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是宜州队率先出来,看来是在下赢了。”
伴随着这声令人讨厌的话语,宜州队青木色的龙头率先冲出隧道,一马当先冲向了终点。
秦知渟气得跺了跺脚,扭过头不想跟他说话。
“小姐眼力不错,这支江州队也曾夺冠过,技巧上略高宜州队一筹。江州船长构造偏长,在平直的河道上速度快,但很不巧,这次顺天府设置的隧道弯道多又比较狭长,输就输在不如宜州队转弯灵活。”
眼力这么好,不也是赌输了,秦知渟郁闷至极,“我能毁约吗?”
“不能。”
秦知渟本就是随口一说,并非是真的想赖账,她叹了口气:“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好吧,本姑娘认赌服输。我虽生于富贵人家,但在幼时娘亲便抱憾辞世,此后我爹日渐颓废,困顿于思念之中,好景不长也辞世了。”
秦知渟每每忆及往事,内心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着一股悲凉之意:“爹娘总说他们是有缘之人,跨越重重困难最终才走到一起。他们总是夸赞世间爱意,可在我娘离世前几年,我爹却从没去看过她,曾经自诩相爱之人却又不能相守,那这种缘分不要也罢。”
“说不定两个人不在一起,就不用经历那么多不好的事情。”
秦知渟眼眶似有泪意,倔强道:“所以我始终认为生命中发生的每件事,我遇到的每个人,一定不是缘分使然,一定是因为之前经历的种种才出现在我面前。”
“那小姐觉得今日的相遇和谈论也是因为过往吗?”
秦知渟摇了摇头:“公子若非谈吐有趣,想法独特,你我又怎能聊至于此,而这份有趣,不正是你我所经历的每一段过去造就的吗?”
男子听完她的话语,若有所思地说道:“听完小姐的话,我却突然改了想法。”
秦知渟不解,问道:“为何?”
“相逢即是有缘,有缘自会重逢,等下次见面,再告诉小姐吧。”
第二年的端午节,秦知渟又订了这间天字雅间,心底隐隐期盼的人却并未出现,她待了会,没待比赛比完,便闷闷不乐地打道回府了。
不知姓名,不见面貌,秦知渟从不信缘分,只当这是一次短暂的相遇,却没想到,在去年的初雪灯会上,再遇见他。
霜月末,上京早已入冬,初雪过后,寒风凛冽,宫墙也被一层细雪覆盖住,银装素裹着天地,只见一片茫茫。
“明日便是初雪灯会了,我想出宫,皇兄要一起去吗?”
初雪灯会是上京城一年一度的赏灯大会,原本只是比拼灯笼技艺而设立的比赛,因为凑热闹的人很多,随着时间推移,衍生出各种有趣活动。
灯会十分热闹,汇集了各行各业的新鲜玩意,不仅囊括手工,古玩,小吃多个类目,还有一场隆重至极的烟花盛典,十分美丽。
又因为举行时间通常是在上京城的初雪后,称初雪灯会。
“又是一年初雪灯会吗?”
秦渊呢喃着,陷入回忆当中,久久不作声。
秦知渟问道:“皇兄今年还是不去吗?”
皇兄以前最喜欢初雪灯会,有几次父皇不让去,他也要偷偷溜出宫,时光荏苒,皇兄却再未去过了。
秦渊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不了,你若是一个人去无聊,就叫若溪陪你去吧,她正好喜欢热闹。”
酉时初刻,秦知渟便和杜若溪一同出了宫。
她换了身绣纹普通的冬衣,里层是加厚的绵袄,外层披着暖蓝色的大氅,足够将寒意隔离在外。
在初雪灯会的氛围映照下,上京城内一片热闹,大大小小的街道巷子都挂上了灯笼,灯笼散发出的光暖洋洋地照亮在街巷上,到处都洋溢着节日的欢乐。
这是上京城内最为繁华昌盛的长乐巷,店铺叫卖声熙熙攘攘,往来络绎不绝。
马车缓缓停在街道转弯口前,映入眼前的便是一处高大富贵的酒楼。
其上挂着的牌匾上刻有“重桂楼”字样,苍劲有力又彰显才气,重桂楼外观堂皇气派,楼内桌椅摆设精致干净。
这家酒楼开立已有一年之久了,当初开张之时,声势浩大,菜品昂贵,凭借各类新颖菜式和厨子绝佳的手艺硬是在上京站稳了脚跟。
短短个月,便成为了达官显贵时常来往之地。
秦知渟和杜若溪还未来过,刚走进这繁华酒楼门口,眼尖的店小二瞧见秦知渟二人的穿着打扮皆不俗,衣衫的绣纹精致又贵气,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姑娘,急忙上前招呼道:“贵客里面请!”
杜若溪倒也不怯场,直截了当的问道:“小二,要一间上好的雅间,视野要好。”
小二热情回道:“有有有!!!两位姑娘随我来。”
重桂楼楼层足足有三层,比周围建筑都高上一节。
尤其是处于重桂楼楼顶的包间,设计者的精心构筑,独具匠心,宽而大的木窗毗邻街道,夏日时清爽的风会吹拂过脸庞,冬日又可赏纷纷扬扬的絮雪。
秦知渟坐在窗边的枕席上,此处俯瞰可见灯会盛举,街道被灯笼的余辉点缀起来,可见行人悠悠的穿行其中。
杜若溪拿起菜谱,认真翻了翻,对着小二说道:“酒醋蹄酥片,金腿烧圆鱼,还有……”
杜若溪抬眸,脆声问道:“渟渟,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想点的?”
