁瞠目结舌:“怎么会是世子?”
秦忻醒来时,发现自己在王府附近客栈的厢房里。
“嘶……”刚准备起身,脖颈处传来的疼痛感却令了他吸了口凉气。
秦忻隐约记得自己被人劈了一掌就晕了过去,昏暗的巷子里,模糊间好像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他从床铺上下来,迅速打量了一下四周,这是间上好的厢房,陈设干净,桌上还放置了吃食。
秦忻走到桌前,拿起茶盏压着的纸条,翻开一看,字迹工整娟秀,应是出自姑娘的笔迹。
“世子殿下,不小心失手打错了人,还请勿怪。”
简洁明了的一句话,没用落款,却让秦忻耳根发红,这一定是她写的。
秦忻只觉得丢人,出府后本想上前讨问姓名,犹豫间又错失良机,看她单独离开不甚放心,便跟在后面。
没想到会被她误认是贼人,反手被打晕送到这里,还留了张纸条道歉,分明是认出了他的身份,没有计较。
秦忻神色颓唐,走出客栈时发现天色已是黄昏,内心一紧,匆匆加快步伐,回到府上时,才发现府内众人都在焦急的寻找他的身影。
许管家脚步急匆匆的走到他面前,一脸老泪:“世子总算回来了,中午公主遣人过来说您会自行回府,瞧这天色渐黯,王妃都担心坏了。”
秦忻闻言松了口气,还好知渟没事。
他略带愧疚的说道:“让许叔担心了,母亲呢?”
“王妃在厅上,一直等着你的消息呢。”
“我这就过去。”秦忻微微点头,跟在许叔后面,去正厅见母亲。
宁王妃沈依坐在厅堂主座上,桌边的茶水早就冷掉了,她却并未唤人换掉。
看到秦忻跟在许管家身后进来,她肃穆的脸上不可见的松了点,眼睛也亮了几分,脸上的担忧也烟消云散。
她并未上前相迎,而是端坐在主位,王府主母的威严感顿生。
秦忻恭敬地跪坐在地上:“忻儿拜见母亲。”
沈依连句关心的话都没问,拧着眉,眼神凌厉:“忻儿,你可知今日之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