秦知渟菜肴也没什么研究,接过菜谱,匆匆扫了几眼,就直接问小二:“有没有什么推荐?”
小二连声附和道:“姑娘,咱们这的翠玉豆糕,皮薄透亮,晶莹剔透,京城也就我们重桂楼做得最好吃啦。”
秦知渟点头,“嗯,那就点这个吧,再来个如玉羹。”
没等多久,小二就端过来热气腾腾的菜肴,杜若溪不愧是个吃货,一看到美食两眼就发光。
她先尝了口翠玉豆糕,眉眼弯成新月状,笑吟吟地说道:“哇,小二没骗我们,这个糕点真好吃,皮酥薄爽弹可口,不太像上京城中的做法,倒像是南边来的。”
秦知渟也用筷字夹起一块,也赞叹道:“确实好吃,酥酥嫩嫩的。”
二人饫甘餍肥,慵懒地趴在桌上。窗外传来彩炮的响声,这是初雪灯会的庆祝炮声,她们自然想一睹灯笼彩绘的风采,兴高采烈地走出了酒楼。
初雪灯会最吸引秦知渟的,是烟火宴,在烟花与人群共喧嚣的时刻,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幸福感。
离烟花宴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市集热闹,二人慢悠悠地游逛起来,不一会就走到了定台楼附近。
今年的灯笼彩绘,依旧设立在定台楼,这里常年空闲,平日里人烟甚少,只有在举行某些仪典之时,才有些烟火气。
二人跟着人流来到亭台正对面,目光看向中央的台子,上面正展示着各式各样的灯笼,制作灯笼的师傅就站在后面,像众人展示着自家精湛的制灯技艺,时不时引起众人喝彩。
秦知渟不由自主地被最中间的三盏灯笼吸引住了。
展示的那三盏灯笼样式都十分新颖,里面的烛光跳跃着,照亮了纸上的彩绘,有丹青描画,有文人诗句,造型雅致,三盏灯笼各有风采,不分伯仲。
“也不知道今年的彩灯得主是哪家呢?”秦知渟心想,若是让她来选,真不知道选哪一个。
她慢悠悠地欣赏完台上各类彩灯后,突然察觉到一丝异样,总感觉有人在背后若有若无的盯着她,转头扫视了一圈,却并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是错觉吗?秦知渟努力甩走心中的胡思乱想,彩灯虽好,但快到烟火宴的时间了,她这次出宫本就是奔着烟火宴出来。
秦知渟拍了拍杜若溪肩膀,这里很吵闹,她只好大声喊道:“若溪,马上就是烟花宴了,咱们走吧。”
杜若溪对烟花不是很感兴趣,纠结了会,歉声道:“渟渟,我还想继续看,想知道是哪家的灯笼夺得彩头,要不你带素心和绘景去看吧。”
秦知渟点头:“行,那咱们约在重桂楼门口见,等烟花宴结束,我就去找你,然后一起回宫。”
秦知渟又行走在熙熙攘攘的闹市,摊贩们摆放着新奇的玩意在外招揽生意,时不时喊几声。
路上多是成群结队的人,欢喜地跟有人交头接耳,十分有节日的喜庆,很快就是新年了。
突然目光主意到一把木梳,样式陌生又熟悉,正挂列在摊前,秦知渟不禁放慢了脚步,这个木梳,是母妃曾经很喜欢的式样。
她步履轻盈地走向这个卖簪饰的摊前,问道:“店家,这种木梳还有类似的吗?”
摊主憨笑一声,答道:“有的,姑娘稍等。”
随即他弯腰从下方的盒子里拿出好几只相同样式的木梳,逐一放在秦知渟面前,供她选择。
这些都是檀木梳子,雕花复杂,多是荷花莲叶图案。
秦知渟双手拿起一只竹字雕花的木梳,细细端详起来,这只梳齿圆润,雕花较其他的简约了些,却别有一番韵味。
“就这个吧,麻烦帮我包起来。”
殿下的话一出,绘景就利落地掏出银子付账,细心将木梳收好。
秦知渟余光却瞥向侧对面的毛笔摊铺,刚刚在定台楼那种被人注视的感觉又出现了。
是刺客吗?还是自己近日沉闷,有些心神不宁,出现错觉了。秦知渟举棋不定,犹豫着要不要上前,一探究竟。
“殿下。”素心见她久久不动,着急地催促道:“烟花宴快开始了,咱们再不走就真的赶不上了。”
“走吧。”秦知渟只好放下思绪,先赶去护城台那边去赏烟花。
而在她离后不久,离木梳摊不远的一处墨宝摊前,站立着一位男子,身姿清瘦,嘴角勾着一抹笑意,放下手里挑选的墨宝,身影逐渐消失在黑暗里。